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日常尤其枯燥，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艾莎却已经习以为常，大半年来，东奔西走，几乎就没离开剧组，区别在于是哪个剧组。
这次拍摄的电影仅仅是前期工作就筹备了许久，几位主演更是提前两个月进组体验生活，学古人的言行举止、吃穿住行，尤其仪态这一项，练习了大半个月。
导演严苛，大喇叭一出声，大家就得警惕是不是又要训人了，镜头精心打磨，拍摄进展自然慢下来。
导演能铁面无私到什么地步呢？剧组里一位女配角在两个剧组之间扎戏，今天跑这头，明天跑那头，时间一久，被发现了，他直接把人骂到狗血淋头，一点不留情面。
他外形魁梧，胡子蓄成一簇，不怒自威。发火的时候更瘆人，大嗓门一吼，能把周围人都唬住。
他做事风格惯来如此，有严格决然的一面，也有严谨细心的一面，对待作品从不弄虚作假，给人感觉格外真诚。
幸运的是艾莎还没挨过批评，和他沟通起来虽然时常小心谨慎，但工作时没出过错，所以他也相对友善一些。
但今天出了点意外，一个镜头嘴瓢了好几次，事后还跟同剧组的演员开起了玩笑。他眼尖，不大认真的态度被抓到，指定吃不了好果子。
“艾莎，你过来一下。”
休息时间，她被抓去谈话。
大伙看她的目光都带着胆怯的怜悯。
她慢吞吞走到人面前，先发制人。
“抱歉牛导，我刚刚拍戏的时候有点走神，所以台词才出现失误。”
对方摆摆手，大度包容道：“我不是说这个。”
这次轮到艾莎疑惑了。
牛导看了她一眼，不自觉放低了音量，“是这样，我闺女呢是徐羿白的粉丝，因为我常常在外边工作照顾不了她，这几天她正跟我闹情绪，书也不好好念。我想着她只听徐羿白的话，所以……你这边能不能帮我沟通沟通？”
“……”
导演您客气的样还真少见，艾莎默默吐槽，面上礼貌地笑，“您是想让我……”
“让他给我家倩倩录段视频，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艾莎扯扯嘴角，干笑了下。
事情倒是简单，向徐羿白说明情况之后，他二话没说就发来了鼓励视频。
“所以他有给你好脸色吗？”
“那当然。”
回到酒店后的艾莎一边敷面膜一边和他视频聊天。行程原因，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不过距离较远，时间也紧凑，暂时没有碰面的机会。
艾莎炫耀起今天的成果，“他说她女儿很喜欢那段视频，让我感谢你。还有……”
“还有什么？”
“他还说下次请我吃饭，让你也去。”
徐羿白挑起一边眉梢，“你确定不是他女儿想见我？”
“……我想，大概是。”她嘻嘻地笑起来，“那还是算了，小小年纪学习最要紧，就不让你耽误人家了。”
吃起醋来还这么冠冕堂皇，他满意地笑了。“电影拍得怎么样？最近还在熬夜吗？”
她点点头，又摇头，“最近几天还好，算是调整期吧，不过重头戏还没开拍，后面更有的忙。”
“早餐和晚餐有按时用吧，你走之前我特意交代了童饶，也不知道她监督得怎么样。”
她近来胃部出了点小问题，就餐不规律的坏毛病没他看着，实在放心不下。
他的关心并不让人觉得负担，艾莎笑得甜蜜，嘴上却忍不住犟几句，“我就说最近她盯贼一样盯着我，原来是你指使的。”
可转念一想，给她发工资的人并不是他，因此疑惑道：“饶饶是我的助理，她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他笑着问她，“有什么区别吗？我亲爱的女朋友。”
她狠狠摇头，“我知道，你最喜欢我了。所以才每时每刻担心我、挂念我。”
“不害臊。”
“我说错了？”
他顿了顿，随即一笑，“没有错。”
两人腻歪一阵，聊到最后，他提起见面的想法。
“明天有空吗？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
“我认识吗？”
他神秘道：“见了你就知道。”
两个人住的地方跨越了大半座城，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徐羿白担心耽误她的时间，选了一家离她更近的中餐馆。
艾莎抵达二楼房门口时，见到思念已久的人，帽子都没来得及摘，直奔他去。冲上前整个人快挂到徐羿白身上，幸福洋溢在脸上。
他稳稳接住她，把人抱在怀里，两人亲昵交颈。艾莎往他胸口蹭，声线带着下意识的撒娇意味。
“我好想你。”
甜蜜中夹杂了一丝委屈，听得他心都酥了。
“你想我了吗？”她抬头问他，才发现他略微不自在的神情。
“咔咔。”几声咳嗽忽然响起。
艾莎偏转视线，整个人僵在原地。
房间一角还站了两名男士，其中一个她还认识。
怎么、怎么没提前告诉她有人在，脸腾的一下烧起来，像煮熟的虾。
艾莎有些无地自容，身边的男友摸了摸她的后颈，把她塞回怀里。
“两位担待一下，我女朋友害羞了。”
虽然知道是玩笑，可听他这么说，她更想找个洞埋进去。
徐羿白要介绍的两个人，艾莎已经认识了余贺一，另一名她也有些印象，是Zer—O的前成员李维清。
此刻听他提起，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唉，真不敢相信，羿白竟然也会交女朋友。”
对方忽地感慨，艾莎笑弯了眼。
余贺一在李维清身旁坐下，慢悠悠道：“我就说怎么约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原来是为了方便艾莎。”
两个人接二连三调侃，艾莎起初扭捏，后来愈发自然。
她问起他们怎么聚在一起，余贺一说几个人在录制一档真人秀节目，徐羿白的部分拍完，就当为他饯行。
几个人点了店里的特色汤锅，口味清淡，也能暖暖身子。
“其实因为机会难得，我们好容易聚在一起，还没好好聊聊，羿白就要离开。”李维清说完剜了身旁的人一眼，“贺一这小子拒绝过我们，不过最后一天了，还算他有点良心。”
“我那是有正经事要办。”余贺一翻了个白眼。
李维清：“我看你一张专辑筹备那么久也不见下文，效率那么低，需不需要兄弟两个来掌掌眼？我就不用说了，羿白经验丰富，他指定有发言权。”
一番话戳到他心里，余贺一抬眼看向斜对角的人，神情凝重起来。
“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徐羿白会心一笑。
艾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舀着碗里的汤，疑惑起来。
安静几秒，余贺一面色颓唐道：“我发现，自己已经很难找到以前的状态。”
三人都感到了他的无奈。
“你是指热情还是能力？”李维清不解。
他想了想，回答说：“各方面。”
“以前引以为傲的舞蹈也不再是强项，唱歌方面更不用说，从来就没有进步，我怕现在发歌，只会让粉丝失望。”
“所以你就单方面否认自己，否认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徐羿白不留情面、点出他的弱点。
瞳孔里的光微微晃动，他的心也跟着摇摆。他听见他用直白的话打击着自己。
“节目里你可不是这么对选手说的。你说勤奋可以弥补缺憾，只要有心，100分总能拿到80分；你告诫大家不要一味模仿，要有自己的风格；你说现在浑浑噩噩没有关系，在努力的过程中找寻真正的自我……这些话到底是说给他们听还是安慰自己的？或者说自我欺骗？余贺一，你什么时候这么畏手畏脚了？”
他的每个字都戳在他的心口，很冷漠却也很清醒。
李维清也忍不住开口：“我现在退到幕后也从来没忘记当初的梦想，为更多人创造更好的舞台。贺一，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以前就聪明地学会了扬长避短，现在在圈里待久了怎么更不会变通？你爱跳舞、爱唱歌，那就去做，又不是没有条件，做的不好挨顿批评继续努力不就好了？有什么可纠结的？”
说得再直白一点，他现在不缺地位和金钱，只需要随性做自己，这是好多人奢求不来的。
“我……”他目光犹疑，仿佛陷入混沌一片。
“有那时间胡思乱想，早就出音乐作品了。犹豫就会败北，这句话可是你以前的口头禅。”徐羿白冷漠道。
他在犹豫，可见两人的敲打已经见效。
艾莎在一旁干坐着，帮不上忙，只能笑着鼓舞，“贺一，粉丝永远不会因为你用心的作品而感到失望，是你一次次给了他们希望却又一次次亲自磨灭，这才叫他们无法接受。你那么热爱跳舞，天生就该站上舞台，追寻属于你自己的音乐色彩。”
窗外传来阵阵喧哗，从玻璃往下望，空地上聚集了一群年轻人，有人玩乐队，有人在进行街舞表演。
看样子像是学校社团或者兴趣爱好者的天堂。商业街区附近，围观群众渐渐多了。
余贺一只打量了一眼，就被吸引了。
看出他的兴趣，徐羿白和李维清互相使了个眼色。
“不是想找回自信吗？这不，机会来了。”李维清笑。
他微微蹙眉，问：“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学过popping，以前也在街头玩儿过。”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在出道之前，他也常常和街舞社社团的朋友们一起活动，活跃在各个街头，畅快battle，那时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肆意而为，充分享受着纯粹的快乐。
“现在呢？不感兴趣了？”徐羿白问。
他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
李维清挑眉：“别墨迹，有机会就上，街头表演嘛，有人凑热闹会更好玩儿。”
他的提议，余贺一不敢苟同。他这个身份站出去，太引人注目，不被挤成肉馅就不错了。
对面几人满脸认真地盯着他，余贺一反而疑惑了，“不是吧？你们没开玩笑？”
他们不予理会。
李维清：“我有多的口罩。”
徐羿白：“帽子可以借你。”
做好掩饰，即刻出发，他几乎是被他们推出门的，不情不愿下了楼，观摩片刻，拉低帽檐，终于硬着头皮顶上去。
陌生人的挑战让场地迅速升温，氛围更热烈了。
一个个花哨却娴熟的技巧将围观群众的心引燃，余贺一肆意的身影穿梭其间，活力满满。
还在楼上的几人淡笑着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