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立刻后退半步:“你们……”斜眸再次确认了下时辰,“离约定的时辰还未到,你们怎么现在就来了?”
“早到总比迟来要好,以免失了礼数,不是吗?”永望朝里望了一眼,“不知明府可在公廨?”
“这……”赵衍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直说所有人都还在找证据,若是让仙缘阁的人知道,很可能会阻碍他们,那样更加不利,犹豫片刻,准备胡诌。
谁知第一个字尚未吐出,就见张二匆匆跑回,说道:“赵御史……”
张二看到永望一愣,但就像是早就被孟旬告知会见到这行人一样,很快就恢复如常,肃声说道:“明府交待,让赵御史带着所有嫌犯前往长歌乐坊。”顿顿,面朝永望,“也请仙缘阁的诸位,一并前往。”
永望略昂首,思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动动嘴角。
他什么也没说,便应着方才张二的话,转而朝着长歌乐坊的方向先去了。
当一行人全部赶到乐坊的时候,历城天已大亮。
孟旬和秦书儿等人早就坐在乐坊案几前等着了。
紫夏和几个下人战战兢兢站在他们身后,见到何文成、谢菱悠他们,尤其是看到邢邵雪的时候,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迅速低头,不敢抬眼看她。
几人里面,邢邵雪的脸色是最差的,像是被晒蔫的花骨朵,但还是倔强地拢了下自己的乱发,想硬撑她头牌的形象。
永望目光扫了一遍在场之人,目光在秦书儿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后才来到孟旬面前:“明府特意把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总不会是想再欣赏一次赏礼乐宴吧?”
“这就要让足下失望了。”孟旬起身平时永望,“就算足下想再听一次,恐怕人也凑不齐了。”
“这么说……明府是找到杀人凶手了?”
“找到了。”孟旬回答三个字,看向永望身后的几名乐师,“待会儿便会送她去县衙,应该是个不轻的罪,大概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邢邵雪脚下一软,突然跌坐在地!
她脸色煞白,像是死了一样。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摔吓了一跳,泛起一阵纷纷议论
何文成亦是皱起眉,恼怒腾升:“该不会……是你?!”
邢邵雪不敢抬头,绷了很久,掩面啜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邢邵雪越哭越凶,而后哀求似的跪倒在何文成面前,紧抓着他的衣袍,“何行头,你相信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我虽然嘴上逞强,但是我真的没胆量杀人……那真的是个意外,我、我也没有杀迦娜!”恶狠狠看向身边几人,“是她们想要把我赶出乐坊,是她们陷害我!”
何文成心痛地撇过头,同时用力拽回被抓着的衣角。
邢邵雪更加慌张,挪着膝盖上前:“行头,行头!我说的是真的,救我、救我……真的与我无关,真的……”
话说一半儿,孟旬突然打断:“先别急着求救,事情还没说完呢。”
邢邵雪愣住,何文成也慢慢扭回头看向孟旬。
“什么叫没说完?”何文成蹙眉复问。
“从头捋一下,就都清楚了。”孟旬说着,看向姜月的房间,“事情要从今年五月二十日到五月二十一日说起,也就是姜月失踪的那日。”回落视线,又看向邢邵雪,“你自己来说吧,如实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邢邵雪。
邢邵雪也是浑身一颤,但经过方才的审讯,她已知道县衙掌握了不少线索,说谎无用,只能耷拉着头,小声叙述道:“其实,其实我和姜月并无甚冤仇……她是个真性情的……”
“不用在这时候说好话了,只说案情。”孟旬冷声打断。
邢邵雪紧忙缩回头,切入正题:“那段时间,正是何行头准备安排去长安人选的时候,我很想抓住这个机会,但是不可否认,姜月确实是个极具天赋的乐者,我……”
她偷偷看了眼何文成,又闷下头,“我实在觉得自己没有把握可以胜过她,所以在五月二十日那天夜里,便找了个借口,将姜月约到乐坊废弃酒窖,然后将她弄晕,绑在里面……”又加了些声音,“但是我几乎每日都去看她,给她喂食喂水,我……我若是想杀她,何以会做这些!”
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说不定你中途改变了主意,觉得她会将这件事说出去,所以临时决定杀人灭口呢?”
邢邵雪脑袋一热,扭头就想骂方才说话的人。但这个时候,只能生生忍住,咬着牙,解释道:“我是准备和她一谈的。因为之前我去的时候,姜月明确和我说过,她不想去长安,也不会告发我……我是想着,去长安的事若是落定,她大概也会死心,再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游说她。”强调道,“但是我真的没想过什么杀人灭口!我可以对天发誓!”
邢邵雪看着何文成,举起右手指天。
何文成并没动容。
邢邵雪只好又失望地收回手,继续说道:“五月二十三日那天,就是我被选定去长安的日子,因为庆酒,所以我去的晚了些,约莫丑时才想起姜月的事……我确实是抱着游说的想法去找她的,也打算当夜谈妥后就将她放走……可是当我去的时候,她、她已经死了……”
邢邵雪不安地咬住下唇,像是在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半晌,才接,“那个时候,她头上流了好多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当时也吓了个半死……本想叫人,但是担心别人会误会我杀人,所以我就把姜月的尸首拖到她房里,挂在编钟上,想借着招魂乐的事,说她是被鬼祟带走的……”慌张看向四周所有人,“其余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就只是做了这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杀姜月,姜月却自己死了,而且招魂乐也不是你弄得,你只是借着招魂乐洗去了自己的嫌疑。”永望适时插嘴。
邢邵雪点头如捣蒜:“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迦娜的事也真的与我无关啊!”她眼泪如洪般瞬间掉落下来。
永望眼底并没多出什么反应,而是一转,看向孟旬:“今日明府将所有人叫到这里,某还以为明府找到了杀死那名叫迦娜的乐师的真凶,以证这件事与鬼邪无关,到了,也只是多出来一个嫌犯。这似乎并不是很有说服力。”
“所以本官才说,这件事没完。”孟旬仍是一派从容,“本官是觉得,杀死迦娜的凶手,真如那位邢娘子所言,另有其人。”他负手朝旁边走了几步,最后停在冯乐笙面前,“冯娘子觉得呢?”
冯乐笙也微微愣怔。她下意识先朝何文成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平着语气说道:“奴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孟旬又逼近半步,蓦地抓起她的手腕,强行将她发红的五指显露人前,同时又将一块被扯碎的布条打在了那只手上,“你为何会杀了迦娜?”
一瞬,包括邢邵雪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又都集中在了冯乐笙身上。
冯乐笙见到布条,神色有了明显变化。
孟旬解释道:“这是在你们来之前,我差人在你房里找到了,你说的,擦笛的布条。”
冯乐笙迅速回答:“奴方才就已经解释过了,奴当夜就是在擦笛,纵是找到这个,又有何问题?”
孟旬亦是没给她半分喘息时间,接着说道:“问题就在于,迦娜指缝里留下了和你擦笛布条完全一样的碎屑。”滑下视线看向她的手,“恐怕擦擦笛子,不会将手变成这样。”他稍稍摆放了下那布条的样子,正好贴合掌心,“但如果是用力勒住什么人的脖子,倒是有可能。”
冯乐笙猛地缩回手,终于有了几分慌张。
她再次看向何文成,似是想要解释,但却不知说些什么。
在这一片死寂之时,独是邢邵雪的声音响亮了起来。
“是你杀了迦娜?”邢邵雪几步走到冯乐笙面前,“是你想要害我?!”
她一把抓住了冯乐笙的衣襟,恼怒得瞪起凌厉眸子。
“平时不温不火,没想到最是狼子野心!知道你爱慕何行头,我还屡次帮着撮合,你对得起我吗!”
“你给我闭嘴!!”邢邵雪的话像是一根针,一下子扎在冯乐笙的心上。
方才所有的冷静几乎都在瞬间被击溃殆尽,唯一做的,就是再次看向何文成。
“何行头,我……”她小步上前,却又不敢多跨一步。
何文成满面惊讶,似乎是头一次知道邢邵雪说的这件事:“你……”他如何也想不通,但是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低沉的质问,“真的是你杀了迦娜?”齿间流出怒意,“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我……何行头,我……”冯乐笙踌躇万分,似乎还想有所隐瞒。
这时,秦书儿的声音从旁响起:“恐怕是因为,她是这里面,除了姜月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事情全貌的人吧。”
话毕,所有人又都看向秦书儿。
而冯乐笙也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脸上血色再次褪去大半。
她慢慢、慢慢地攥住满是血痕的手。
秦书儿几步走到冯乐笙面前:“二十三日,你也去过困绑姜月的那个地窖,对吗?”
冯乐笙脸上微微抽动,慢慢抬起美眸,对上了秦书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