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急着说话,但周围气氛却莫名变得剑拔弩张。
秦书儿也跟着揪心起来,突然一晃神儿想起自己在乔家被看到时,并不是现在这幅装扮,也并没有告知自己是县衙里面的人。
这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最该被揪心的。
她竟因为惊讶而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秦书儿迅速转脚背对两人。
全脸的表情都在说着“完蛋,暴露了”这几个字。
而正巧这一转脸对上了郑恒。
他看到永望也有几分愣怔,但并没秦书儿的反应这般强烈,只是喃喃的说道:“这身形来看,和薛师兄好像……”下意识摸了摸嘴上的两撇八字胡,凑近秦书儿,压低声音,“这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见过的,与薛师兄相像之人吧……原来不是胡话……”
秦书儿自牙缝中挤出一声低语:“谁有心情和你说胡话!”
郑恒又朝上瞄了一眼:“不是胡话,但也不靠谱。这一看就不是薛师兄,只是外形乍看有点相似罢了。薛师兄的气质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而且他也不认识我们……”
只有她觉得像吗?
秦书儿心中自问,不禁又朝后瞄了一眼。
幸运的是,这个人显然没有再继续说当日在乔家后门的事。
在一番死寂之后,永望主动开口打破僵局,说道:“诸位也不用这般敌意,鄙人这番来此并不是想惹什么事儿。不过替人办事,跑个腿罢了,在这里等君,也只是不想出什么其他差错。”
永望自怀中掏出之前朱尧给他的那封信函。
方才秦书儿和郑恒的对话,多多少少飘入了孟旬耳中。
由是又深望了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一眼。
半晌,孟旬才将注意力放到信函之上,打开,快速扫了一眼:“集市?”
永望解释道:“明府刚来历城,对历城还有很多事不了解,或许会误解什么,所以,大仙专程邀请诸位来历城的集市走一走。”顿顿,“不过至于诸位去不去,还请各位自行定夺。鄙人只是来送信的,其他事,便与鄙人无关了。”
然后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一点都不想多留,直接朝旁边看了一眼。
周围那些仙徒鱼贯而出,转瞬间,县衙便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那么告辞了。”永望也准备朝外走。
孟旬突然开口:“郎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至少告知一下,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吧。”
永望步子微顿,默了片刻,才答:“永望,朱大仙之弟子,没甚身份,就是仙缘阁办事儿的。”说完,继续朝外走去。
但在路过秦书儿的时候,面具下的浅棕眼瞳还是朝她望了一眼。
秦书儿也正好对上了这双眸子。
他如和煦暖光般微微一笑。
这是永望自门内走出之后的头一抹笑。
再然后,他便如她当初在后门见到时的那样,消散在了她的视野里。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秦书儿才将顶在嗓口的心落下,转回身子。
县衙里所有的人竟都齐刷刷看着自己,秦书儿不禁又是浑身一颤。
她深知大家都在疑惑什么,确实也觉得这事儿责任在己。
而她秦书儿一向有错认错,遂也不矫情,撇撇嘴,说道:“那日确实是我大意了,再加上刚才没及时闪避……我秦书儿有一说一,错了便是错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向诸位赔个不是!”秦书儿抱了个拳。
顾常乐本也觉得这不是个大事,何况今日在这帮人来之前,就已经将尸首埋入土中,更是无凭无据,也没话头,于是拍了下秦书儿的肩膀,说道:“不打紧,小事一桩,不会有啥波澜的。”
秦书儿听顾常乐这么一说,终于完全安心,而且自那日也过了许久,这个永望确实像他说的似的,并没有多管闲事,想来也是翻片儿了。
正想着,就听身后孟旬冷不丁冒出一句:“所以那时你就是因为见了他,才半夜三更不睡觉,趁我沐浴,跑到我房间里来——”
“孟、明、府!!”
秦书儿突然大吼一声,箭步上前捂住孟旬的嘴,同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接着又来了个旋身反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孟旬干脆利索地拉到正堂旁的拐角处,然后才松手低声道:“都说了,那夜之事莫要再提,你怎还当众说出来了!”秦书儿又往前凑凑,压低声音,恼怒道,“千人千口,你不知道我们本就一身乱遭谣言,你就不能别再添乱了!”
孟旬略略偏头,俯视着面前小人儿。
“秦书儿,见过这个人的事,你为何没对我说?”
秦书儿一怔,没想到孟旬一下反过来问她,脱口说道:“那不是我的私事……”
孟旬故意扬声说道:“所以你为何那日突然跑来轻薄——”
秦书儿惊得一抽,几乎是跳起来再次捂住他的嘴。
“孟旬!!”她急忙看向几人,努力堆起笑,点点头,示意这边安好且一片和平,但回头看向孟旬时,迅速又变回红脸怒容,“我知道了!以后事无巨细!就算碰见只蚂蚁我秦书儿都告诉你,可以了吧!”
孟旬眉眼这才放平了些,一用力,将秦书儿的小手拉开,然后径自走回去。
秦书儿鼓着青筋咬牙切齿,看孟旬又要说话,急急追去以防不测。
然,孟旬开口就是一句:“顾常乐,今日调查的事如何了?”
顾常乐本在乐呵呵的看戏,不曾想孟旬这么快就将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
他叼着草愣了一会儿,大失所望的收了收心,说道:“小小调查了一番。除了乔明月之外的另一具尸首,名叫戴欢喜,是历城有名的小混混,混事没少做,有着欺行霸市的名头,平日靠倒卖玉器为生。”
“听起来,这个叫戴欢喜的人比乔明月更像是恶童盯上的目标。”赵衍说道。
“但是尸首结果不是这么说的。”顾常乐看了眼根本不与他们说话,已然甩袖朝膳房走去的谭叶,“戴欢喜是先死后伤,而乔明月可是先伤后死。”
孟旬接道:“是罪有深浅,区别对待,还是故作连环,掩盖目的?”
顾常乐和孟旬交换了下视线,似乎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但不管是经验还是推测,都必须有关键性的证据来确定。
不过比起尸首,秦书儿倒是对另一件事觉得更为好奇:“话说,这戴欢喜是倒卖玉器为生,而这乔明月也是个玉雕师,难不成这恶童与玉器有仇?”
孟旬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回答秦书儿的话,而是一转继续问顾常乐:“对了,我让你调查的另一件事呢?”
“你指的是叫小阙儿的那个少年的事吗?”
秦书儿迅速又看向孟旬,眼底浮现了一丝讶异:“你真的去调查了?”
孟旬蹙眉:“我何时骗过你?”
秦书儿对这个问题,着实不知怎么回答,但心下却有些喜悦,遂罕见没有反驳,直勾勾盯着顾常乐:“顾郎,可有消息?”
顾常乐便回答道:“去查过了,确实是有人见过这个少年的踪迹,说是往返了几次木器行,后来就不见踪影了。”
“木器行?”秦书儿紧张起来,“是去过出来了消失的,还是进了店就没出来?”
“这个目前尚无法确定。见过他的只有零星几个路人,且这少年长得也没甚特别,能记住他的人并不多。”
秦书儿眼底蒙上一层愁云,迫不及待想现在就赶去木器行一问究竟。
这时肩膀上突然多了一抹沉沉的力道。
孟旬将手搭在秦书儿的肩上,望着那双清亮的眼睛说道:“看来不管是玉器行,还是木器行,我们都要去一趟这历城的集市了。”
指尖轻轻把玩着邀请书函,蓦地一捏,将其攥入手中。
……
次日自辰时开始,历城县的整个气氛都像是在过节似的,热闹非凡。
无论是商家还是普通县民,都在期待着天黑之后的夜间集市。
在繁忙之中,时间似乎比往常流逝的都要快了一些,好像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夜幕便降临了。
县衙一行赶在了集市开始最热闹的时候,来到了此地。
这是秦书儿第一次见到夜间的集市。
从刚一踏入集市牌坊开始,各商行摊位排排接壤,货品琳琅满目,不论是商贾还是来客脸上都洋溢着热切的笑容。
除此之外,一些家底够厚的商行为了招揽客人,约了一些民间艺者进行各类表演,灯火忽明忽暗,音律时高时低,到处呈现着宛如长安上元节时热闹的景象。
仙缘阁将他们邀约至此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想要告诉他们即便是没有这些和朝廷关联之人,历城人还是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甚至要比有他们的干涉而更加感到满足。
当真是个好大的下马威。
但是这阵喧闹并没有持续多久。
虽然大家看起来还在忙碌着手头的事,手上也仍旧洋溢着那热切的笑,可是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悄悄看向正徐徐步入集市的几名来者。喧闹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小了许多。
除了关注着新任县令孟旬之外,亦会看向那走在孟旬身侧,穿着一身胡风,且没有束发的红衣女子,再来便是,带着半脸遮面巾的清秀男子……
总而言之,县衙中的几个人从进入此地开始,便成为了万千瞩目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