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人。”
薛城懊恼自己因为方才走神而放松了警惕，于是迅速自腰中掏出一把匕首，小步来到围墙边缘。
他停在墙边一个复杂装置下面，低头看向中间放置的一盆水。
秦书儿也随之看去，不由一惊。
装置乃架在围墙里外，基本是由角度各异的铜镜组成，每个铜镜都映着街角的景象，而这景象又投向了薛城正看的那盆水上。
“大镜。”
是了，这乃是通过光路捕捉到四面八方画面的装置，也是用来监视的好物。
秦书儿血液涌上，没想到竟能看到这个，于是小步跑到薛城旁边，也跟着看向盆中水。
水中映着有些寂寥的街，有几只猫儿跑过，并无异常。
薛城眯着浅棕眸，仍愁眉不展，半晌，悄然将那口气吐出，说道：“兴许是我多虑了。”
闻言，秦书儿也松了口气，本欲再开口，却被薛城打断。
“我们回去吧，不然若你那位姓顾的朋友回来，都没人听得见门声了。”顿顿，“虽然我这里偏僻无人，但要是有人看到你们从这里出入，终是一件会令人怀疑之事。”
今天顾常乐一大清早就匆忙离开，说是要出去打探个什么事。
秦书儿想起他，不由笑道：“若是顾郎，师兄就不必担心了。区区一道大门，挡不住他老人家回来的步伐，不过确也该早些回去，顾郎不急，郑郎也该等急了。”
薛城脸上的表情难得缓和，点头，温如暖风地笑了一声。
秦书儿有些怀念，也跟着抿起嘴角。
随后，两人再次并肩返回。
只是两人不知，方才那溜达离开的猫儿却并未走远。它像是发现了甚新奇的东西，来到墙角，用爪子扒拉着一个白色的鞋跟。
“去去。”一个惊慌的声音悄悄泛起，一只手一通乱扇，将猫儿们赶跑。
随后慢慢地，慢慢从拐角处探出半个头，浅青的仙徒袍子也跟着飘出。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那人低咒一声，快速溜走。
不一会儿，那人便附耳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通通告诉了正在巡街的吕宗。
吕宗眼睛顿时一亮，原本都快佝偻的身子不知不觉又挺了起来，冷哼一声说道：“我就知道这个永望有问题，终于让我逮到了。”
他发出几声奸笑，就像是已经看见自己卷土重来的样子。
……
片刻之后，仙缘阁，仙鹤殿。
“你的人看见永望和之前县衙的那个小娘子在一起？”
朱尧坐在殿上案前，声音幽幽长长地在殿中回荡。
吕宗站在大殿中央，拱着手，义正言辞地说道：“而且他们还不是在外面，是在府邸！孤男寡女，一看关系就不一般！必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仙不知道的事！”
朱尧放下正在看着的图册，一阵哭笑不得。
“永望早就说过对那小娘子有些兴趣，如今那小娘子离开县衙，两人相遇聊上一二，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之事。反倒是你。”朱尧又放长了声音，“既然是在他的府邸，你又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吕宗顿时有些结巴，他总不能说自己偷听大仙和永望对话，在得知他们出现嫌隙之后，便一直憋着想去用个什么名头栽赃陷害他。
就觉得如果大仙不再出面袒护，自己必是有翻身的机会。
谁知道还没等他动手，永望倒是自己抛出了一个现成的果子，不摘白不摘。
当然，这些必然不能明说。
吕宗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头说：“这也是赶巧了，我那手下，也是无意间路过，然后听见里面有动静，担心永郎是不是遇到了刺客，这才无意间趴在墙头看了一眼，谁知道却看见了他们俩人……我也是担心这永望怀有私心，会对大仙不利，所以想也没想便先来将这件事告知。”
朱尧可是一点都不信吕宗的话。
他太清楚了吕宗究竟想做什么了，这么多年，这个人没少打永望的小报告。尤其是从他斥责他办事不力后，这厮更是憋着一股劲儿。
按理说，他根本就不屑理会，十有八九都是造谣生事或者栽赃陷害，可是听到“秦书儿”这三个字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时至今日，朱尧仍旧后悔当年没有杀掉这个姓秦的小娘子。
若不是她，现在的孟旬岂会如此顺风顺水，让他仙缘阁节节败退。
只是没想到，这秦书儿虽离开了孟旬，却和永望扯上了关系。
确实需要警惕一些。
于是又追问了一句：“你的人可听到他们在府邸说了什么？”
吕宗有些尴尬，顺手又说了句抱怨的话：“都怪永望的宅子太大！我的人他……”堆起一抹难看的笑，“确实，确实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听到了什么‘复仇’……还什么‘那夜’……”
“那夜，复仇？”朱尧拢眉，思忖，“是谁说的？秦书儿，还是永望？”
“这……”吕宗吸了一口气，露出为难的表情。
关键的话还真是一句也听不见。
朱尧不指望吕宗了，脑海中浮现了刃胥离开前说的话。
刃胥怀疑永望叛变。
朱尧有些心烦意乱，眉心紧紧皱着，全是心事。
正在沉思之时，仙鹤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小小的人影吧嗒着两只小脚跑了进来。
“父亲，父亲……”小孩子笑得天真烂漫。
是大仙的女儿小豆子。
吕宗立马弯起眉毛，笑得像是一朵绽开的荷花。
小豆子却被吕宗吓着了，突然瘪脸，呜咽着绕过吕宗，边跑还边喊：“父亲，父亲！有坏人，有坏人！”
吕宗表情一敛，黑线布了满头。
朱尧却大声笑了，单膝跪地，接住跑来的小豆子，疼惜地说道：“没事，有阿爷在，谁也伤不了你，待会儿阿爷就帮你打坏人。”
吕宗一愣，全身抖了抖，然后紧忙配合着摸了自己脸颊两下：“哎呦，坏人自己打！”
小豆子这才被逗笑。
朱尧也跟着笑了，随后耐心问道：“怎么没有好好休息，是不是饿了？”
小豆子小脸儿又是一沉：“小豆子想找永望哥哥，永望哥哥最近都没来。”顿顿，委屈地噘嘴，“小豆子……想哥哥了。”
朱尧的双眼露出一丝柔软，又添了些愁绪。
他这个女儿，平素谁都不跟，但是自打三年前见了永望，就像是一条小尾巴似的整日粘着永望，永望也与她投缘，对谁都万般冷漠，独独对小豆子十分宠溺……
突然，朱尧想到了什么，晦暗的眸子里添了一抹幽光，于是笑着又对小豆子说道：“永望哥哥不在，不若我们去他府邸找他？”
吕宗猛抬头，眼前一亮。
小豆子也立刻笑成了花，点头如捣蒜：“去，小豆子要去找永望哥哥！”
朱尧莞尔，起身，忽的因疼而倒吸一口气又跪了回去。
粗厚的右手用力捏了捏自己有旧伤的小腿，随后才重新撑身将小豆子抱起。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走吧。”宠溺地点了下小豆子的鼻尖儿，“给哥哥一个，出其不意，可好？”
小豆子再次点了下头，笑得更加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