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羿白转过身，目光掠过两边的摄影机和工作人员，眼里的光暗了暗。
一路无话。
回到家中，洗漱完毕，他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走回房间。
因为职业原因，他习惯关窗，这次却一反常态，拉开了窗帘。落地窗前，城市夜景繁荣，他恍惚地往外看了几眼，接着移到床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则电话。
“老娄。”
“这个点还没睡？”那头的声音很是清醒。
徐羿白勾了勾唇，“你也一样吗？怎么？还没回家休息。”
“忙习惯了，公司这边还有片子没导完。”
他没了声，反倒引起娄导的好奇。
“说吧，什么事？”
透明窗户倒映出他的身形，里边的人神情肃然，他的视线固定在自己身上，可心思却已走远。
“今天录制的内容，能不能全删了？”他的语气分辨不出情绪。
这话显然出乎意料，娄烨愣了半晌，问：“因为贺一？”
“不是。”他否认的很快。
那头的人更摸不着头脑，“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艾莎刚搬家，你们一来很容易泄露她的信息，如果住址暴露，麻烦事会越来越多。”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良久，才听见娄烨的声音。
“你这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他问得有些玩味。
“不然呢？”
那头传来短促的笑声，“羿白，我们认识多久了？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特意拜托我删素材？”
他眉头微蹙，“这话怎么越听越怪？”
“别管怪不怪，反正我想象不到，你第一次有求于我居然是为这事儿。”
“所以你到底删不删？”
“你这不是为难我么？片子删干净了，我这节目还播不播？”他顿了顿，选了个折中的方法，“这样吧，我把关键的信息删掉，其他的照常播。”
他思忖片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娄烨心里没底，“只保留室内的镜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行。”他终于点头，那头的人松了口气，回味过来，仍觉得好奇。
什么时候见他跟自己讨价还价过？娄烨难免纳罕，他确实只是拿艾莎当朋友？
“你不觉得，你对她的关心有点太过了？”他直言不讳。
徐羿白出了卧室，走至餐桌边忽地停下，动作一滞，很快恢复如常，半晌，才应了两个字——还好。
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起伏，仿佛渺渺云烟，轻轻地飘远。
娄烨一时无话。
既然他这么说，他也没理由再问了。
“好好休息，托你的福，我的队友们又有夜熬了。”挂断前，他不忘调侃。
站在就餐区域，徐羿白往玻璃杯里倒了杯水，捏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屋顶的白炽灯发出亮眼的芒，光线往下投射，映照出他挺拔的身影，头微往下垂，碎发遮挡视线，也模糊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依照日程，徐羿白就完午餐立即前往某品牌的活动现场，他很少出席这样的活动，难得的近距离接触，粉丝们当然不会错过。
前往目的地时，车辆意外抛锚，只能暂时停在路边。保姆车的玻璃窗阻挡了外面的视线，他和经纪人待在车内，短时间内还算妥当。
街边纷扰，音响声远远传来，听来竟然有些耳熟，原本专注在手机上的黎邵波一时回了神，摇下车窗，回头应了句，“边上搭了舞台，估计是有演出。”
他循着他的视线往外望。
站台搭建在广场中央，底下观众寥寥，演出者的风光甚至比不上一旁的广场舞大军。熟悉的嗓音传人耳边，他的视线不由落在台上。
《重力飞行》是Zer-O组合的收录曲，几年过后依旧脍炙人口。而此刻站在舞台上表演的只有形单影只的一人。贺旭接了回商演，没想到主办方竟然要求他唱这首歌。
卖力地表演完，他下了台，表情很不耐烦。
人走了，底下隐约传来观众的疑问。
“刚才台上的是谁？”
“不认识，好像说是一个明星。”
“这你都不认识？不就是……不就是……”
“贺旭，以前Zer-O男团的成员。”旁边的人解释。
那人拍了拍脑门，一脸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徐羿白也是从那个团出来的。”
贺旭走下舞台，助理上前，一面送上御寒的外套，一面只听他嫌弃抱怨。
“下次别给我接这么掉价的商演，连演出服都这么廉价！”他把银白色外套扔到助理手里，助理看到上面撕裂的一道小口，立即委屈起来，“旭哥，这衣服还要还给主办方！”
“我知道。”他眉头紧蹙，正欲发泄心头怒火，一位身材丰满的中年女子走到他面前。
“陈经理。”助理见人招呼。
这是商演主办方的现场负责人，近四十岁，保养得当，但脸上依然有岁月的痕迹。
见他表情不佳，她弯了弯饱满的红唇，“瞧这表情，我们哪里做的不周到，惹着你了？”
他板着脸说没有。
“还说没有，有什么话跟我直说，现在不方便，不如晚上约个地方好好聊。”她一笑，脸上的粉盖不住眼角的褶皱，瑕疵显现出来。
面前的人在企图些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他贺旭即便再落魄，也不屑做这种勾当。
“不用，我晚上有别的安排。”他作势想走，转身时，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他一回头便对上她那张令人厌倦的脸。
女人慢悠悠拿出一张明信片，眼神暧昧地盯着他看，“上次给你的明信片还没来得及看吧？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可别再丢了。”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对方不可思议起来。
“不好意思，我对你这张脸……和这幅身材，实在提不起兴趣。”他挑衅地扫了她一眼，直白的拒绝显得有些狂妄。
“你！”她面色涨红，被气得不轻。
贺旭喊了助理一声，二人往外走了几步，背后，她嘲讽的话一字不落入了耳。
“一个过气明星，给你资源还敢甩脸色？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曾经不可一世的贺旭竟然沦落到街边“卖唱”的地步，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当初组合解散，他立即转战影视圈，凭借先前的人气基础，混的如鱼得水，但随后突然爆出的性骚扰丑闻却给了他致命一击，尽管是遭人设计，但真相却并没人关心。
这几年他一直在三线徘徊，演戏演不好，只能靠商演赚钱，与昔日的落差感越来越大，他心里的愤恨也越来越强。
贺旭停下脚步，握紧了拳，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回身，身旁的助理及时制止。
“别冲动！”助理制住他的手。
此时，原本冷清的广场沸腾起来，人群中，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徐羿白”，众人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
路边的车辆不得不摇上车窗，合上的瞬间，两人隔着距离对望了一眼。故人相遇，匆忙一瞥，便不再交集。
车辆迅速驶离，黎邵波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人，只见他垂下眼睑，沉默不言。大约半刻钟后，忽地开口。
“司机掉头。”
黎邵波不解地看他，听他接着道，“回刚才的地方。”
短短的时间，徐羿白想了很多，最深刻是昨晚余贺一的话，他特意单独跟他讲的那段话。
他问他最近有没有关注新闻，关于贺旭的争议层出不穷，这次似乎是酒驾。
“前两天我见过他，他状态不太好，我想你可以去见见，不然，难保他会误入歧途。”这是余贺一的原话，徐羿白自以为不会放在心上，但始终过不去那道坎。
另一边，贺旭的活动刚刚结束，随助理来到地下车库，一直心不在焉。
“徐……徐……”助理突然结巴，贺旭不以为意，见他两眼发光，偏头一看，不由怔住。
不远处，徐羿白正缓步走来。
两人视线相交，空气中隐约散发出一股火药味。
“你来干什么？”贺旭冷着脸问，“故意看我笑话？”
他在他面前站定，不禁一哂，“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表情隐忍，冲助理说了句，“你先离开，我跟他有话要讲。”
徐羿白也对黎邵波使了个眼色，他自觉隔远，站到入口处。
偌大的空间只剩两人，贺旭上前两步，距离更近了。
“没想到你这个大忙人还有空想起我？”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异常尖锐。
徐羿白仍旧一副寡淡的模样，“没你四处奔波来的忙。”
他成功将人惹怒，下一秒衣领被人拽在手中。
“是啊，我变成现在这样，你是最开心的吧。”他脸上浮出惨败的笑，瘆得慌，“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组合也不会解散，现在呢？你丝毫不觉得愧疚，网友也把这事儿全忘了，你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可我呢？其他人呢？”
话音刚落，一计重拳狠狠朝他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