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天宝自从那天大哥在他家里被120急救车接走后,从此心灰意冷,以为自已再无出头之日。眼见二哥在天港混得风生水起,令人生妒,谁也没想到形势会急转直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阶下囚。二哥倒霉,是否意味着他的机会到了呢?
以前母亲在他面前提过说大哥家没有儿子,要把他的儿子过继一个,他以为母亲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把这事当真。现在费令仪要出嫁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让她把娘家的家业带到夫家。小辉可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由他承接大哥的香火最是合适不过。对他而言,又不更名又不换姓,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只不过这样一来,儿子就身价倍增,成为有钱人了。
儿子年轻,坐在费令仪那个位置上终究押不住阵脚,俗话还说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那个时候,他不靠自已亲爹还去靠谁呢?那电视里的太后还垂帘听政呢,何况自已是他亲生的爹。还有一个原因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段时间自已正穷得紧,大哥家大业大,随便拔根汗毛,都够他过几天好日子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却被大哥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大哥还真是铁公鸡,真想白得一个儿子么“大哥,说什么买啊卖的那么难听,我是卖儿卖女的人吗?只是我把儿子养这么大,容易吗?别的不说,光是十月怀胎,我老母鸡都不知道让淑娥吃了多少只,还有肉啊蛋的营养品……”
不等他说完,老太太就低声喝斥道:“老三,你大哥这辈子可没亏待过你,一个儿子,你还有脸提钱,给我滚一边去。”
费天宝还想说什么,却见老妈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这个时候再跟大哥讲条件,坏了大事可就不妙了。
费令辉见大人们争吵,也不出声,只傻傻地在旁看着。费天佑看见他心里就不爽,怒道“你爸走了,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滚,上学去,别在老子面前晃悠。”
费令辉被强制关进学校里,每天老师虽不要求他上课听讲,也不必跟其他同学一样做作业,可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教室里坐十多个小时,真的是苦不堪言。家里的爸妈他倒不怕,反正有奶奶护着,他就怕这个一脸虎威的大伯。要不是怕这个大伯断了他的经济命脉,他早退学了。今天被父亲从学校里接出来,正高兴呢,就被大伯一顿训斥,又要让他回学校去,满脸的不高兴,求助的看着奶奶“奶奶,我不想回学校,我要在这儿陪你。”
老太太爱抚地看了小孙子一眼“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吧,在奶奶这儿,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费天佑顿脚道:“妈,你醒醒吧,两个弟弟因为你的纵容和溺爱,一个已经触犯了法律,另一个也是胆大妄为,做事没有底线,谁知道哪天又会给你闯下什么大祸。小辉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让你给惯的。你要不想气死你儿子,你就作吧,使劲地作吧。”
老太太见儿子气急败坏,担心像那天一样又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只得哄着小孙子“小辉乖,听大伯的话,好好上学去吧,等学校放了假再回来陪奶奶。”
费令仪撅着嘴走了,费天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过道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烟。这个妈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提出过继如此无理的要求,真的是莫名其妙。一瞬间,他有一种想逃离的冲动,但理智却让他迈不动步子,他能扔下风烛残年的老母一走了之吗?
他被困在医院里动弹不得,心里却牵挂着女儿。天港的事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女儿到底年轻,遇到这么大的关口,能顺利渡过吗?
费天佑当然无从知晓,费令仪筹划的这场公关活动,可以说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预计未来的一段时间,滨江所有的媒体都会对天港事件作出正面报道,而天港诚实守信,有责任、有担当的企业形象很快就会树立起来,一场攸关天港生死存亡的危机终于化解。
她已经接连接受了几个记者的采访,把所有人都送走后,她感到非常疲惫。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公司这次遭受的损失不小。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设计出一套科学而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她有多大能力再交几次这样的学费?
没等她把思绪理顺,销售部的前台小姐来报“费总,有警察指名要见你。”
费令仪站了起来:“快请进!”
还是昨天来过的几位警察,一进来就递给她一份名单“费总,案件审理还算顺利,费天祺和李泽槐对所有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费天祺还供出了多个同谋,这是人员名单,你确认一下,都是你公司的人吧。”
费令仪只瞥了一眼名单就知道这些人全是公司的,而且是清一色的费家人,点了点头“没错,只是不清楚今天有没有来上班,我先找人来问问吧。”
杨锐很快来了,他看了下名单“这几个人今天都没来上班,估计是知道费天祺被抓,作贼心虚了。”
杨锐说的没错。费长明等人昨天突然接到停工通知,不知就里,只听人隐约说是水泥好像出了问题,起先并没在意,回到家后,亲眼见费天祺被公安局的人开着警车来抓走,这才慌了神。这费天祺天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恐怕不等人家问他,早一股脑地全招了。
怎么办呢?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看着院子里那一堆堆建筑材料,突然感到这东西一点也不可爱,竟是个烫手的山芋。有心搬出去扔掉,可这么大的物件,没有运输工具,靠人力搬运,怎么搬呀,再说了,往哪儿扔也是个问题。
他把费天柱几个召集在一起商议,大家你盯我我盯你,竟没一人能拿出点主意。他使劲吸了几口手里的劣质烟叶,然后把烟头摁在地上,这才说道“逃吧,逃得远远的,各人找各人的生路,再不逃,费天祺就是榜样。我估计,过不了明天,公安局肯定会来抓我们几个。出去躲几天,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一想到自已要像电视上演的逃犯一样踏上逃亡之路,有人哭了起来“早知道这事犯法,打死我也不干了。”
又一个人说道:“唉,大家天天拿,拿顺手了,一天不拿还好像亏了似的,这下好了,这么多东西,恐怕是够判几年的了。我也同意逃,真要坐牢,我可受不了。”
费天柱却道:“逃,往哪里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做错了事,认打认罚,还是认了吧,判几年出来,再重亲做人。听说自首会宽大处理,趁现在公安局的人还没找上门来,咱们明天去公安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吧。”
费长明却说道:“天柱,你没听说过坦白从宽,把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一说吗?要去你去,反正我是要走,不过,我可警告你,进去以后,可不许胡攀乱咬。”
费天柱当初是被胁迫加入这一伙的,他真的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自已的立场,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到现在了费长明还有威胁他,不由得火起“二叔,我尊你一声长辈,其实你也没长我几岁,这个时候了,我咬不咬你也是一样结果。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就去公安局自首,愿意跟我一起去的,吱一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吭声,费天柱起身说道:“都不愿去自首,那好,我一个人去。我先走了,要让我听到你们商量往哪走,被警察抓了还说是我告发的你们,我可不背这个锅。”说完自顾地走了。
当公安局的几个警察再一次开着警车来到村里的时候,名单上的人竟一个也没有,不过,一家家的赃物倒是查实了。回到局里,发现费天柱早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作完费天柱的询问笔录后,办案人员跟费令仪通了电话,告诉她除了费天柱一人投案自首外,其余人员全部逃跑,不过,偷回去的材料都在,他们已经登记在册,请她抽时间去公安局办理手续,再把材料拉回来。
费令仪放下电话后,心里很是感概,这些选择逃亡的人,惶惶如丧家之犬在外流浪,能逃到哪儿,能逃多长时间呢?可见,公司管理上的漏洞不只是对公司造成了损失,而且也害了员工啊。如果在他们刚开始盗窃的时候就被发现,事情又何至于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呢。
江致远回到办公室,见费令仪一脸疲惫,略一思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说道:“费总,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整顿公司非一日之功,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公司里似乎只有江致远能赶上她的思路,她眼睛一亮“说说你的看法。”
江致远矜持地笑笑“这次事件充分暴露出公司管理上的一些问题,公司的规章制度只是建立了,但是执行力如何,无从考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亡羊补牢,这太被动。这次事件虽应对得当,才没有给公司造成毁灭性的灾难,但以后我们是不是还有这么幸运就难说了。”
江致远说到这里,略带迟疑,费令仪知道他想说的话题比较敏感,鼓励道:“继续说下去。”
江致远受到了鼓励,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他早就酝酿已久的话“天港跟其他公司不同,裙带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是个典型的家族企业。这种企业的优点是,在发展初期,企业能通过血缘亲情,迅速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但是,到了中后期,一定是制约企业发展的桎梏。费总,天港成立的那一天就不是企业发展的初期阶段,再用亲情来管理企业是非常不明智的。”
江致远在企业管理上确有一番见地,而且他总能合上她的节拍。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虽转瞬即逝,但还是让江致远捕捉到了。
“费总,你看,需不需要我理一个思路出来,供你参考。”
费令仪站了起来“可以,你理出来以后直接交给我。”
江致远心里一阵狂喜,直接交到她手里,也就是说,她不愿意让别的人知道这事。如此说来,费令仪对自已的定位并不仅仅只在销售总监这个位子。
他也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说道:“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