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望面具下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其手上的异形短刀上正滴滴落着红。
然当秦书儿目光跟着转来时,永望却迅速一转指尖儿,将带血短刀收回鞘中。
这一细微举动落入了孟旬眼中。
可谁也来不及说什么,便再被一阵攻势打断,各自退去了相反方向。
何巧巧本想追着秦书儿过去打架,却被何文成一把拽住。
“父亲!”何巧巧十分不甘心,“刚才那矮子——”
“我们是商人,不掺和这些事,走了。”说罢,何文成强行拖着何巧巧离开。
在走的时候,他的目光与永望有了一瞬的交错,当察觉到永望也在看他的时候,竟生了几分胆怯,然后又加快了步子离开这里。
几乎只是一瞬的工夫,刚才还热闹着的集市便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不少人还在狼狈跑着,四处可见掉落的货物、鞋子、以及钗子云云。
不过既然有跑的,就一定会有迎击的。
原本站在外围的一众仙徒们接连冲入市集中,然后与黑衣人们打成一团。
刀光剑影,短兵相接之音,渗透在了各个角落。
这时孟旬看到不远处有几棵粗树,正好可以掩其身影,便拉着秦书儿快步跑到树后,接着转身便问:“秦书儿,你可知这帮人是从哪里来的?”
秦书儿小心看着外面,见一人闪过,迅速又向孟旬身边缩了缩,见那人走,这才吐出口气,反问了一句:“这帮人真不是你仇家?”
“若要杀我,去县衙杀不是更合适,何以跑到这里来?”孟旬回道。
孟旬说得有理,再加上刚才跑来一路上,并没见有人专门寻找孟旬,确也不像是来杀他的。
秦书儿心中悬石稍稍落下半寸,反倒还有些不悦了:“早知不是杀你的,我作甚千里迢迢赶回来!”
话一出口,秦书儿就有些悔了。
果见那深幽的眸底,拂过一丝浅浅笑意。
“担心我?”
“谁担心你!”秦书儿掩饰着说道,“我那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冷哼一声,“但若是早知你在这边搭讪娘子,我铁定不回,免得耽误你英雄救美!”
秦书儿想起何巧巧就是一肚子气。
孟旬并不买账:“明明是你中途弃我而去,不知和谁做了什么,竟还要倒打一耙。凭甚?”长眉微挑,似有所指,又不说明。
秦书儿心里“咯噔”一声,方才气焰全无。
都是永望,没事有事跑孟旬面前来了这么一句。
若是让孟旬误会她“投敌”,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禁又想起自己之前在县衙答应孟旬知无不言,再加上这事儿也不是甚见不得人的事,遂下颌一抬,光明正大地说道:“永望就是木器行老板,所以与他聊了几句。谁知道他那般不合群,将摊子支去了四下无人之处。”
“刚才你和永望,就两个人,待在四下无人之处?”孟旬眸底渐添凉意。
秦书儿不知孟旬为何要强调“两人”,难道是担心她,怕她被敌方擒了?
秦书儿心下稍稍放软,用力拍了下孟旬肩膀。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他得逞。”
“得逞?”孟旬脸色忽的一沉,“什么意思?他对你做什么了?”
当然是套话了,不然呢?
秦书儿不明白孟旬在这里纠结甚,刚要开口回答,袋瓜子却被孟旬突然按在了他的胸口,没说完的话也化作一阵“呜呜咽咽”,淹没在了那抹白檀香气之中。
“啪”的一声,一只陶碗撞在树上,碎成片片。
孟旬斜眸看向外面乱成一团的市集:“我们若再这么聊下去,怕是过会儿,这里就要横尸遍野了。”
秦书儿被捂得鼻酸,快速撑开孟旬,蹙着小眉说道:“我早就想说了,你救人就救人,干嘛老往自己怀里按!我是深明大义,不会误会,但你若是按了别的女子,保不齐别人就会误会……”
“别的女子生死,与我何干?”孟旬想也没想就答道。
秦书儿话头被掐,竟愣住不知如何回答孟旬这句了。
孟旬哼笑一声,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眯眼看了一会儿,说道:“这帮人专门选在集市快结束的时候出现,而且并没有伤害平民的意思。”
“啊?”秦书儿恍神,立刻回身跟着看去。
这群人交手的对象果然都是仙缘阁的人。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秦书儿和孟旬交换了下视线。
“该出去溜达溜达了。”孟旬说罢,走出树后。
秦书儿并没与孟旬一路,看了一圈之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孟旬重新返回集市的时候,县民们该逃逃,该跑跑,走的差不多了。
这里一片狼藉,黑白两色卷在其中,俨然将其变成一片厮杀战场。
看得出黑衣人们虽然有些身手,却又并非练家子,仅是靠蛮力与那群仙徒拼命厮杀!
走到中途,孟旬突然听到一声如雄狮般的低吼,跟着便见一身形魁梧的黑衣人正以一敌十,奋战人群,那些仙徒明显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在这大汉的带动下,黑衣人们也气势如虹。
孟旬推测,这人大概就是这群黑衣人的头目。
但是很快,这帮人就被另一股气势全面压制。
一阵哀嚎声突然在市场的西头乍起,黑衣人们接连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大部分已命绝当场,还有几人受了重伤,几乎快站不起来。
这些幸存之人皆望着一个方向,几分惊惧,几分恨意。
一阵烟尘过去,永望独自从他们注视的地方走出。
依旧是清清淡淡的神情,只手再次放在腰间形状特异的短刀之上。
刀面刚刚出鞘,永望却又像是在顾忌什么似的,抬眸看了一眼纷乱的人群。
拇指在刀柄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终是悄然叹了声气,又将短刀收回鞘中,转而将整柄刀取下。
不过一个架势,便沉出一抹血腥杀气。
狮吼大汉见到倒地众人,顿时腾升怒意:“仙缘阁的混蛋……”
他大吼一声,扬起刀直朝永望奔去。
兵刃相接的瞬间,永望仅凭没有出鞘的短刀,快速接下大汉的攻击,接着又精准地攻击大汉心口。
他的动作灵活,招招狠辣,几乎每下都打在大汉的命脉上。
不过片刻,大汉便被打退数步。
半膝跪地时,大喊狠狠呕了一下,血色瞬时浸透了他黑色的面罩。
孟旬看到了永望的招式,眸子微凝:“这个招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就在永望准备再上前一步欲将他抓住的同时,几名黑衣人就像是要救他似的,朝着永望一涌而上,将永望又朝后推了几步。
但是永望的身手远在这几个人之上,再加上这群黑衣人虽有莽力,却无战略,只要看到仙缘阁的人便上前攻击,毫无章法,所以倾刻间,黑白优势彻底翻转。
黑衣人节节败退,反被仙缘阁一路追捕。
狮吼大汉见状,虽仍满眼不甘,但也只能低吼一声“撤退”,抓起那些受伤的人快速撤离。
在途经一方池水之时,狮吼大汉正好与孟旬打了个照面。
大汉凶狠的眸子顿时迸出一抹怒意,或是觉得即便杀不了仙缘阁的人,至少也要杀一个奸佞,所以凭着一口气,再次举刀,想要了结了孟旬。
孟旬只是淡漠地抬了下眸,如一道风般轻巧避过,接着右手作掌,与他人无法捕捉的速度,猛的一推。
只听“哎呦”一声,一名仙徒突然坠落水中。
大汉扭过身看看水中仙徒,这才知道方才自己险些遭遇偷袭,又看向孟旬。
他眼里闪过了一抹困惑,忽又定睛,再次举刀,低吼一声朝前劈去!
这一次,孟旬动也没动。
身边刮起一阵刀风,猛烈而带着杀气。
可接下来,这阵刀风却指着孟旬身后而去!
孟旬身后再次传来一身惨叫。
是另一名仙徒。
“我们走……”大汉慢慢手刀,又拉起旁边伤者,扭头继续朝外逃去。
在交臂之时,他和孟旬几乎同时划过了视线,目光有很短暂的碰撞。
但是谁也没说什么,仅是一瞬,大汉便挪回了视线。
另一面,领头的人走了,其余黑衣人自然都在想办法撤退,可是仙缘阁的人正在兴头上,犹如瓮中捉鳖一样,对黑衣人猛烈殴打,准备活捉。
秦书儿见状,便悄无声息地闪到某一位趁钱的商行搭建的戏台后面,随手在地上拎起一把不知谁掉落的刀,找准其支撑受力最薄弱之处,先喊了一声“小心喽”,然后奋力一击!
轰隆——!
木台子向前倒塌,而台前聚集的正好是准备围猎黑衣人的那些仙徒。
“这是怎么回事儿!快走!”
仙徒们皆是一惊,哪还顾得了黑衣人,各个抱头鼠窜,保命为上!
烟尘散去,声音停止。
当仙徒们再次张望着想要寻找那些黑衣人时,这里哪还有他们的踪迹。
诺大的地方,只有几块碎裂的木板。
仙徒们踩在上面来回张望,最终只能愤愤将手上的刀扔在地上!
秦书儿站在阴影里偷看,见仙徒们气得脑袋直晃,爽快地哼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顾常乐那边也没有闲着。
刚正面一向不是他的作风,容易暴露不说,还可能反被别人擒住。
因此,除了假装崴脚、娇滴滴地挥着篮子,并顺手踩了几个倒地的仙徒之外,他可是一点儿没掺和这场乱局,而是一门心思地寻觅着自家那些不尚武力,还被卷入此地的县衙咸鱼们。
例如他最先抓走的是正挥舞着刀片,反正也分不清敌我,只管高喊着“来啊,冲着俺来啊”,却没被任何人搭理的高如山。
又例如头扣篮子,满处东躲西藏的高如意还有郑恒。
待人差不多齐了,顾常乐便准备先一步带他们离开。
谁知刚要走,就意识到还缺了一位。
谭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