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沙漠寂静无声,阿达的声音格外的响亮,那数十人闻声,迅速便快马冲了过来,领头的竟是阿澈。
他举着火把来到二人面前,火光照耀下,他端坐马上,见明薇单薄的身子蜷缩着瑟瑟发抖,却是仰头朝他一笑,不禁蹙眉,跳下马背,取出毡子披在她身上。
“你是怎么搞的?殿下都要急了,不是沈将军拦着,他便要自己出来寻你,我们还以为你们两被王峰的人劫走了。”
明薇没有解释,倒不是她不想解释,只是一张嘴便牙齿打颤,只好咬着牙理亏的埋下头去,与阿达两两对视一眼。
回到队伍之时,已经有军士先行快马回到营中禀告高骏。明薇刚一下马,宋离、段骞与殷游便围了上来,明薇还来不及与他们细说什么,便闻高骏沉着脸朝她而来,近来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她朝远而去。
直到走出离队伍很远,他才停了下来。
“离安,我……”
解释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她便被拉入一个硬实的怀抱,双唇被重重的堵住。
明薇一怔,却是迅速的反应了过来,骤然将他推开。
高骏离开了她的唇,却是依旧紧紧的抱住她,语气中有未消的怒气,“你可知今日这样有多危险?若是你们寻不回来,你是要冻死在这沙漠里吗?”
被他少有的怒气怔住,明薇一时哑然。其实她从前极少见他有如此表露鲜明的情绪,他更多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掩在冷峻的外表下,让人不辨喜怒。
看着她有些怔怔的模样,高骏对于自己的脾气有些懊恼,他松开了她,有些烦躁的背过身去抚了抚额,长长舒了口气气。
缓和了几分情绪才叹道:“对不起,阿薇,我只是……如今我不能再连你也失去了。”
他的声音低低,有些莫名的沮丧和恐惧。明薇心头一颤,看着他孤独的背影,许久,绕到他的面前,从皮囊中掏出装着食人花的那个小皮袋,一笑道:“我去找这个了,同时还找到了入不归城的暗道入口。”
高骏微讶,又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皮袋,伸手取过便要去掏,明薇立时制止道:“不可,这是食人花,浑身皆是有毒的绒刺,碰不得。”
闻言高骏蹙眉,莫名对上她清浅的笑意道:“你寻这个作甚?”
“它能解你体内经年寒毒。”
一语吐出,高骏一怔,她竟然知道了?而她冒险离队,就是为了替他寻药?
高骏眸光复杂的盯着眼前的妇人,她还是同从前为他去齐云山采药一样奋不顾身,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心却又跟从前不一样了。
未几,他有些无奈的垂下眸子,只是转身淡淡道:“走吧。”
明薇看着他向军中走回的身影,有些微怔住,却还是迅速提步跟了上去,寂静之中只闻两人沙沙的脚步声。
回到营中,高骏将阿达、殷游及各将士召集一处商议军事。明薇将小皮袋交给宋离后,便裹着毡子睡去。
补给歇息过后,大军兵分两路,阿达带着沈庆率领大军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在沙漠中去往不归城,明薇则与高骏率三千精锐自暗道而行突袭。
按照阿达说的,明薇找到昨日摘食人花的那块石壁,上面绘画的图案是几只蝎子,她伸手抚摸上最下面一只的眼睛,用力一按。
沉闷的轰隆响动声中,所有石壁的位置都变幻了一番,其中两块石壁竟然是一道石门,此时向两侧打开,一道凉风涌出来,里面阴暗幽深。
高骏与明薇对视一眼,率先进入。
暗道比想象中要宽阔许多,可以容下十人并排而行。
约莫两个时辰后,至转角之处,高骏下令灭了火把停下,队伍在密道中停歇等待。比起外面的炎热,密道中倒是凉爽不少,灭了火把后,众人坐下饮水吃糗粮。
依着高骏的计划,沈庆大军找到不归城时,会先放出段骞的木鸢轰炸,以此为信号,高骏则同时带兵自暗道偷袭。
密道中不辨白日黑夜,只知大约是近夜时,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巨响声,众人知道,那是段骞的木鸢。
黑暗中,忽然听见暗道的那一头传来悉索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似是一众军士,足有百余人。
众人握紧了手中兵刃,在转角处突然杀出,敌军大惊,却来不及逃回便已悉数被杀。
高骏带领百余人换上那些死人的衣服,自出口混入城中。明薇则领着余下的人继续守在暗道拦截。
许久,只听上面的炮火声此起彼伏,期间不断陆续有人从暗道而来,黑暗中无法仔细辨别究竟是民众还是军士,明薇只好悉数全杀,暗道之中的血腥之气愈渐浓烈。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还不见高骏回来,明薇心中不免悔恨应该自己率人去偷袭。
正思及此,突然有人举着火把进来,其中还有兵器与甲胄的摩擦碰撞之声,火光照耀下,一众军士出现在眼前,那被护在中间的人三十余岁,一身银甲,一看便知身份不同,只是此时这人面色有些苍白,似是受了伤。
与明薇等人正面相照,王峰见她一个女子,显然是有些诧异,两方人相互厮杀中,不知几时,那身着银甲的男子突然冲至她身侧,二人交手时,明薇让他逼得渐渐朝后而去。
突然,他大掌在石壁上一拍,她身后石壁竟突然翻转过去,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朝后跌进去,那男子紧随而入,二人被与外面的嘈杂厮杀隔绝开来。
银甲男子见地上的明薇似乎没了动手的意思,这也才脱去盔,舒展口气。
明薇蹙眉盯着他此刻完全露出来的一张方正的脸,此人容颜凶煞,络腮胡子茂盛得很,尤其那一双滚圆的眼睛,似老虎的眼睛一般。
虽然她不曾见过王峰,然而此时,她却是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人就是王峰。
他此时出现在此,难道是不归城要沦陷了?
王峰对她打量的目光倒是毫不避讳,只卸了银甲,明薇这才发现他的右肩一道深深的窟窿,似是有什么东西一穿而过了。
“听说武陵王此番出征身边带了那檀氏五娘,就是你?”王峰揭开深衣,用嘴配合着将肩上的伤口处理好,啐了一口。
明薇没有理会他,抬眸向四周打量了片刻,这是一间密室,中间燃着火把,明薇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走近取下一支火把,来到一面石壁前。
火光照耀下,那些石壁上画着一些古老的画像和文字,她虽识不得,可却知道,既是密室,必然有机关可以出去,于是伸手不断在其上摸索着。
见她淡定模样,王峰不禁生气,提剑便迅速刺去,明薇斜眼一瞥,眸光狠厉,长鞭出袖闪躲开去,接着再挥鞭反击,几个回合下来,男人竟是占不到分毫便宜,最后反而生生挨了明薇几鞭。
看着对面魁梧的男子,她心中其实明白,若不是他重伤在身,自己并非他的对手。
“好一个檀五娘,不愧为檀氏之女。”王峰提剑而立,苍白的脸上流露少许的赞赏之色。
“你也不错,蜀王高峰。”明薇撇了撇唇角,清冷一笑。
“呸!”王峰脸色一变,鄙夷的啐了一口,“老子信王,不姓高。”
明薇只是微笑,不置可否的打量着他的伤势,以他的身手,如此重的伤势,又出现在这里……
“蜀王这是想逃走?”
她的声音略带嗤笑,让王峰听着心里极为不满,瞪眼朝她看去,那目光有些骇人。
片刻,他倏而想到什么,眯起眼来,森森一笑。明薇不知他究竟是何意,但直觉他似有阴谋。
果然,他一手探入腰间,取出一个小哨放在唇边吹响,声音尖锐。
未几,不知自何处,密室的墙上有蝎子爬来,一只一只,数目越来越多,直攀附得四壁皆是,密密麻麻的靠近来。
明薇大感不妙,她听阿达说过,不归城中之人的神物便是蝎子,因为这就是不归城中之人豢养的毒物,保城中之人太平许多年。
看来王峰进入不归城后,已经掌握了控制这些毒物之法。
就在明薇开始慌乱之时,王峰收起了小哨,蝎群也停止了动作。
他看着那面色苍白的女子,咧嘴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嗜血的毒蝎想来檀五娘之前也有所了解吧,你的事迹我也是听了不少,今日你若葬身于此,不知高骏会做出感想。”
他仰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样子猥琐而猖獗,没一会儿,又自顾自道:“不不不,如此妙人杀了多可……”
话音未落,便见密室另一头墙面打开,传出一阵清亮的哨响,那些毒蝎竟是又开始爬动起来。
王峰脸上笑容一僵,倏而神色大变,因为随着那人的哨响声,那些毒蝎爬下墙来,爬至地面,继而竟是路过明薇,而爬向了他。
明薇也是震惊,盯向那幽暗之处,一个身影颀长,一个瘦小。二人的脸均掩在暗处,看不清晰,然而那个颀长的身影明薇依然一眼便认了出来,却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