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庞五之所以能在书院如此肆无忌惮行偷盗之事,是因为有一个非常了解书院,而且能拿到书院库房钥匙的人,协助了庞五。而且这个人……”孟旬探出手,指尖儿轻轻捏起了薛城院服里掖着的商贾子女必穿的玄墨里衬,又看向薛城,“恰好熟悉市井,了解黑市。”
秦书儿震惊的说不出话。
薛城则是眼神一利,反捉孟旬手腕说道:“我薛城做了的,敢当,没做的,不认。”他一字一句,“书院、山长于我有恩,就如书儿所说,我绝不会做半分伤害书院之事,更不会做伤害书儿之事……反之,若是有人真的行了此事,我薛城就算耗尽一生,也要将这个人千刀万剐。”
孟旬微微眯了眼睛,气氛一度再次沉下,而且比方才更加令人窒息。
“那如果我能找到师兄案发时不在长安的人证物证呢?”秦书儿的声音忽然在旁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秦书儿。
死寂半晌,只听孟旬失笑一声,稍一用力便从薛城手中收回自己的手:“你愿证他清白是你的事,我要调查他是我的事,两者应该并无冲突。”
或许是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没什么特别可以说服孟旬的筹码,秦书儿急的小脸儿已现通红,而且气势明显没方才硬实。
“那可不可以先不带师兄回御史台?”秦书儿急切地看着孟旬,“三日,给我三日便好!实在不行,两日也可!”
“回不回御史台有区别吗?”孟旬淡漠回答。
秦书儿咬了咬唇,抬眸认真说道:“我信你,但是不信御史台!”
孟旬眸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庞五之死,甚至是秦书儿与凶手的那次擦肩而过。
他不禁又对上了秦书儿双眸。
小人儿一点没有退缩的打算,而这坚定的神情,几乎比之前为自己自证时还要执着。
孟旬冷冷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秦书儿斩钉截铁回答:“相信。”
“有多信?”孟旬眉心略微蹙起。
秦书儿想也没想便答:“就像信你一样信。”
孟旬蹙起的眉微微舒展,有那么一瞬,没有说话。
但终还是用寒凛的语气说道:“可惜,我没有多余人手放在这里一直看管某一个嫌犯。”说罢,旋身朝门口走去。
秦书儿低垂眼帘,显然非常失望。
就在孟旬出门的一霎,却又停了停步子。
“所以我只给你一日,另外长松有垢,我不希望打草惊蛇,这件事不得告诉任何人。”他半侧脸看向秦书儿,“明日酉时末,我会在问语小院等你,若是没拿到证据,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把他押回御史台。”
秦书儿蓦一抬眸,眼中瞬间迸出光彩:“那就说定了,我一定提着证据赴约!”
“现在,给你们一刻,要问什么快问。”
孟旬回首拉开房门,准备只留一道深沉的背影。
哗啦——!
包括赵衍在内的数名偷听御史惨嚎一声跌入房中,尽数倒在孟旬面前。
孟旬捏着门,低垂着眼,沉下一丝寒意。
摔倒御史们迅速爬起:“这边好像没什么发现,去旁边看看……”
言罢,便如一道闪电般迅速消失不见。
孟旬默了一会儿,径自迈出,重重带上了门。
秦书儿先是怔了怔,“噗嗤”一声笑了,而后紧忙收敛回来,吐了口气,转头看向薛城。
小脸儿上瞬间覆上一抹不加掩饰的怒气。
薛城不禁愧疚地轻轻笑了一下:“是师兄错了……”
秦书儿撇着嘴,皱着眉,但又慢慢放柔了表情:“罢了,现在就先不说那些了。等解决了这件事,再好好说。”
薛城委婉笑了,温温点头:“师兄听凭师妹发落。”
……
外面天色渐暗,房中火烛被窗缝流入的风吹得轻轻摇曳。
秦书儿手指在席上反复摩挲,专注地消化着方才师兄说得一切。
“所以说,师兄之前与我讲的不是故事,而是真的有那名游医的存在?”
薛城点头:“脚夫们说我在临近长安时曾有两日整日不见踪影,正是因为这名游医。”
他回忆道:“之前因为山长在洛阳还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我便先行一步返回长安,中途想起师弟师妹们喜欢吃外面的野果,便打算去城外林中采摘一些带回。后来听到有人惨叫,赶去便看到那犬头游医在被林中野兽攻击,于是就顺手救了他。”
“再然后呢?”秦书儿紧张追问。
“这游医受了外伤,但不知为何,他却坚决不去医馆,非要自己留在林子里疗伤,我看他行动不便,自己又无事可做,便干脆留下来照顾一下。几次返回临时旅站,也是因为想要替他找疗伤之物。”
“这人果真有些奇怪。”秦书儿困惑皱眉,“他可有说自己姓甚名谁?”
薛城摇头:“我也问过,但他就是不说,而且很排斥我碰他的面具。不过此人性子虽怪,但其实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很爱笑,为人也善良,明明我只是举手之劳,他却一直说着要报恩云云,着实少见。总而言之,在你说得马孙死的那个时辰,我确确实实和他在一起。”
秦书儿轻轻摩挲了下下颌:“若是这么说,这个人确实可以做师兄的证人,但最大的问题,这么短的时间里如何找到他……”秦书儿叹着气,陷入深思。
正想着,忽见薛城朝旁边箭漏看了一眼,秦书儿这才注意到,孟旬给的一刻竟不知不觉快要结束了。
秦书儿不禁有些慌张,立刻追问:“师兄,还有其他可回忆的吗?还有其他细节吗?”
比起秦书儿的匆忙,薛城却平静许多,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
秦书儿深吐一口气,指尖儿在席上有节律地点了几下,捋着方才师兄说得所有要点,然后指尖儿化掌,“啪”地拍在席上,落了定,然准备撑身起来。
“我明白了!既然证人只有这个游医,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找!师兄,晚点再回来看你。”
秦书儿一如既往雷厉风行地转身要走。
谁知才刚挪半身,手却突然被薛城自后抓住。
他抓得很紧,紧到几乎有几分轻颤,而且还在一下又一下的增加这力道。
凉凉的手温犹如玉石般一下流入了她的指缝。
秦书儿一怔,回眸看向薛城:“师兄,还有何事?”眸子一闪,“难道又想起什么了吗?”
薛城没有马上回答,就只是端坐在席,仰头,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