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外面的私语声更大了,本来从前关于自己与他和高骏之间的风流传言就不少,她如今一回来,他竟就这样。
明薇暗暗咬牙,有些恨恨的,一手掀开车帘,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
“三郎好雅兴,出来赏花吗?可惜阿薇方才归来,还未向家中长辈问安,不能与三郎同游。”明薇在车上朝他抿唇,声音却是冷冷笑道。
孙明译却是不恼,施施然的拂袖道:“阿薇实在冤枉了我,我是奉随亲王令,特在此迎阿薇入宫的。”
闻言她微微蹙眉,“亲王殿下这么急着见我?”
孙明译挑眉,不置可否。
就在明薇还在狐疑之时,孙明译已经迅速上了她的马车。
明薇心中本就对他有气,见他如此,不由上前一把揪住他洁白的衣领,恨恨的瞪着他道:“孙少卿,你别太欺负人了。”
周围的低语声瞬时都没有,一时间,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余下他们二人。
明薇察觉出异样,抬眸朝远处看去,那些尾随他而来的少女少妇此刻皆是一脸花容失色的惊恐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甚为恐怖的事情。
她揪着他衣领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几分,眸中却莫名的有了些湿意。
孙明译唇角微微弯起,长臂伸出,竟是姿态从容的将她拥入怀中。
他长叹一声,柔声道:“夭夭,别这样心狠对我,你难道不也会难过吗?”
闻声的明薇泪水瞬时落下,打湿他胸口的衣襟,她的双手早已松了,此刻与其说是揪着他的衣领,不如说是吊在他衣襟上。
她看着那在自己掌心揉皱的柔软衣料,心中思绪翻涌,有些怨,有些欢喜,有些恨,然而再多的忧虑和理智,都抵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句温言软语,便叫她无处可躲。
一旁芍药见此,心中不禁暗喜,自觉下了马车,几步外,韩章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三郎为何要这般懂我?”明薇低泣道。
孙明译好不无辜的道:“让我这天下风流的孙少卿做阿薇的解语花,不好吗?”
明薇被他逗笑,一张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鼻涕眼泪俱擦了个干净后,自他怀中仰起脸来看他。
孙明译没有看她,而是微微眯眼,目光高远的看着周围那些越来越多的人,指尖抚弄着她背脊上的青丝。
“三郎明知你家族不容我这妇人,又不愿放过我,究竟要我如何是好?”
听她问询,孙明译这才低眸看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眼眶仍有些微红,泪盈于睫,扑闪着,痴痴的看着他。
他目光清澈温柔,许久,吐出的话更是温柔:“夭夭,你需信我。”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对她说,在他第一次唤她夭夭时,他也是说的这样一句。
就在明薇还在痴痴看着他的时候,他低头吻了下来,温润的唇瓣似风中落花拂过她湿润的眼眶。
周围一阵惊叫声传来。明薇亦是愣愣看她。
“答应我,夭夭只可在我面前落泪委屈。”他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明澈的眸中此刻全是怜惜。
明薇不安的朝四周看了看,眼眶却是再次红了,咬牙道:“你想让我万劫不复。”
她的语气肯定,而不是询问。
孙明译无辜道:“方才一见我,阿薇便支走了离安护送你的军士,莫不是我会错了意?阿薇难道不是要见我?”
明薇抬目瞪向面前神色甚为真诚的男子,只觉得小脸烧得通红,心中恨得狠,这一刻却是偏偏哑然,无言以对。
“三郎,她可是几次奔赴武陵王的呀,三郎天下风流,怎可这样待她。”人群中一个少女泣声道。
“是啊,孙三郎,不是传言当初是你休妻出妇的吗?”一个小郎君也兴起道。
“三郎,她那样的人,怎堪配郎君?”
……
不远处的众人叫嚷起来,明薇从不惧怕人言,这一刻,却有些莫名的心虚,放在他胸口的手就要落下,一只温暖的手掌却忽然覆上来,将她微凉的小手捉住。
孙明译静静的盯着她,低头浅笑,就在她莫名的目光中,他倏而转身,朗声道:“日后还请诸君休要再言,少卿担不起这天下风流的名声,”他回眸浅笑看她,“追求一妇人,屡屡碰壁,实在颜面扫地。”
众人哗然,原来当真是三郎对她有意。
听闻此言,人群中呜咽之声更大了。
明薇错愕的看着他这番举动,他见她不语,拥着她,钻入马车,将她放在膝头坐下。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哭泣着、愤怒着、悲恸着、痴傻着的众人。
“入宫。”
驭夫不知何时已换作他的人,此刻,他淡声向外吩咐,转眸,见明薇痴痴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晃动的晶莹,他眉梢微挑,不满道:“夭夭如此模样,是要我再吻你?”
明薇抬袖自己擦了一把眼泪,明眸睨他,可此刻的她,看在孙明译眼中,便是这一眼,也是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如此戏弄我,这下我名声扫地,成了那些女郎的众矢之的,日后上街怕是都不敢,你可满意了?”
孙明译不以为然,低眸看着她脚上的绣鞋,长途奔波,那鞋面已蒙上一层淡淡的尘土,白净的颜色不再光鲜。
“阿薇连男子去的章台柳巷都敢去,还自己开起场子来,这样便就会怕?我可不信。”他低声笑道,一面掀帘唤了一声驾着先前他坐的那辆马车的韩章。
此刻的韩章正与芍药二人言说什么,见孙明译示意,转身进那马车中取出一小小箱笼,过来递上便退了下去。
孙明译弯腰,捉住她的腿就要去脱她的鞋,明薇一躲,诧异看他。
他转眸朝她看,眸中多了几许认真,轻叹一声,他松开了她,伸手打开一旁的箱笼,里面从中衣到外裳到绣鞋,崭新明亮。
“那你自己换,一会儿随我入宫。”
她看着那鲜艳惹眼的正红色的外裳,有些诧异,他竟连衣裳都替她备好了。
自他怀中站起,明薇取出衣裳左右看了看,回眸睨他:“你转过去,不准看。”
孙明译明媚一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就在明薇忍不住要怒时,转过身去。
她解下外裳,回头瞅了眼背后的男子,他闲闲的倚在车窗旁,有些懒懒的雍容。
听着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结束,孙明译弯了弯唇,蓦然回头。
明薇正在换鞋,见他一声不吭的回过头来,不禁怒目而视。
“无赖。”她低声咒骂,不再看他,懒得与他多做计较,反正衣裳已经换好。
孙明译轻笑,目光落在她放置在一旁的贴身物什上,一卷长鞭,一个香囊。
他随意扯下自己腰间香囊,替换下明薇的香囊,却在拾起她的香囊时微微诧异。普通香囊里面无非塞的一些花瓣草药,可她的香囊扁扁的,却是沉甸甸的。
穿好鞋,她起身理了理一身行头,心中微微诧异,他为她准备的衣裳和鞋竟是都刚刚合适。
转眸,见孙明译打开香囊,目光怔怔的看着那里面,她心中一慌,伸手去夺,孙明译却是察觉到,一下收藏至身后,目光熠熠生辉,盯着她,看她羞涩而恼怒的娇态,心中微微动容。
“阿薇一直贴身带着?”他认真询道。
明薇见他藏得认真,于是不再争夺,却也咬唇不语。
看着她微微嘟起的樱唇,他一笑,将那香囊挂在自己腰间,明薇见他此动作,急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还我。”
他抬眸,眉梢轻挑,一本正经道:“这难道不是阿薇曾经赠我的吗?阿薇当初不由分说拿走,如今在你那存了一阵子,就成了你的东西?”
明薇愕然,脸上却是烧得厉害。
孙明译看着眼前妇人,突然蹙眉,修长的指尖在下颌轻抚,似在认真思忖斟酌:“我记得那年冬日阿薇至尚书府中,穿着正红色的斗篷,甚是好看,那时阿薇可比如今牙尖嘴利,尖锐又骄傲,怎如今性子变了,穿这颜色的模样也变了呢?”
明薇恍然,尚书府……那是她初回建康,孙七有意娶她……如今想来,竟觉得也跟前世似的。
他方才话的意思是如今她穿这正红色不好看了?
思及此,她有些羞窘的恼意,冷声道:“入宫而已,又不是订亲。”
他眯眼笑了笑,仿佛思索了许久才想起,道:“是晒黑了些。”
明薇将脸转去一边,背对着他,掀起车帘一角瞧着外面绚烂春色,不教他再看自己。
檀明薇呀檀明薇,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任由自己与他这样下去,这样没有结果的纠缠,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啊……
她默默叹息,心中既是惆怅,又是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