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火、碎木、哀嚎、诀别……
秦书儿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让她恐惧的梦。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渗透自己衣衫的冷汗上，仍夹杂着一股烧焦和血腥的味道。
她呜咽着，颤抖着，极度的不安。
“秦书儿，秦书儿……”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泛起。
秦书儿依旧没有苏醒，呼吸也是越来越急促，不断要伸手去抓什么。
便在对方喊了第三遍的时候，她才突然睁眼：“庄左！！”
周围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在同一时消失……
所有可怕的场景，连带着庄左最后的诀别也都跟着一并消失……
只剩下了清晨的阳光，还有郝南的脸。
秦书儿慢慢坐起身，恍惚地看向四周。
这里什么也没有，有的仅仅是鸟语花香，平和似锦。
这里也并不是长松书院，是一间她从未来过的房间，郑恒、郝南都在紧张地望着自己。
“书儿？”郝南又轻唤了一声。
秦书儿一时有些分不清这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由是瞬间多了一丝希望。
是梦吧，那些可怕的东西，果然都是梦……
于是立刻激动问道：“郝南，庄左呢！庄左他在哪儿！”
郝南本就憔悴的脸上闪出一丝痛苦。
“庄左他……”他紧咬着嘴，却别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书儿的血液再次涌上头顶，急躁地想要再次追问，却被手上一阵灼热的剧痛打断。
秦书儿痛吟一声，这才发现自己整只右手都被纱布紧紧裹住。
这一切果然都不是做梦。
那场火是真的。
也就是说，庄左……真的已经走了。
秦书儿垮着肩膀坐在榻上。
半晌，心中的不甘和悲哀一点点将她充满，她一手攥拳狠狠砸在了榻上。
一下、两下、三下，恨不能将整个床榻都砸穿。
郝南立刻去抓秦书儿的手，说道：“书儿，你伤势刚刚好点，别激动！”
秦书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比起他们，这点伤又是什么？”她慢慢咬住唇努力咽下这份悲伤，而后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刻转而捏住郝南肩膀，“书院呢，其他人呢……他们都还好吗？”
郝南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还是我说吧。”郑恒实在忍不住，接替郝南说道，“那夜多亏了你带回来的那个大夫，不少人虽然受了伤，但留了口命。但大多数……大多数……都没扛过去。”
郑恒说到这里，也有些哽咽，抹了抹眼泪，深吸口气继续。
“从火里逃出来了，有家的现在基本都暂且回家了，没家的，就都暂时住在我家里……书院……”郑恒顿了顿，有些艰涩地接道，“书院几乎烧没了，只剩下废墟了。”
秦书儿肩膀一垮：“书院没了……伤了，死了，离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在那日之前，所有人都还在格物堂里听学，在茶余饭后闲聊。
有那么一时，房里没有人说话，似乎每个人都想起了那天夜里突然出现的异火。
或许即便是到现在，所有人仍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它来得太快，快到让人根本无法反应，也无法接受。
过了不知多久，郑恒才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死寂：“秦书儿，有件事，我觉得……最好还是告诉你。”
“郑恒！”郝南突然抓住郑恒的胳膊，“这种事晚点再说不好吗？为何非得现在！”
“反正她早晚也会知道！”郑恒立刻回怼。
秦书儿觉出不对：“什么事……”看了看两人的神情，迅速追问，“到底是什么事！”
郑恒甩开郝南的手，旋身返回，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是一件玄色的衣裳。
这是……薛师兄的衣服。
秦书儿的眉心蓦地紧皱了一下，死死盯着郑恒，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郑恒几乎痛的说不出口，哽咽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薛师兄……死了。”顿顿，“两日前，在东市，被当众处以了绞刑。”
“你说……什么？”秦书儿难以置信，似笑非笑，突然从床上跃起揪住郑恒的衣襟，“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两日前我还见过薛师兄，他还活得好好的！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快告诉我，薛师兄到底在哪儿！”
郑恒亦是有些愤怒地说道：“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秦书儿，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足足五日！”
“五日？”秦书儿僵住，怎也没办法相信郑恒的话。
郝南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说道：“来抓薛师兄的人说……说书院的火，是薛师兄弄的……”
秦书儿仍然摇头：“不可能……薛师兄那日根本就不在书院！怎么可能跑来放火！”
“怎么不在？薛师兄当夜就是在长松书院被带走的！”郑恒立即反驳秦书儿，“而且你以为你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若非是薛师兄冲入火场把你带出来，你现在早就跟着庄左一起变成孤魂野鬼了！”
“郑恒！”郝南立刻抓住郑恒的衣袖打断他，惊慌地看向秦书儿。
秦书儿呆呆坐在榻上，像是傻了一样。
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郑恒才接着开口：“他们说……师兄患有疯病，白日道貌岸然，晚上杀人无数。那夜就是在山长寿宴上突然发疯，用妖术让整个书院陷入大火。”
秦书儿紧抓被角，从牙缝里挤出：“荒谬，无凭无据，凭什么臆测抓人定罪！”
“师兄的罪，是御史台定的。”郑恒愠怒开口，“要问你就去问你认识的孟台端吧！”
秦书儿再次一怔。
郑恒忍着怒意，接道：“我是偶然问了我阿爷才知道，那个什么孟助教根本不叫孟青和，而是御史台的台端！你和他走得最近，肯定一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直瞒着其他人！师兄的事绝对与他脱不开干系！”
“你又没了解过他，凭什么说这件事与他有关！”秦书儿高声反驳，“他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
郑恒失笑：秦书儿，你睡得太久了，等你先睁开眼看看这个长安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再看看还能不能说出刚才你说的那番话！”
“什么意思？”秦书儿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