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儿心下便有数了。
这个田舍儿怕是将自己知道的事全盘托出了，还托得十分彻底！
她忍不住瞪了郑恒一眼。
郑恒也有些心虚，但也努力鼓鼓胆气，昂首说道：“你、你瞪我作甚？杜师兄也不是外人，原本薛师兄没提，也是因为杜师兄和郝南不在，这会儿大家都回来了，不是刚好团聚！大家联起手来找当年的凶手，不是更快！”
当年的事情还有很多谜团未解，最关键的就是不知道当年长松有多少叛徒，叛徒都是谁。
万一走漏风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郑恒这个大嘴巴，还真是三年未变。
然而，心中再怎么腹诽，事实却已经摆在眼前。
既然杜师兄和郝南都已经知晓，她再怎么圆也只是欲盖弥彰。
半晌，只能有些不情愿地答道：“……薛师兄确实逃过一劫，然后带着霍师兄来到这里。但是现在霍师兄神志不清，情绪也不甚稳定，刚刚睡下，还是暂且不要打扰为好。”
“霍关得了疯症？”杜新伯看起来很意外，他蹙眉深思，好像也有很多事想不通，随即一转，将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环胸看戏的顾常乐身上，说道，“我有话想和自家师妹说，不知这位郎君可否回避一二。”
杜新伯的用词虽客气，语气却沉了几分官威。
不容拒绝。
秦书儿并不喜欢杜新伯的这种强势态度，遂回了一句：“杜师兄，顾郎也算自己人，书院的事他也知晓，所以——”
“所以，书院的事连外人都知晓，却瞒着我这个大师兄吗？”
杜新伯打断了秦书儿的话，语气极为不善，像是在压抑着逐渐蔓延出来的怒火。
秦书儿被杜新伯这一声吼住，似乎从未见过杜新伯如此震怒的一面。
顾常乐倒是不痛不痒，依旧是吊儿郎当地咬着他的枯草，主动说道：“秦小娘子，不必为难，对于长松，老子确实是个外人，你们尽管叙旧，老子闪一边儿去歇会儿，等完了事叫老子就好。”说着，自己溜达着从秦书儿和杜新伯的中间横身走过。
离开时，半垂的眼睛扫过了杜新伯的脸。
目光有一瞬相碰，杜新伯仍是心怀警惕，而顾常乐那眼神也并不怎么良善。
待顾常乐彻底离开了前院，杜新伯才将眼底的那一抹凛意收回，脸色仍沉着肃杀。
他看了眼秦书儿，又看了眼躲在后面的郑恒。
突然厉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当年在书院时就最不听我之言，如今竟自作主张到如此地步！若非我觉得事有不对，特地回来，还不知道你们会捅出多大篓子！还真是让我省心！”
杜新伯不再掩饰怒气。
郑恒浑身一颤，不敢再吱声。
但杜新伯似乎也没打算让他们回答什么，自己将怒气消化，随后放平了声音说道：“这次的事我以后再与你们算账……但既然你们已经着手开始调查了，我也不能放任不管。”他稍稍抖了下双臂长袖，大步朝前走去，目光同时扫过秦书儿身边的那些装置，“先说说你们调查的情况，进展到什么地步了？都查出什么了？”
郑恒原本一脸憋闷，闻言立刻喜上眉梢，抱着东西小跑到秦书儿身边。
“师兄，你也要与我们一起调查吗？”
“不然呢？”杜新伯冷冷说道，“把你们两个无依无靠的人扔在历城，自己调查凶手，万一真查出什么，遇到危险，你们让我如何与老山长交待？”
“难怪师兄带了这么多人回来。”郑恒想起方才驻守在驿站外的那些人，放下东西，抬起手肘拱了拱秦书儿，“你看，我就说，师兄还是一心向着我们的，这回师兄来了，我们甚也不用怕了。”
秦书儿斜了郑恒一眼，没搭理。
杜新伯继续对秦书儿说道：“小、师、妹。”他带着几分责怪地咬牙念着秦书儿的称谓，“现在可以和师兄说说，案子进展如何了吗？”
秦书儿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忽然回答：“没甚特别的进展。”
郑恒了愣了一愣，觉得哪里不对，刚想说话，却被秦书儿自后掐了一下。
郑恒身子一僵，也不明白秦书儿在搞什么，但也没必要特意说甚，所以选择闭嘴。
然而，杜新伯对秦书儿的回答并不满意，冷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瞒我？”
秦书儿也很苦恼，下颌朝着地上一堆纸抬了抬。
“那些足以说明我现在还没查出什么。首先当夜肯定不是意外，因为要燃起那么大的火，必然需要很多人手同时进行，可是我并不觉得书院会存在那么多叛徒，肯定是凶手用了什么法子——”
杜新伯似乎已经没心情再听下去了，扬袖打断：“既然你没进展，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秦书儿微怔：“凶手是……”
“这是明摆着的事，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长松书院禁酒这件事，但凡是这里的学子，谁不知晓，但是那日霍关却突然提出要去酒坊买很多酒回去，当时我曾出言警告过这或许会让山长不快，霍关还是坚持买酒。怎么想都不寻常。”
“师兄还是怀疑这一切是霍师兄所为？”秦书儿反问。
站在一旁许久没有开口的郝南插了一嘴：“书儿，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而且当时我记得很清楚，霍师兄当时曾说要亲自去膳房取酒，这之后，就没见他的人影，但酒却照常来了，明显是因为知道等大家吃完这酒就会出事，所以才交代完酒的事后，提前离席。”
“还有这事？”秦书儿微愣，“霍师兄曾去膳房亲自查看酒的情况？”
“这是霍师兄走前亲口说的，我记得清楚得紧。”郝南斩钉截铁。
秦书儿不由陷入深思。
“可是……”她迟疑着，“薛师兄也曾说，霍师兄离开后就逃走了，那他图什么？”
杜新伯回答道：“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肚子里怀着怎么样的爱恨情仇，你们考虑的方向仅仅只是客观利益，或许他心中对长松又恨也说不定，因为有恨，所以才伙同他人，一起迫害书院。”强调道，“所以你们不要把人想得太简单，霍关的嫌疑仍是最大。”
“无缘无故的恨……”秦书儿皱着眉头，也确实有些被杜师兄说服，“可……即便是这样，事情仍旧没有定论，以师兄看，怎么才能更进一步找出凶手呢？”
杜新伯也满面愁思，后慢慢抬起头，盯着秦书儿的眼睛：“听说……今日历城，会举办一场仙缘会……师妹可知这件事？”
秦书儿蓦地抬眸，郝南也讶异转头看向杜新伯。
秦书儿喃喃问道：“书儿不知……仙缘会和现在书院之事有何关联？”
“刚才听郑恒提了，这个仙缘阁的大仙，好像就是曾经谋害书院的帮凶之一。”他沉眸蹙眉，眼生了几分狠意，“这个仇人就在跟前，只要能想办法抓住他，你想知道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吗？”顿顿，“其实若你早就将这些线索交给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像是无头蝇虫一般不知所措，那么明显之事，你都没去做，显然是被孟旬还有薛城给绕在了里面。”
秦书儿心上再次腾升一阵不悦：“师兄不喜孟旬也就罢了，为何也这么说薛师兄？他绕我，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你可别忘了。”杜新伯沉了一句，“薛城已经不再是山长的学生了，他俨然是那个朱大仙的首徒。如果薛城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薛城，救命之恩，培养之恩，纵是有仇，也会让他心生动摇……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中途倒戈，反过来利用你呢？”
秦书儿的脸皱得更紧。
她着实不喜欢杜师兄总是这般揣摩孟旬与薛师兄，但是平心而论，这么久过去了，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以杜师兄的性子，会思到此处也不令人意外。
秦书儿深知杜师兄比自己还固执，却不愿在这个时候和他争论那些注定没有定论的事情，遂转了话锋：“那依师兄来看，我们如何才能抓住朱尧呢？”
杜新伯尖利的眉眼稍稍放软，从袖口掏出一封信笺交给秦书儿。
“说不定这个可以派上用场。”
秦书儿迟疑着接过。
这看起来像是一封邀请函，其上绘制着仙缘阁的祥云图样。
她拢眉，将其拿出，里面寥寥几笔，意思却十分明确……
眸子猛地一颤。
这是仙缘阁……仙缘大会的邀请函！
秦书儿神色骤变，立刻拿起重新细看。
而后讶异地看向杜新伯：“这是从何而来？师兄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杜新伯平静接道：“此物，乃是余司马临别时相送之物，或是仙缘阁派人送给他的，但他因故不能赶来，又得知我要返回历城，便将其予我。然而我与这仙缘阁从无半点相识，本没打算前往，可现在不同了，既然主事者与长松书院有关，我就势必就要前往看看。”
他又朝前走了半步，肃穆地望着秦书儿，声音微沉。
“只是，我与那帮人非亲非故，即便去了，也会惹人怀疑……书儿，你既然已经与薛城相认，又与孟旬相识，若是你能拿着这封信……带上我，一同前往……师兄必有方法，可以想办法见到那个姓朱的。”
秦书儿听明白了，轻声复问：“师兄是想……让我陪同一起前往仙缘会？”
杜新伯干脆利索地回了两个字：“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