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前院，确如秦书儿所说，顾常乐已经回来翻了墙头，自行入宅。
他将顺手买的果子分给在场的秦书儿、薛城、郑恒，又提了一篮子拿去给正在房里安心小憩的谭叶，返回时自己也塞了个果子入口，似乎早就忍耐多时。
然而果子虽然好吃，事情却不见得甜美。
秦书儿也是胡乱吞了那果子，然后急急追问顾常乐今日去查了什么，以及有什么收获。
说到这件事，顾常乐微微沉了脸色：“我今天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许保诚这老伙计口中撬出了当年有关闵清的事情，他提到闵清曾经专门去找过他，也和他说过要调查的事。据说当时闵清的描述，要比给我信上写的严重得多……”顿了顿，“恐怕是有人想要暗地里拉拢势力，在朝中翻云覆雨，趁乱得势。”
秦书儿听得整张脸皱成了包子：“这事儿不是早知道了，关键有甚新的线索？比如，他调查了什么具体的东西，或者说见过了什么具体的人？”
“这不是有因有果吗？哪能截断了说。”顾常乐吃完果子，习惯性地又叼起他的枯草，接着说道，“许保诚在帮着闵清善后之时，并未发现他平日里用来记录调查线索的簿子。且在闵清下葬之后，朝堂上也清静不少，偷偷结党营私的那些人好像瞬间都停了下来。”
“他们的目的会不会就是闵清？”秦书儿反问。
“一个兵部小吏，又岂会影响朝堂上的风云变幻？”顾常乐接道。
“可这朝堂与长松书院是否离得有些远……会不会闵清之死只是单独的一个案子？”
“所以就要看闵清被人杀害之前，朝堂之上最大的动静是什么。”顾常乐眸子微眯，“恰恰好，与长松有关。”
“是什么事？”秦书儿眼前蓦地一亮。
她虽然不喜朝堂之事，但若是跟长松有关，再是不喜欢也要迫使自己理解。
顾常乐一字一句说道：“秋山长曾经的学生，吏部白侍郎，在陛下面前参了李相一本，说是有笔银两走向不明，要求调查。”顿了顿，“因着这件事，朝上不少人蠢蠢欲动，秋派学子们都憋着狠劲儿，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推翻李相。两派矛盾彻底激化。”
见秦书儿皱起了整张脸，顾常乐便一言以蔽之。
“说白了，那段时间，李相恨不得把秋向明所有的学生都剥皮抽筋，永远地赶出朝堂。”
“难道……是李相一手策划？”秦书儿拧眉。
顾常乐摇头：“这不是李相的手段，而且李相并不需要和兵部下面的人结党营私。所以闵清调查之事，我不觉得和李相有关。”
秦书儿虽然很努力地去理解，但还是有些犯难，遂扭头看向薛城。
薛城和秦书儿自院中回来之后，就一直有些出神，似乎有什么心事。
感觉到了秦书儿的视线，薛城立刻回神，接了顾常乐一句：“所以你是怀疑，或许是有人一方面在下面结党营私，企图悄悄拉拢自己的势力，一方面想要用长松书院当祭品，来当作投名状，让李相看到他的诚意，然后借风而起？”
“师兄就是师兄。”顾常乐笑了一声。
秦书儿小脸顿黑，而后陷入思忖，沉吟半晌，算是理解了，若有似无点了下头。
后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又一僵，说道：“等等，顾郎……你方才说，许保诚曾道在闵清的家里并没找到调查的簿子？”
顾常乐端臂点头：“是啊。”调侃一句，“你这反应也够迟的了。”
秦书儿没笑，仍是满脸凝重，然后朝旁走了两步，敛眉深思。
顾常乐看出些端倪，也不笑了，慢慢放开手臂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秦书儿一步、两步、三步……忽地停下，回身看向几人。
“在这件事情里，有一个人丢了什么东西，但是却有一个人得到了什么东西。”她眼底多了些光，又折回半步，“而偏偏这两个人的东西都没有被人找到，人也偏偏都死了……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太过巧合了吗？”
顾常乐一怔，迅速追问：“等等，你指的那个得到了什么东西的人，是谁？”
秦书儿眸底添了分凌厉，一字一句：“马孙。”
这两字一出，在场几人神色都有些变化。
顾常乐一阵困惑，端臂也溜达了两步，一停：“我大胆地猜一下。小娘子你的意思是……这个马孙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无意间获得了闵清的笔记，马孙看出这笔记上，写了有关什么人的秘密。”
秦书儿右手攥拳，往掌心上一砸：“而且这个马孙还十分张扬，当初我在京兆府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马孙曾扬言要将什么事捅出去……但是当时，有关这件案子的调查，被长松大火打断了。”
“这么听来，马孙应该是被杀人灭口的。”顾常乐眼睛明亮了许多，得出结论，“之后又将这件事嫁祸给长松书院，可谓一举两得！”
他边思索着，边朝旁边走了两步：“而这个马孙偏偏又是李相身边当红之人……”眸子一眯，“马孙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对方想借长松起势，担心自己落于下风，遂欲拿对方把柄先下手为强，谁知最后自己却死于非命。”又顿住，皱了皱眉，“可是这个把柄，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是——”
秦书儿刚要接着说，忽听不远处门声响起，吓了一跳。
只见谭叶正好从屋里出来，手上还拿着刚刚顾常乐送去的碟子。
见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谭叶步子一顿，但他就像是早已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只白了一眼，提着那碟子，径自走开，准备亲手将其清洗干净。
秦书儿稍稍吐了口气，试图再将思绪拽回。
谁知刚要接话，忽听在旁沉默良久的薛城也插了一句：“不对！”
秦书儿和顾常乐同时一愣，皆看向薛城，异口同声：“甚不对？”
“刚才那里有人。”
“什么刚才……不是马孙吗？怎么……”秦书儿被绕晕了。
但薛城已经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几乎瞬间走动起来：“不是马孙，是刚才我们去院子里的时候，大镜下面有人偷听，这里现在不能呆了，恐怕马上就有人——”
话未说完，大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阿爷，阿爷，哥哥会不会不在啊？怎么给他这个惊喜呀？”
薛城猛地刹住脚！
秦书儿和顾常乐乃至郑恒的表情亦是一变。
而谭叶正正好路过大门，亦是被这一声引去注意，停步，扭头朝那边看去。
一片刀刃，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一点点探入，然后慢慢向上……
门闩，一下一下的，朝上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