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给我出来。”
眼见那些毒物越靠越近,王峰急得躬身挥舞着手中的剑大喝道,突然似是想起什么,复又拿起自己手中的小哨吹起来。
两个哨音在密室中回荡,脚边的毒物也是踌躇不决,一时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起来。蝎子的声音原是几不可闻的,然而此刻如此之众多蝎子军团发出的“嘶嘶”声却是格外清晰异常。
明薇握着火把不断晃动,想要试着驱散身边的毒蝎。
此时,那幽暗处的人影走出,白净的衣袂随之翻动。王峰顿住,瞪大了双眼,一时唇边的哨子也忘了去吹。
眼前立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风华超然,儒雅脱俗的孙氏三郎。
“是你?”王峰诧异。他曾经早些年入过一次建康城,那时便见过这个当今士林翘楚的孙少卿,只是彼时他才十六岁,一晃六年过去了,如今他更加的风华绝代。
明薇抬眸,见果然是那张俊美的脸,一时心中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忧愁。
“蜀王,多年不见,当初便曾告诉过您,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恩典,有些则会一不小心要了你的命。”男子笑道,他身后那个瘦小的身影哨声却是一直未曾停下,驱使着地上的毒物朝王峰而去。
蜀王见此,赶紧再吹响哨声,不敢停下半分,然而此刻却是再也无用。
当第一只蝎子咬住了他,鲜血渗出后,他疯狂的扭转起来,双手双足胡乱挥舞,一边大叫着,只是那些毒蝎闻见血的气息,疯了一般的攀附上来,他瞪向那不远处面如白玉的男子,似是有话要说,却来不及再说出一句话。
双腿,腰身,毒蝎疯狂的爬上他的脖颈,爬入他张开大叫的嘴里,整个人迅速被蝎群吞没。
凄厉的惨叫之声只片刻便止了,在哨响声中,蝎群再次退去,只余地上一堆白骨和斑斑血迹。
明薇惊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即便无论是前世在后宫之中还是在隐山,她都见闻过不少狠毒手段,然而方才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还是让她不由背脊发凉。
许久,明薇盯着那具骸骨,惊魂未定,直到那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男人走至她的身侧,低头盯着她苍白的小脸,低声开口道:“这就是你非要随他而去要过的日子?”
他的声音轻柔,明薇回过神来,抬眸看他,他脸上稍有疲惫之色,那双温润澄澈的眼眸却依旧明亮,只是此刻那眸中有一丝的迷茫与纠结。
她抿了抿唇,未几,撇开眼眸看向别处,逞强道:“不关你的事。”
不远的暗处,另一个瘦小的身影走出来,呵呵笑道:“多时未见,你这混得一日不如一日,早让你随我潜心研毒,你非不愿。”
那声音明薇也认得,抬眸看去,果然是骨瘦嶙峋的秦叟,此时的他面上隐隐带笑,朝她看来的时候,余光扫过孙明译的脸。
方才惊诧未及多想,现在想来,能有驱使毒物这般功夫的,除了这不归城的主人,当今天下y怕只有毒宗秦叟了。
明薇看着他,寒暄道:“您怎么也来了?”
秦叟闻言睨了一眼孙明译,却是没有说话。
未几,孙明译转身朝中间的石柱去,掰动了一下那石柱上的蝎子石雕,石门打开,是方才明薇与王峰进来的那道门。
明薇不由震惊。看他驾轻就熟的样子,显然一早便知那里就是机关。
孙明译没有回眸,转身朝外而去,只淡声道:“走吧。”
踏出这间密室,外面早已是一地尸体,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一步一步踏过满地狼藉血泊。
当走出密道的一瞬,刺目的光亮射进眼中,外面竟已是天色放明,漫天的大雪纷飞,轻盈覆盖在清晨的沙海之上,浩瀚一片。
这种美,着实让人灵魂都为之震撼。
才出来,便有侍从牵了马上前来,又替他撑起伞,递上手炉。白色的优雅身影完美的融合在这浩瀚雪地之上,一时给人一种忘却置身沙漠的错觉。
明薇和秦叟在他身后默默瞅着,不吱声。明薇是感叹他果然是贵族子弟做派,走到哪里都这样讲究,而秦叟则是有几分嗤之以鼻。
孙明译转眸朝她二人看来,双唇动了动,似是吩咐了什么。片刻,便见另有侍从取了件貂裘,举伞朝明薇而来,将貂裘递上,又将伞也一并给她。
她接过,瞥了眼那侍从,又看了看身旁的秦叟,孙明译似乎并没有给他的打算,于是披上貂裘,笼上帽子,将伞递给秦叟,心中却是诧异孙明译如此温润之人,为何偏偏对秦叟几次三番都如此刻薄相待。
初二上前对他低低禀报着什么,相隔太远,耳边又是呼啸的风声,听不清楚。只见末了,他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朝她走来。至她面前,睨了一眼秦叟,秦叟冷嗤一声,走开去。
迟疑片刻,他开口:“不归城拿下了,离安已经撤离。”
明薇双手微微一紧,蹙眉认真看着他。
高骏已经撤离?怎么可能这么快?何况……他若是回去,不可能不来寻自己?
她疲惫的脸上神色凝重而有一丝疑虑,孙明译看在眼里,寒声道:“走吧。”
言罢,他转身离开,心中有些压抑。
明薇见他转身,终于脱口道:“你说他已经撤军回去,为何他没有来寻我?”
孙明译脚步一顿,闭上双目,唇边冷笑。
自他来到,她没有问一句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没有关心他此时不该在建康城大婚吗?没有问他这段时间是否还好……
她如今记挂的当真就只有离安了吗?
心中微痛,他倏而睁眼,不再计较足尖一蹬,上了马,转过头来淡淡道:“他中了蝎毒,若是不想他死,便随我去追。”
明薇一怔,快步随了上去,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匹缰绳,翻身上马,秦叟也随后上马,几人在初二的带领下,奔驰在漫天的大雪之中。
赶上沈庆的军队时,已是日暮,孙明译忽而勒住缰绳,转眸看向有些莫名的明薇,道:“我便不去了,你与他去吧。”
他说着看了眼一旁的秦叟。
明薇眉心一拧,眸光复杂的盯着他,手中缰绳握得紧紧。
四目相对间,孙明译隐约能从她那复杂的眼神中看到几许困惑。
是关心吗?
他认真的盯着她,然而她双唇紧抿,那些关切的话始终没有出口,最终只是道了句谢,策马而去。
看着她义无反顾的背影,孙明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冲至队伍中间,率先看见她的是阿达,他朝着她招手示意,众人看来,见是她,都不由松了口气,要知道高骏昏迷前还返回密道,见满地尸体,便猜到王峰带走了她,要去救她。
明薇下马上前,便见几人抬着的担架上躺着的,正是高骏。
“你去哪了?我们还以为你被高骏劫走了。”阿澈见她,神色关切道,随着他一道看来的,还有殷游、宋离和沈文耀。
“殿下如何了?”明薇没有多做理会,看了眼双唇暗紫的高骏,询问道。
此时,队伍前面的沈庆发现了后面的异样,朝这行了过来,明薇向他微微颔首,他亦向明薇颔首,视线却落在她身后的秦叟身上。
明薇侧开身子,退后一步道:“沈将军,便是他就是江湖上人称毒宗的秦叟,是他救了我,让他替殿下看看吧。”
沈庆打量了他片刻,目光沉凝。宋离在旁不由道:“将军,江湖中确有其人,他一生潜心研毒,不妨可以让他一试。”
明薇转眸看她,见她目中有光。秦叟可是她极为佩服之人。
“嗯,这位小姑子倒是有几分眼光,罢了罢了,老叟就再多管一次闲事。”
秦叟长叹一声,上前便拉出高骏掩在毡子下边的手,沈庆一急,便要上前阻拦,不料秦叟却是脸色一变,一只手搭在高骏脉搏,另一手却是示意沈庆别动。
众人见他神色骤变,都不由一凛,不敢再动。
秦叟闭目,指尖轻触高骏的脉搏,许久,睁眼翻看了下他双眸,转身看向明薇,神色认真道:“他就是你那情郎?”
明薇一怔,没想到他半天问出的竟是这么一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顿时脸上有些微红,没有做声。
秦叟见此,微微一哂,叹道:“我当道玄多厉害,这么久了,还不是没能解开他身上的经年寒毒。”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大惊。
“竟是因为这个,我竟忘了,难怪我明明用药无误,却迟迟不见殿下醒来。”宋离拧眉道。
秦叟不由看向她,“把你的药方拿来给我看看。”
宋离闻声,朝身旁军士点了点头,未几,那军士将药方递上。
他瞥了一眼方子,又多打量了宋离几眼,道:“确实无误,不过还是需先治寒毒,否则你这药便是无用,甚至越治越适得其反。”
宋离幡然醒悟,点头道:“如此。”
秦叟一手摸进身侧布袋,正要掏出,却闻宋离率先道:“劳烦将军就地休整,让我替殿下先解了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