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之中放着几个簿子和一个画轴。
看起来明明是稀松平常之物，但其上都染着不知究竟是血，还是朱墨的印记，一道一道的，犹如被划开的伤口，又像是随手几笔的乱涂。
簿子看起来也有些陈旧，像是经过了人手的反复抓捏，折痕处处可见。
孟旬先将画轴拿出，打开，是一家人的画像。
一个郎君，两名娘子，还有一个小郎君。
四个人皆面朝画外站着，画中之人站得笔直，各个面无表情，像是死了一样。
画中有好几个地方被凿出了窟窿，其中也包括最外侧一女子的双眼。
孟旬默然，将这幅让人不舒服的画卷拿开，然后将余下的两个簿子分别摊开。
而第二个簿子则记了不少数字，看起来像是一个账簿，只是其上记载的流水颇为奇怪——常有大笔钱两收入，但总会在固定的时间花光。
年轻御史主动说道：“郭家弟弟说，郭鹏举将簿子送来的那日，正好是他离世前的一日，那天郭鹏举很反常，不停说着‘我知道她的秘密了，我知道她的秘密了，再去一次，只要再去一次’这类的话。”顿顿，“另外，我们得知郭鹏举生前定期便将一笔钱送回家里给他阿弟看病。卑职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却没发现有人与他接触过。”
孟旬看着账簿上不小的流水：“看来郭鹏举一定有个什么来钱的渠道。”
“难道和那件事有关……”秦书儿自言自语，抬眸时发现周围人全都盯着自己，便轻咳两声，说道，“就是，在命案发生前，书院里曾一度传胡家大娘子偷东西，郑恒也是因为这个传闻所以才去的藏书阁。”顿顿，“对，我的弩箭也是那时候丢的！”
孟旬眯起长眸，先用食指骨节在案几上敲打三下：“假如，郭鹏举不是因为痴迷大娘子传说才做得这些，而是为了方便变卖书院物品，故大量收集了胡家的旧闻，然后以此做引，引去郑恒，故意制造的这场鬼邪盛宴呢？”
赵衍一边思索着，一边连连点头，“这就都说通了！”
竟然是郭师弟做的这一切……
秦书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愿相信，却无从反驳，最后只能耷拉了脑袋陷入沉默。
赵衍看出秦书儿的怅然，安抚道：“秦小娘子，案子已经有所进展，我们一定可以……”
孟旬直接灌了一盆冷水：“虽然明白了郭鹏举为何会出现在藏书阁，但这终归还只是推测，而且……”他抬眸看向秦书儿，“若真是郭鹏举扮鬼，他是如何让这只鬼出现的，又是谁杀了这只‘鬼’？”
秦书儿闻声抬眸，对上了孟旬那双冰冷冷的眼睛。
他是想告诉她，知道了这一切，反倒让这件案子变得更为复杂。
他们依旧停留在原处，而她也依然踩在刀尖之上。
“一定会顺利的，秦小娘子。”赵衍忍不住道了一声。
秦书儿虽烦躁，但还是点点头。
然而赵衍所说的顺利并没如愿发生。
堂上箭漏中的水越来越少，浮箭也越来越沉。
仿佛只是一晃的时间，便离晨钟响起只剩下了一个时辰。
能想到的都已经想了，能说的也都已经说了，议事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秦书儿也耗尽了元气，盘腿坐在地上，皱着脸不知在琢磨什么。
忽听有人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秦书儿的眼睛这才动了动，似乎有些愧疚，于是主动起身，帮大家出去打水。
赵衍看着那娇小背影，忍不住有些同情：“都这个时辰了，恐怕也难有结果……或许小娘子是以打水为借口，默默在外面哭泣，又或者会不会因为太委屈，想不开？要是……”
要是谁能去安慰安慰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来自同僚间的默契，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孟旬身上。
孟旬蹙眉，一众默契同僚迅速将脸别开。
孟旬指尖儿在案几上停着，低头时，恰见秦书儿送的指南球。
默了一会儿，轻道一句“我去收尸”，径自起身朝外走去。
没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御史台台院井边，一眼就见到小人儿正面朝石井坐于地上。
她一动不动，被月色照耀，犹如一道寒江孤影。
虽寂寥，但不知为何，竟让孟旬看出了几分喜感。
——会不会因为太委屈，想不开？
孟旬看了眼那井，又看了眼那身影，离得确实近了些。
他缓步走到秦书儿身后，迟疑了下，伸出手，准备戳戳小丫头的头顶。
“秦……”刚道一字，却听秦书儿突然以大了数倍的声音喊道：“我知道了！”
说着，小人儿突然毫无征兆从地上窜起！
然而秦书儿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她干脆利索回身，结果一头扎在了孟旬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