何文成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
吏部五品司封郎中,即是可以掌握那些翰林们是否可以正式步入仕途命脉的关键之人,而且究竟会将谁,送到什么地方,也是由他们来分派,是在朝中有着不少人脉的权重大官,仅次孟旬所任的四品御史中丞而已。
而司马这个职位,虽没甚实权,可算得上齐州的重要人物,亦是不可怠慢。
何文成迅速弯了个大身,揖礼:“鄙人何文成,见过杜郎中,余司马。”
秦书儿闻言,也停下朝那边看了一眼。
在来历城前,她便听说了这三年里杜师兄平步青云的消息,但是没想到师兄竟这么快就从八品升到了五品,还偏偏进了吏部。
她那时候曾听薛师兄和山长说过,杜师兄心里对吏部之人是有恨的。他一直想大展宏图,可是吏部里面的人却更优先安排那些高门子弟入朝,对他百般轻视,不,不光是杜师兄,还有对包括霍关霍师兄在内的所有人寒门子弟皆是如此。
如今杜师兄进了吏部,还掌管司封……还真是造化弄人。
这时孟旬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们……”孟旬稍稍斜眸看向杜新伯与余正德身后两人。
郝南主动说道:“鄙人姓郝,名南,虽尚未有甚建树……”
杜新伯安抚道:“不需自惭形秽,圣人公允,迟早之事。”
话虽是个好话,可从吏部司封郎中嘴里出来,可就意味颇深了。
在场几人立即明白了,明年,吏部或许准备破格为他安排。
郝南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但仍是忍不住面带笑意。
孟旬却笑了一声,看向杜新伯:“如此年轻便能崭露头角,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长眉略抬,对身边赵衍说道,“赵御史,来年记得让察院新进的御史们,也都去吏部跟着学习学习,争取都能成为我大唐的顶梁之柱。”
杜新伯肃穆五官上,悄然笼上了一丝沉冷。
郝南也迅速低下头。
但跟着,杜新伯却大声笑了两下,说道:“能让中丞青睐,吏部何其荣幸。”
孟旬也跟着笑了,熟络地伸手,轻拍了下杜新伯。
杜新伯对孟旬揖礼,两人看起来关系十分融洽。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一个简单的玩笑,掀起一阵风浪。
一个敢当面往自己阵营里塞人,另一个就能当面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两人关系之差,显而易见。
孟旬和杜新伯说完话,正要转回头,忽的对上了台上秦书儿的视线。
众人都明白了方才的两句话,小人儿自然也听明白了。
她环胸撇嘴瞪着眼,一副“不许欺负我师兄们”的脸。
孟旬抿了下嘴,目光一过,假装没看见。
秦书儿气生丹田,但若仔细想想,倒也理解。
三年前在朱雀门时,杜师兄便和孟旬吵了一架。
杜师兄本就自尊心高,而孟旬偏又是个“不能被我利用之人便不是人”的这么一个恶劣之人,寥寥几句,就将杜师兄的自尊心踩在了地上,碾得稀碎。
再加上杜师兄……包括郝南、郑恒,包括长松书院几乎所有的人,都笃定当年火事与孟旬有关,所以大多对他恨之入骨。
新仇旧恨相加,三年来,杜师兄必也给孟旬和御史台添了不少堵。
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介绍过杜新伯、余正德、郝南,还剩下了最后一位。
秦书儿想起方才顾常乐一瞬的异样情绪,对最后一位多少有些好奇。
只见那人干脆利索地说道:“兵部员外郎,许保诚。”
兵部?
秦书儿记得顾常乐也出自兵部,果然是……旧识?
秦书儿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又有些困惑。
这几个人里,除了余正德余司马是真的来走马上任的,师兄们还有这个员外郎到底是来作甚的?
这边,何文成迅速朝几人再次揖礼躬身,回头准备介绍下大仙。
可是话到嘴边,又有些微妙了。
仙缘阁在历城是个特殊的存在,虽然有着绝对的权力,但是对于朝中大官来说,他们不过只是个民间散观,远不如受到宗正寺加持的道观来的正规……即便是大仙,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只是平民百姓罢了。
何文成略显为难,斟酌着用词,生怕没有说好,两边都得罪了。
朱尧看出何文成迟疑,主动对所有人揖礼,说道:“鄙人姓朱,乃是这里一个帮着祈祈雨,祭祭鬼神的闲散之人,能在这里见到诸位大公,着实荣幸。”
他目光掠过孟旬,又看了眼杜新伯。
戾色眸子中,闪过一抹思忖,半晌,再做揖礼,说道:“朱某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急等着某去处理……今日便先离开一步,若是诸位还会停留一些日子,改日可来仙缘阁,朱某必然好好接待诸位。”又对何文成稍颔首,轻声道,“今日朱某就先离席了。”
何文成低头不语,后撤半步。
朱尧也没再多说什么,宽袖一收,便带着众仙徒浩浩荡荡离开。
永望在途径杜新伯时顿了下足,略略侧眸看向杜新伯。
杜新伯也恰好转眸看向永望。
杜新伯眸子忽的一闪,有所讶异,目光一直追随着永望,直到他身影消失。
何文成的声音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赏礼乐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乐坊专程请了几位西域舞者和乐者,还请各位入座,尽情尽兴,就当是鄙人为诸位大公接风了!”
何文成语气顿时热情起来,然后张罗着各方入座。
方才停止的乐声再次响起,周围也重新回归了最开始的热闹。
而在靠近台子的时候,郝南突然忍不住向孟旬问道:“孟中丞……啊,孟明府,听说书儿也来了历城,不知明府可见到?”
台上秦书儿正好听到这句话,冷不丁一颤。
郝南是从哪儿知道她来了历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