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里面一片漆黑，像是没有回头路的深渊。
它就像是这座诡异藏书阁秘密的最深处，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出现什么。
秦书儿心跳得很快，刚想借个火折子大头阵，却见孟旬先一步走了进去。
里面正如外面所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细碎脚步声被衬得极为响亮。
入口处没几步，便有一直通下面的梯子。
秦书儿跟着孟旬先行一步，其余御史紧随其后。
不过时，便来到了藏书阁的最底端。
这里又有一道门。
不知为何，这道门给人以一种森森凉凉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手，正从门口的某处向外挥动，然后准备伺机将入内之人没入其中。
孟旬顿了顿，主动伸出手。
“台端！”赵衍忍不住唤了一声，“不然，还是卑职来……”
但孟旬似乎并没这个打算，而是继续将五指贴在门上，一点点将门推开。
吱呀……
门上发出了一些陈旧的声音。
随着火折子的光渐渐流入，里面的景象亦是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眼，先看到了一个诺大的推轴，像是一个巨型石磨。
“果然没猜错，这个应该就是促使上层转动之物……”
孟旬喃语，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将火光逐渐挪向右侧……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火光对面！
孟旬身子一晃，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其他人也跟着一并惊叫着连连后退，这回就连秦书儿也吓了一跳。
微弱火光自下而上，照亮了一个吊在墙上的女子。
她正用着毫无光亮的黯淡眼眸望着所有人。
青丝随意地落在肩头，轻飘飘地搭在那一身宽松的赤色喜袍上。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与之直视，孟旬愣怔片刻，突然反应过来，直接上前一把抓住那女子。
“端公！”赵衍忍不住喊出声。
孟旬非但没停手，反而干脆将那女鬼放平在地，然后用火折子仔细照向她的脸。
“都看清楚了，这不是人，也不是鬼。”孟旬转头看向其他人，“是块木头！”
闻言，所有人这才重新看向那地上的女鬼。
果然，那“女鬼”动也不动，虽然整张脸被染了色，可显然因为长年未进行修缮，而变得干裂褪色，以至于看起来格外可怖。
秦书儿也紧忙上前几步，将“女鬼”的头发往后拢了拢，仔细端详它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女子、长发、红衣还有干裂的皮肤……”秦书儿抬眸看向孟旬，“难道这就是郑恒看到的那个……女鬼？”
其他人迅速围上，这木人果然和郑恒所形容的完全一致！
“二楼，二楼……”秦书儿灵光一闪，脱口说道，“或许……那天，郑恒想来抓鬼，所以查找一番后，躲在榻下，本以为他是最先进来的，没想到有人却从二楼密道走出，将这个木人从二楼顺下，放在了可以挪动的地板上，并转动转轮，这便造成了郑恒看到的女鬼假象！”
“不仅如此。”孟旬拿着火折子，站在了推手的一侧。
他冷眼俯视着地上某物，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白色绢布，弯身去捡。
转身之时，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绢布上托着的是一尖锥金器，上面镶嵌朱红宝珠，但本是耀眼之物，此刻却被干涸血迹铺满。
“这是……金刚杵？”赵衍讶异，紧跟着又道，“难道是……杀人凶器？”
诸位御史立刻围来，赵衍也迅速掏出了仵作之前画下的尸首检伤图。
伤口的样子果然与这金刚杵的形状极为吻合！
“没完呢。”孟旬说着，将绢布整个托给赵衍，而后又自怀中掏出了另外一块布，转身又朝里面走去，没一会儿，便从最里面捏出了一块粗制麻布和一根拴着一只铃铛的红绳。麻布上面蹭着许多血迹，甚至还断断续续有些手掌纹路。
赵衍看向那些东西，惊讶不已：“竟然都在这里。”
“显然是匆忙扔进来的。”孟旬说道，“应是在杀人之后，出现了什么突发事件，打断了凶手原本的计划，不得已才将所有东西暂且藏在这里。”说完，突然抬眸看了眼秦书儿。
秦书儿眨眨眼，指了下自己：“我……吗？”又皱起眉，“可，凶手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正是因为凶手知道这里，所有的事才都对上了。”孟旬依然在小心观察着手上的那块麻布，“虽然我们方才推出郭鹏举是制造鬼邪舆论的元凶，也找出了实施迷障的方法，可其中却有一点是不对的……时间对不上。”
周围人脸上都露出了些许困惑：“时间？”
孟旬继续说道：“如果只是郭鹏举一人，在他放下女鬼后，势必要马上赶回去，但如果回去，他就没办法确认什么时候转动轮藏合适，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郑恒究竟会如何反应。”
“所以……凶手是扮鬼事件的帮凶？”秦书儿惊呼，“他们是认识的？！”
孟旬目光落在那红绳上，稍稍晃动托着布的手，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如果有这个，外面的人便可以指示里面的人了。”
“可郭师弟平素什么人交往过……除了膳房之外，他几乎……”话说到这里，秦书儿声音蓦地一顿，渐渐将目光移向孟旬，眸子瞪得也越来越大。
在同一时，孟旬正好将那块麻布放在鼻下轻嗅，亦是抬眸回望了秦书儿。
“羊膻味。”
在大唐，羊肉是最常食用之物，多现于膳房柴屋。
叮……
两个人脑海中的推测，终于对上了。
“那个膳夫……”秦书儿几乎失语，“那个膳夫在说谎！”
一名年轻御史亦是接道：“是了！难怪问询时他一直在说郭鹏举举止诡异，像是鬼上身……现在看来，都是在混淆视听！故意把调查往那个虚无缥缈的方向牵引！”
一直绷在秦书儿心中的弦，终于松开了，因熬夜而红彤彤的眼睛比方才又红了一圈。
孟旬紧抿许久的薄唇，终于勾起了一丝浅浅淡淡的弧：“做的不错，秦书儿。”
秦书儿五味杂陈，释然地吐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年轻御史们也都替秦书儿高兴，纷纷拍了拍秦书儿的肩膀。
就在这时，赵衍迟疑着走出，小声说道：“端公，卑职想起一件事，那个……刚刚在丈量藏书阁宽度的时候，卑职好像在人群里看到那个膳夫了……这个人会不会……”顿顿，“已经逃跑了？”
空气突然凝固……
秦书儿和孟旬嘴角笑容几乎同时僵住。
孟旬起身，莞尔：“赵衍，这种话，难道不该早点说吗？”接着脸色倏然一变，自牙缝中挤出三个字，“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