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深深地叹了一声气，差了一个人，命其将姚从霜从人群中带走。
在路过秦书儿的时候，姚从霜略停了下步子。
“秦小娘子，谢谢你。”
秦书儿掀了掀睫毛，看向姚从霜。
“你……会怪我吗？”秦书儿的语气沉重，“若我没有……没有调查这桩案子，或许……”
姚从霜很轻地笑了一下：“你忘了吗？若是秦小娘子没有调查这桩案子，我现在应该已经是水中亡魂了，甚至连真相说出来的机会也没有。”她稍稍转过身面对秦书儿，“而且，秦小娘子没有任何的错，真正错了的，是这个浑浊的世道……所以，我很感激小娘子，比起卑微苟活于世，刚刚我才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一个活着的人，痛快极了。”
她慢慢垂下眸，带了一缕哀伤。
“只是，我不知道，如今我走了，我阿弟……我应该没机会送他最后一程了。”
就在这时，孟旬突然开口：“这件事你就不必挂心了，我会帮他找一位医术高明之人医治，应是有活下来的可能。”
秦书儿迅速看下身边人，恍然大悟。
对了，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长安第一神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姚从霜亦是突然抬眸，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一下子闪出了光亮。
她仍有些半信半疑，试探着问道：“真的……真的还有救吗？还有希望吗？”
孟旬答了九个字：“人间路，行不绝，生自逢。”
人间非地狱，绝路自逢生。
秦书儿不禁抬眸又看了孟旬一眼。
这个人，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犹记三年前，在被庞五追击时，满眼都是一副不惜命的样子。
而如今，身上竟带了几分对活着的向往。
于是眉眼添了几分喜悦，然后重重对姚从霜点了两下头。
“我郎君虽作风浪荡，说话恶劣，但只要他说能做到的，便一定会做到。”
秦书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孟旬不知该喜该怒，摆着一张复杂的脸看向秦书儿。
姚从霜闻言，方才一直停在眼眶中的泪，忽然一下，尽数落下。
她呜咽地哭了，拼命地点头，但同时，也苦涩地说道：“只可惜，我终是选了地狱道而非人间路，已经无法回头，只希望那孩子……”
话尽，姚从霜又用力吸了下鼻子。
但这一次，那素白的脸上，却多了几分与方才不同的光彩。
仿佛她也跟着有了新生一般。
她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对面前二人说道：“谢谢。”
说完，以妇人之礼，正式向二人拜谢。
起身时，脸上已绽开笑容。
而后转过头，昂起首，向着略略升起的朝阳走去。
再没有过去的唯唯诺诺和卑躬屈膝。
秦书儿望着姚从霜的背影，百感交集。
“孟旬，你说，若是我们早一些来到长河村，会不会改变这个结局？”
“人间之事，又有谁说得准？”孟旬回答道，“它从来都不会按计划行事，总会出现什么……”话说间，斜眸看了眼旁边小人儿，“意料之外。”
秦书儿没看到方才那记眼神，再叹了声气。
“也是，若是人间之事能够重来，我大概不会在这里。我应该在……”
她的眼神也深了一些。
应该在长安，应该阻止那场大火，应该还和他们……
她低下头，陷入沉默，忽地又一怔。
地上有一细小之物，捡起来看，原来是姚从霜的一字发钗。
应该是方才与曹娘子纠缠时被扯松掉落的。
思及这或许是她身上唯一的饰物，便紧握发钗，垫了几步想去送还。
“稍等一下，有东西——”
然而话没说完，眼前那抹身影突然定住不动了。
秦书儿也跟着止步，觉得该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再次加了步子。
但就在一步落地的同时，押送姚从霜之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恐尖叫，然后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四散而逃！
秦书儿也蓦然止步，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从霜。
半晌，那纤瘦的身子突然一晃，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