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杀令
云哲2020-12-17 13:082,851

  他微颤着声音,一字一句:“如孟明府所见,何某不过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商人。不敢得罪仙缘阁,也不敢冒犯县衙……只能活在夹缝中,赚几个小钱,好为自己家的闺女攒个嫁妆,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所以这么久以来……捂耳闭目,装作一切平常的样子。”

  他的声音愈发哽咽:“但就像这桩案子一样,有些事,并不是你闭上眼睛,它便不会发生……它只会在沉默中生长,然后掀起血雨腥风。现在没有人能救历城,只有明府……只有律法。”顿顿,“变成如今的局面,我何文成责无旁贷……或许由我说这些话,明府会觉得十分可笑,但……何某确实,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后面的话,何文成几乎说不出来了,只是卑微地蜷缩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孟旬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何文成,仍是一如既往毫无波澜,一如既往让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起身走到了何文成身边,只手将何文成拉起。

  “今日这番话,不要告知任何人,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如过去一般立场分明的回答,不需要向着县衙,向着我。”

  何文成抬头看向孟旬,似乎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孟旬将那几个簿子放在手上轻轻晃晃:“我有这个就够了。”抬眉一笑,“有时候别人给的选择,并非唯一的出路,寒霜消散,春暖花开。带着巧巧,一同目睹,历城的再次繁华……难道不好吗?”

  何文成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孟旬。

  孟旬这句话的意思是,不需要在历城与巧巧之间做抉择,他会保巧巧平安无事。

  原来这个人早就算到了他被仙缘阁捏住了把柄。

  何文成双唇微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沉默着再次跪在地上,用力地,又给孟旬磕了两个头。

  这一次,孟旬没有去扶她。

  而是拍了拍他的肩,拿着簿子,从他身边拂袖离开。

  当孟旬走出长歌乐坊的时候,正好赶上何巧巧闻讯赶来。

  两人正好交臂。

  “孟明府……”何巧巧愣了愣,“招魂乐,还有乐坊……”

  她显然还并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好待你父亲吧。”孟旬说道。

  何巧巧眨眨眼,试图理解孟旬这句话。

  这难不成是……送别之言?

  蓦地一惊,脸上血色褪去大半,一下子哭喊着跪在孟旬面前。

  “明府,如果真是我父亲,那、那一定……一定有什么原因,他绝不是凶神恶煞之徒啊!求明府放我父亲一命!”

  巧巧哭得愈发伤心,小脸儿上的妆容一下就花了。

  “不用担心,你父亲没事,以后也会没事。”

  孟旬留下了这一句便走了。

  “父亲没事?那为何……”

  何巧巧云里雾里,恍惚了一下,一扭头就看见了跪在地上何文成。

  “父亲!”巧巧也管不得方才孟旬说的话,急忙过去搀扶,“父亲,父亲您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文成五味杂陈地看向自己的女儿,独眼里噙着一丝湿润。

  手臂突然用力,紧紧抱住了何巧巧。

  何巧巧不明父亲为何如此举动,但在感受到何文成手臂上微微地颤抖后,也就不在这个时候追问了,于是也探出手回拥父亲,学着小时候父亲安抚自己时用的语气说道:“方才明府说了,我们没事,以后都会没事。阿爷,一切都会过去的。”

  何文成喃语:“是啊,都会过去的。”

  ……

  与此同时,孟旬返回县衙正堂。

  此时顾常乐已亲自替孟旬完成了最后的问讯。

  秦书儿也特意跑来旁听。

  所有人都招了,犯案过程与他们推理的相差无几。但最关键的,也是孟旬托顾常乐重点问的,便是谢凌悠究竟是如何掌握的听瓮混音之术。

  “这件事可有些玄乎了……”顾常乐回想着谢凌悠的话,饶有兴趣地对孟旬说道,“和黄沛一样,谢凌悠也是从地狱道那里得知的作案方式。”

  “他有说什么特别的事吗?全都和黄沛说的一样?”孟旬显然不是很满意,但看顾常乐咬着草的样子,就知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现在只是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他,遂扬着眉,“休想拿这件事来威胁我,大不了我再重新审一遍。”

  “啧。”顾常乐不悦地将枯草拿下,说道:“这个姓谢的小娘子比黄沛多了一些好奇心,看清了他的面具。”

  “哦?”孟旬想起之前黄沛说这地狱道的人头上戴的是野兽面具,只是当时范围太广,无从调查,若是能有更进一步的线索,那便是好事一件,遂追问,“是什么东西?”

  顾常乐恢复严肃,一字一句说:“犬头。”

  “犬头?”秦书儿喃喃自语了一声,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这边顾常乐又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小娘子因为怕被出卖,还去打听了一下,据说很久之前,有人曾在一个叫长河村的地方看到过类似的面具。但是谢凌悠并没放在心上,也没有继续去探查。或是因为觉得,就算自己去找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尤其已经过了那么久,觉得这个人也不会将她的事宣扬出去。”

  孟旬轻轻摩挲了下下颌,又看向脸色凝重的秦书儿。

  “犬头……有何特别吗?”

  秦书儿也是愁眉不展,指尖摩挲了下自己的眉尾:“还记得三年前,我曾经找到一名戴着犬头面具的游医来证明薛师兄的清白……可是你也知道,这件事尚未解决,长松书院……”

  秦书儿有些语塞,顿了顿才接着说道:“那个时候,也多亏了这位犬头游医帮忙医治,这才让很多师兄弟活了下来……但那个人是个救死扶伤的好人,绝非杀人之徒,所以想来,也只是面具类似罢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些许动静。

  顾常乐立刻推门查看,迎面见到谭叶。

  刚欲开口,就被谭叶抢先一步。

  “偶尔路过,甚都没听见。”

  说完,小郎君拂袖离开,留下了一道孤冷的背影。

  顾常乐十分无语,这厮还偷听上瘾了?

  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困惑。

  总觉得,方才开门时看到谭叶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是有些心事。

  孟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既然线索指向了长河村,不然,就走一趟好了。”

  “我也去。”秦书儿二话不说接道,“我倒想看看,这个将格物当作手上刀的地狱来者,到底是个什么人。”

  秦书儿说着,微微抽起的唇下,露出了小兽般的虎牙。

  ……

  另一面,仙缘阁的仙鹤殿中,泛着一抹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朱尧手上转着一封信,若有所思。

  暗处无声走出一个人。

  那人穿着深色的衣裳,窄袖口,黑皮靴,耷拉着眼皮。嘴巴一咧,露出了半颗镶金的牙。

  “这长歌乐坊的命案一破,势必会大幅动摇仙缘阁在历城百姓心中的地位……永望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他是个聪明人,但凡他想阻碍,有很多方式可以供他选择。如今这案子这么轻而易举就破掉了……”冷笑一声,“永望不归心,兄弟可要小心了。”

  朱尧蓦地抬眼,眸底迸出一抹不快:“永望之事,我心中自有定论,叫你来,不是说这些的。”将手上的信随手丢在案几上。

  “是那个长安人来的消息?”耷拉眼问道。

  朱尧没有回答。

  耷拉眼也不多问,走到案几旁,拇指夹信,捏起,翻看。

  信上只写着一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杀。

  耷拉眼笑了,不紧不慢地将信折起。

  “早该如此了。”

  他发出了两声像是打磨沙子般稀稀松松的笑声,再次引入黑暗之中。

  朱尧忍不住按压了两下自己的鼻梁。

  半晌,就像是在发泄着无法抑制的情绪那般,突然将案几上的所有东西挥落在地,喃喃咬牙道出二字:“永望……”眸子微沉,“我相信,只有你,绝对你不会背叛我……对吗?”

  仙鹤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渊底般无尽的黑暗,似乎正无声地回应着他的话。

  而就在门的另一面,一个人影正弓着身子贴着殿门偷听。

  半晌,那个人冷笑一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早就知道,这个永望有问题,走着瞧!”他得意地笑了声,快速挥开袖袍转身欲走。

  迎面正好走来一仙徒,仙徒见到那人立刻避让。

  而那人也迅速站直身子,标志性地挺起肚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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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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