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跟老婆说起这事,他心里还愤愤不平“他妈的,费天明算个什么东西,在村里谁用正眼瞧过他一家人,现在到了城里,拿根鸡毛就当令箭,还耀武扬威起来了,真是气死我了。”
费天明父亲身体不好,在村里一直招不起头,这样的人也敢骑到头上来拉屎,这还了得。老三媳妇王淑娥本就火暴脾气,跟婆婆有得一拼,在村里从没人敢招惹,听了这事,气得火冒三丈,跑到费天明家里,把人家十三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费天明父亲是个闷葫芦,身体本就不好,在家里歇着养病,母亲生性柔弱,两口子哪里是她对手,才两个回合就让她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吱声。儿子下班回家,两口子怕他知道了惹事,也不敢跟他提起。不过,暗地里,他们还是很得意的,不管老三家的怎么骂,反正村里只她儿子一个人今天去上班了,还穿得干干净净地坐办公室,村里谁敢比。
王淑娥回家的路上,碰见李桂花刚从地里回来,顾不得嘴干舌燥,上前就拉着她:“二嫂,你知不知道,你三弟今天去报名,天明那个挨千刀的根本不卖账,还说他是挑灰浆的,这肯定是令仪那个小妖精指使的,咱们可不能这么就算了,快想想办法呀。”
李桂花虽是女流,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们家老二在家里就是个摆设,家里家外的全是她一手张罗。王淑娥自然希望她能拿出办法来。
李桂花心里暗道,你们仗着有妈在背后撑腰,动不动就打上门去指手划脚。我早说过人家不会吃你们那一套,你们不听,现在找我,有什么办法。
她把锄头往地上一放“三妹,你二哥一没文化,二没手艺,妈不疼,大哥不爱,天生就是个磨命。捏锄头的手,你让他去拿笔头,可不是折他的寿嘛。你们家天宝不同,他可是做包工头的,一定得多想想办法,可别耽误了。”
王淑娥头脑简单,却没听出二嫂在出言讥讽,反而认为是在恭维她,得间地说道:“什么办法,二嫂,快说来听听,我们家天宝发达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二嫂见她如此,更瞧她不起,摆了摆手“我要有办法,你二哥也能当包工头了。好了,我得回家做饭,不跟你聊了。”
王淑娥在二嫂面前没讨到主意,回家跟当家的说起,老三也不想去找他二哥了,这个二哥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家里的事他老婆说了算,再跟他说也是枉然。
如此纠结了几天,还是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他只好在老娘面前诉苦“妈,这事你还管不管啦,大哥家开厂,你真让我去挑灰浆不成?”
老太太这两天身子不济,也说不上哪不好,反正就是病恹恹地躺着不想动,否则,不用小儿子说,她早出马了。
听着小儿子唠叨,她有气无力地道:“你在我面前念叨有什么用啊,还不快去把你哥叫回来,就说我病得快死啦,看他管不管。”
老三得了上方宝剑,直奔滨江小区,把门拍得雷响。崔月婵刚开门,他就问道“我哥呢,妈病了,让他回去。”
崔月婵堵着门不让他进,冷冷地说道:“你哥不在家,你妈病了,你不会送医院啊,要是那次你哥死监狱里了,你们是不是就等你妈病死了。”
老三却断定他哥在屋里躲着不出来见他,在门口拼命大喊“哥,哥,妈病的不行了,让你快点回去。”他知道如果费天佑可以不见他,可妈病了却不会不管的。
喊了好一会儿,还没见费天佑出来,崔月婵道:“这回你总相信了吧,他真不在家。”
费天宝寻思,老大真要躲他,再找也没用,还不如直接去找费令仪。
费天明不知道王淑娥到他家骂的事情,见了他,还是热情地替他倒了杯水“三哥,坐,先喝口水。”
费天明此刻对费天明恨之入骨,可费令仪不在,其他两个人他不认识,只得接过杯子问道:“令仪呢?”
费天明笑笑:“三哥,费总是老板,我哪敢打听她的去向,反正我今天没见过人。”
费天宝看见桌上有电话,碰了一下费天明“天明,给大侄女打个电话,就说三叔有事情找她。”
费天明有点为难“三哥,你知道我刚来上班,哪知道老板的电话,再说了,你确定她知道你在这儿等她,她马上就会过来见你。”
这个,费天宝还真不敢确定,没准知道他在这儿反而还不来了呢。
“那,我就在这儿等她,这是她的办公室,她不可能不回来。”说着,就在沙发上躺了下去“我昨晚没睡好,现在睡一觉,等她来了,天明,记得叫我啊。”
崔博超已经出离愤怒了。办公室如此严肃的地方,躺着一个庄稼汉,这成何体统。这种小地方的人目中无人到了极点,表妹的手下就是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这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这个人第一天来报名就蛮横不讲道理,今天来跟费天明嘀咕了一会儿,干脆就在这里躺下了,还有点规矩没有。
他上前摇了摇老三“老乡,这儿是办公室,不是你休息的地方,你请回吧。”
老三确实困了,迷迷糊糊地正要入睡,就被崔博超吵醒了,不禁大怒“你他妈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老子在这睡觉碍你啥事了,你推我干什么?”
崔博超仍道:“老乡,办公室是个很严肃的地方,你不能在这儿睡觉。”
老三翻身起来“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老子让你明天就滚蛋。”
崔博超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虽没完全听懂老三的话,但来了这几天,模糊也能听懂一些滨江话了,听费天宝问他的名字,他有点好笑,一个乡巴佬,他想怎样,因此朗声道“我叫崔博超,你有本事叫我滚蛋我求之不得,还得谢谢你呢。”
这话在别人听来是一种讽刺,崔博超说的却是真心话,这几天差点把他憋疯了,上班无趣,下班无聊,真是生不如死,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江致远温情脉脉底下隐藏着的敌意。
不料,他的名字在老三耳里却象一声炸雷,把他炸得外焦内嫩。崔博超,姓崔,又是外地人,难不成这人跟崔月婵有关。
他的睡意顿时没了,忽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崔月婵是你什么人?”
崔博超坦然道“她是我姑妈,怎么,有问题吗?”
老三气得咬牙切齿“原来你是崔月婵的亲侄子,怪不得一来就坐在这里幺三喝四。好你个崔月婵,我们费家的人来就挑三捡四的,这不对,那不行。你崔家的侄儿一进来就体体面面的坐办公室,这事,我跟你没完。”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他气愤之下,语速极快,崔博超没有听懂,求助地望着费天明。费天明深悔自已没有及时出面阻止,崔博超不了解情况,出言惹恼了费天宝,他这一走,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见崔博超没听懂老三的话,用普通话悄声说道:“你姑妈有麻烦了。”
崔博超却疑惑了“这跟我姑妈有什么关系,你是说,他会去找我姑妈麻烦吗?”
江致远在旁看着,心中暗喜,此刻接过话头说道:“博超,滨江不比上海,裙带关系千丝万缕,非常复杂,你一不小心碰上了其中一根,就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信,不光是你,周围的人也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崔博超还是不明白“我,点燃了引信?什么时候的事情?”
趁着现在没人,江致远索性给也说个明白“刚才那个人,是你姑父的亲弟弟,你,是你姑妈的亲侄子对不对。他来报名,天明给他记的是杂务,就是在工地上挑灰浆、搬砖头的小工,而你,来就坐在办公室里管他们。他心里不平衡,一定会找你姑妈算账的。”
崔博超没想到江致远会把他跟这些粗鄙的乡下人混在一起,一个小小的单位,人际关系这么复杂,心里更烦“我姑妈要是难做的话,我回上海就行了,这有什么关系。”
崔博超真能回上海,江致远自是求之不得,不过,他嘴上还是劝道“事情也没那么糟,说什么回上海的话,现在费总正是用人之际,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江致远很快就住了嘴,三个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门口。一个漂亮姑娘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下门,用发音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请问,这里是报名处吗?”
这个姑娘婷婷玉立地站在门口,长发飘飘,一袭浅灰色长裙衬托出她窈窕的身姿,瓜子脸,杏仁眼,皮肤白里透红,吹弹欲破。
“金铃!”崔博超差点就脱口而出。但他迅及就知道这个姑娘并不是他的前女友金铃。
现在的金铃行走如风,早就脱去了学生时候的羞涩和矜持,换上了干练的职业装,在一家外企上班,她结婚的时候,他偷偷去了婚礼现场,只是新郎不是他。
但这个姑娘完全就是学生时代金铃的再版。跟金铃分手后,他的世界几乎完全坍塌了,他几乎怀疑这世上还有真正的爱情。如行尸走肉般昏昏噩噩地过了两年,这个姑娘的出现,竟让他感到了一阵冲动。差一点就站起来去迎接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已的失态,硬生生地控制住了冲动,只是声音还有一丝颤抖“对,这里是报名处,请进吧。”
费令仪在滨江电视台打的广告收到了效果,这几天来报名的人数明显多了,还有好多素质很高的工地施工员和技术工人,今天居然还引来一个跟金铃酷似的小姑娘来。
崔博超坐直了身子“请问,你是来报名的吗?”
姑娘绯红了脸“我叫周逸霏,大学刚毕业,我是学建筑设计的。在电视上看到你们打的招工广告,就过来看看。”
崔博超尽量平静地说道:“你是想应聘设计师,对吧,麻烦你先填下表。”说着,递给她一张表格。
“是呀,我学建筑设计,就是希望有一天,能亲手设计出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