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梁汇私藏的宝贝里,还有一套衣裳。”秦书儿腾空比划了几下,“一套形状奇怪的衣服,像是早年被禁的施巫术者身上所穿的一样。”顿顿,“这个梁汇明显是想借鬼邪之说,行杀人之事。”
孟旬思索着秦书儿的话。
这时,马车停了,两人刚一下车便见到正好返回的赵衍。
今日辰时,孟旬曾交代赵衍前往黔灵住过的地方一探,看这样子该是有所收获,孟旬顺口问了一句:“如何?”
赵衍直直走来,对孟旬揖礼说道:“黔灵租住的屋子目前尚未再租,里面东西也没人动过。”赵衍面露困惑,“不知黔灵是否是心死如灰,走得时候几乎甚也没带。而且她似乎过得很朴素,半点不像画价如此之高之人。另外,卑职在她家发现了这个。”
赵衍递出一封信。
又是信?
孟旬接过,快速浏览一遍。
信上写道:“郎君多日未见,又见消瘦。奴带去的果子想必又被郎君弃之……奴知郎君还在生气,但奴一片真心,除了这些,也不知还能为郎君做些什么。偶尔也会奢望,总有一日,可以不再像现在这样,只能靠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与郎君相聚。不过,这个日子应该也不会太久了,近日奴又卖出了几幅画,钱两已存大半,只要郎君再等奴一段时间,我们便可一同离开这里,凭郎君才华,也必定可以重头再来。”
秦书儿凑到孟旬身边,跟着一起看这封信。
字迹娟秀而认真。
“这是黔灵写给梁汇的吗?”秦书儿皱眉自语。
不知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应该是了。”赵衍打断秦书儿的思绪,说道,“这封信赵某也看了,怎么都觉得,是这个黔灵对梁汇用情至深……不过似乎遭到了拒绝。”
秦书儿又将梁汇的信掏出来:“你先看看这个。”
赵衍快速扫了一眼,先是被信上杀意惊了一下,随后更加笃定,连点成线:“看来这两个人是真心互许,平日时长私会,而后被乔娘子发现了。乔娘子便逼迫梁汇驱赶黔娘子,梁汇面上就范,但心中却生了杀意!”
赵衍兴奋地看向孟旬。
孟旬却道出了另一个疑问:“既是真心互许,为何还要写这种寄不出的信?”
秦书儿完全不懂这男女情爱里的绕绕弯弯,别说是为何写信不寄,就连为何要将心事写在信上她都完全不能明白。
有什么事,当面说不是更好?所以摆摆手,放弃思考。
赵衍则是皱眉深思,默了默,回答:“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怕乔娘子发现,再生事端?”
孟旬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将几封信都收好。
“既然想不通,那就亲自去问问写信之人好了……”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白色衣裳的仙缘阁仙徒们突然从身边经过。
几个人极为默契的闭上了嘴。
“去那边搜搜!再看看还有哪家没有查!”吕宗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亮窜出,像是一道刺一样,蛮横高调得有些刺耳。
在路过县衙时,吕宗和孟旬打了个照面。
吕宗很敷衍的向孟旬揖礼,而后继续带着人朝前跑去。
看他那一脸疲惫的样子,显然已是一夜未睡。
“都过了一夜了,那些黑衣人还没找到……”秦书儿看着那群背影,冷哼一声,一转,忽的想起什么,对孟旬说道,“对了,今日怎没见顾常乐?他也去查相关线索了吗?”
孟旬讳莫如深的说道:“他去做我交代的其他事了。”扬头看了眼天色,“算算时候,我们的盗尸贼,应该快现身了。”
秦书儿和赵衍先是有些困惑,之后同时明白了孟旬的意思。
赵衍迅速拱手回答:“卑职这就去准备。”
孟旬扬手:“有另一件事让你去做。”他略略斜眸,“偷尸贼就让高县尉去吧。”
……
是夜,近来一直被恶鬼传说缠身的历城,显得尤为死寂。
城外不远处的坟地里,偶尔会见一些鬼火飘荡,它们就像是无所归兮的魂魄,正在这乱世寻找着安身之所。
就在这时,谨小慎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一道清瘦的人影自石碑间穿过。
那人明显是害怕着什么的,瞻前顾后,口中碎碎念叨着一些驱鬼咒语。
不多时,这个人便来到了铺满黄符的地方。
那人显然也有些踟蹰,用力揪着自己的衣裳,像是在下决心,最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几个大步冲了过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铁锹拿出,开始快速铲土。
途中突然露出了女子衣裳的一角。
那人急忙扔开铁锹揪起衣裳借光辨认,随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激动之色。
而后再次捡起铁锹,更加快速而用力地继续挖掘。
当尸首完全出现之后,那人终于不动了。
半晌,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近,直到站在尸首边上。
他用冰冷的眼神俯视那具尸体许久,渐渐跪坐于地。
他摘下面罩,素白的脸,被月光映得惨白,然后迟疑着探出手指,在尸首鼻息下测了一下。
短短一瞬间,那人的脸上就接连浮现出几种复杂的情绪。
他先是有些难过的,捂着脸呜咽了几声,但将手拿开之后,眉宇间又露出了一抹凶狠,再然后变成扭曲而张狂的笑。
“乔明月……你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啊!”
他先是轻轻抚摸了一下眼前尸体的脸颊,然后突然揪住她的衣襟,直接将尸首拽到自己面前。
“我还以为你有天大的本事,变成那个样子了竟还能逃走消失?你果然也只是普通的人,会生、会癫、会怕、也会死!”
“你可知,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的?你明知我喜爱玉雕,却极尽羞辱我做之物,你说我技巧拙劣,玷污此行,由是根本不允许玉器行才买我做的东西,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在别人眼里,我甚至就是你乔明月养的一条狗!我替你做尽脏事,而你却逼着我亲手毁掉了唯一认可我的人。”声音渐渐暗淡,“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从今往后,你乔明月再也不能决定我的一切了,而你的一切,也都会变成我梁汇一人的……这是我应得的,也是你欠我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极致的恨意,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而后将里面的液体从头到脚一点点倒在了面前的尸身上。
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
掰开,火星乍现。
“烧了你的尸身,你便没办法再还魂,乔明月,吾之爱妻……”慢慢扬起手,将火折子对准了乔明月的尸首,“下地狱吧。”
说完,准备松手。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却突然窜出一片火光。
梁汇一慌,眼看着火折子就要落地,却被一飞身上前的身影夺过,再然后梁汇便觉身上一疼,直接被狠狠按压在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梁汇歇斯底里地喊着,不停扭动身躯,却形如一只困在器皿中的虫,动弹不得。
“少废话,给俺老实点儿!”粗狂的历城口音自押扣自己的人方向传来。
这时,一双乌皮靴逐渐映入他的眼帘。
不紧不慢,带着一些寒凛的气息。
梁汇一怔,极尽可能地上翻双眼看向那双黑靴的主人。
“孟、孟明府?”
眼前的,正是不带任何感情俯视着他的孟旬。
梁汇挣扎着喊道:“孟明府,你们抓错人了,是我,我是梁汇!”
“原本只是想在这里抓偷尸贼,却抓到了梁郎君,原来这竟是一出‘监守自盗’的戏码。”
梁汇懵了:“什么监守自盗?”慌张看向两侧,“梁某不明白!”
“那我就问一个你能明白的问题。”孟旬勾了下嘴角,目光划过他身边的那具尸首,“乔明月,是怎么死的?”
梁汇浑身一震,跟着孟旬目光看向乔明月,脸上血色霎时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