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心
云哲2020-12-16 09:303,045

  不过片刻,却如过了一生般漫长。

  谢菱悠独自回想着很多事,也没有人特别去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一丝轻蔑的笑。

  方才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无踪,缓缓抬眸时,已沉下一抹了无希望的黯淡。

  轻飘飘的声音,自她有些发干的唇中,徐徐道出:“因为我后悔了。”她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接下来的字,“我后悔救她回来,我后悔把她当作我的好友,我后悔教她一技之长……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带回来的竟然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轻浮女子……她甚至还不如邢邵雪来的高尚。”她的声音微微轻颤,“明明是她,先背叛了我,明明说好,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到了,我不过也只是她在世上为了苟延残喘而踩在脚下的垫脚石!”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文成皱起眉心,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你在说什么?她出卖自己?”

  谢菱悠看向何文成,眼底生着一丝恨意。

  “就在行头宣布要带一个人去长安的那天夜里,我什么都看到了。”想起旧事,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嫌恶之色,“行头去了姜月的房里,姜月勾引行头,以此来换取去长安的机会。”

  冯乐笙露出一丝心痛,同时发出一声不屑嗤笑。

  邢邵雪像是并不意外似的,喃语了一声:“我就知道!”

  何文成愣住了,垂下那只独眼,努力回想着谢菱悠提起的那一夜。

  过了很久,何文成才终于将一切都联系起来。

  他的脸上透出了一抹嘲讽与失笑:“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后退半步,本就疲倦的脸上逐渐扭曲,双齿也几乎被咬碎。

  冯乐笙见状,心下一疼,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她激动地向周围人辩驳道:“这事与何行头有什么关系?在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何行头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姜月,都是姜月自己倒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不是的。”这时何文成开了口。

  冯乐笙着急地回头对何文成说道:“何行头,您不用替姜月辩解了,她——”

  何文成打断:“纠缠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她。提议让她去长安的那个人,也同样是我,而不是她。”

  冯乐笙愣在原地,嘴巴张了又闭,可是此时的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菱悠亦是讶异万分,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不可能……是我亲眼所见!而且如果真的是如你所说,最后就不可能是邢邵雪去的长安——”

  “因为她拒绝了我。”何文成苦笑一声,“她拒绝了我的爱慕,也拒绝了去长安的机会。”顿顿,“她说她不想丢下你一个人,不想再让你孤独一人。”

  谢菱悠脸色骤然一变,僵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作。

  她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只是不断地摇头,似乎仍在抵触着何文成说的一切。

  何文成的声音亦有些哽咽,不断在消化着今日听到的一切。

  而后抬起沉重的脚步,挪到谢菱悠面前。

  “不过因为自己看到的一些东西,就断章取义,而就此决定杀人。你但凡开口问她,或者问我,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人是会说谎的,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所以真正背叛的那个人是你,不是她!因为你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她!”

  何文成突然低吼出声,似是将所有的情绪宣泄出来。

  而这一句话,正中谢菱悠心底最黑暗的一隅。

  噙在眼眶的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下。

  谢菱悠低垂着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只有缓过神的邢邵雪突然笑了几声。

  “我就知道,姜月不是我杀的!你们听到了吗?杀了她的是她们!而我才是那个唯一想要救她的!”

  她急切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可是围观者们却无人回应她的话。

  秦书儿心中,也满是唏嘘,不禁喃语:“在这桩案子里,竟没有一个清白之人。可是我怎也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何会因为这些毫无意义的理由,便轻而易举地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恶意,甚至夺其性命。”

  孟旬在她身边解释道:“邢邵雪关起来的,是一个会和她争抢头牌的虚荣女人。谢凌悠杀死的,是一个想要借她上位的伪善女子,而冯乐笙见死不救的,则是一个会与她争抢心爱男子的狐媚之人。人心如镜,到头来,她们想杀的,不过是她们自己心中最恐惧的那个人,而非姜月……说到底,不过是人皆利己罢了。”

  秦书儿不愿同意孟旬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人们总是害怕那或许会出现的万分之一的糟糕可能,然后本能地扭转所有的细节去验证自己的揣测……日复一日,他们亲手将心中的敌人树立起来,直到不得不将它除掉的地步,便有了杀人的理由。

  看秦书儿也慢慢垂了眸,孟旬便转身来到永望面前。

  “如何?”孟旬问道。

  他不似其他人,没有讶异,没有唏嘘,甚至莫名的,还带了几分浅浅愉悦。

  “果然是看了一场大戏。”永望看向乐坊的几个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秦书儿的身上,“听瓮之术,共振之理,混音传响,精彩绝伦。”

  他对秦书儿微微颔首,揖了个礼。

  秦书儿没想到永望会如此,下意识回了个礼。

  紧跟着,永望又看回孟旬。

  “正如明府所言,这一切或是人为,某甘拜下风。既然此事与鬼邪无关,那么某也就此告辞了。”又拱手施礼,随后旋身带着一众仙缘阁之人浩浩荡荡离开长歌乐坊。

  原本拥挤的地方一下子空了许多。

  孟旬亦沉下几个字:“将谋害姜月以及迦娜的凶手带回县衙,听后发落。”

  林兴年带着众衙役大声回应,而后又再次将邢邵雪、谢凌悠,以及冯乐笙押走。

  在离开的时候,冯乐笙还是忍不住最后看了一眼何文成,轻轻喃了一句:“何行头,保重。”

  谢凌悠则是什么都没有说,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被带了出去。

  所有人里,最为恼怒的还是邢邵雪。

  她和来时不同,一口气恢复了全部的精气神儿,对着扣押她的衙役大喊道:“你们抓我做甚!刚才的话你们没听见吗?人不是我杀的!我是清白的!这事与我无关!要抓就抓她们两个!放开我!”

  一边走着,还不忘一边回头对何文成说:“何行头!你可得帮我呀!过阵子还有别的表演,乐坊不能没有人……我得帮着当家挑大梁呀!”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邢邵雪语气虽忧虑,嘴角却浮现着一丝笑意,仿佛笃定从这一天开始,长歌乐坊便只剩下她一个乐师,再也没人能抢她的头牌地位。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

  长歌乐坊,再也不会笙歌了。

  ……

  不久后,围观之人和县衙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乐坊。

  斜晖之下,只剩下一片狼藉。

  何文成坐在台子的中央,搬来了乐坊最好的酒。

  他看着这曾经鲜亮的地方,一碗一碗地吃着。

  在他吃到第三碗的时候,视线里多了一道人影。

  孟旬只身走来,主动从旁边拿了一只新碗。

  何文成也自觉为孟旬斟上酒。

  水声潺潺入内,很快满溢而出。

  孟旬坐在何文成的身边,两人一起望着夕阳。

  “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吗?”孟旬主动开口。

  何文成吃酒的动作突然一顿,独眼里流淌着一抹复杂的心绪,但也不是很意外,只一瞬,又再次端起碗重新喝了起来:“果然瞒不了明府。”

  孟旬从怀中掏出那封匿名信,用指间夹着,交递给何文成:“这桩案子其实并不复杂,何行头神通广大,若是当初立即调查,想必早就有结果了。”

  何文成接过匿名信,望着它,说道:“并非调查不出,而是……不能去查。”说着,苦笑两声,又灌了自己一碗酒,借着那微醺的醉意,自嘲道,“在明府看来,何某人一定很可悲吧……不仅保护不了自己心爱之人,甚至连去查的胆量都没有,还要以这种匿名的形式,偷偷摸摸地向官府报案……”嗤笑,“这个行头,当得何其憋屈,何其憋屈呀!”

  何文成虽笑,但字字却透着不甘与心酸。

  孟旬将酒碗,略略倾向何文成。

  “既然何行头选择向县衙报案,此时又将这些话毫无保留地告诉孟某,想必,已经有什么打算了吧。”

  何文成紧抿着唇,在下着最后的决心。

  半晌,终是放下酒碗,自怀中掏出几个簿子,小心交递给孟旬。

  孟旬亦放下酒碗,只手接过,拇指挑开两页。

  看到上面内容,眸子忽的一颤。

  何文成解释道:“这是仙缘阁近年来逼迫商行送往长安每一批货物的明细,还有长安接货的方式,和每一个人接头人的名字。”

  说完后,何文成努力撑起身子,扬起下摆,突然跪在孟旬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继续阅读:第一百四十三章 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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