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杀
谜小说2019-11-05 10:3718,343

  文/胡西东 图/BT公寓?潘广维

  1。绑架

  我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穿着脏兮兮夹克的中年汉子躺在地上,胡子拉碴,皮肤黝黑粗糙,呼吸沉重有力。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胖子坐在地上,抱着双臂冻得直哆嗦,他的目光呆滞,嘴唇一直在发抖。

  这是一间奇怪至极的屋子,粗水泥粉刷的墙壁,狭长的空间呈阶梯状,大概有40平方米,纵深10米左右,宽的地方接近4米,窄的地方也有3米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由宽变窄的走廊。屋顶很高,目测接近5米。屋顶上挂着波浪形的鲜红色装饰布,像咖啡厅里的那种。一个双管的节能灯悬挂在波浪布的起伏处,照亮了整个房间。

  对了,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一扇铁门。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胖子,喉咙里忽然冒出这么几句话,声音干涸、嘶哑。

  胖子听到我的话,浑身一震,忽然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这里,抱住我的腿,可怜巴巴地低嚎:“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了句和我一模一样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我一样,一觉醒来,就从家里的床上到了这个地方?我朝胖子摇摇头,用脚踢了踢那个躺着的中年汉子。

  胖子也摇摇头,说:“没用的,你弄不醒他的,就像刚才我弄不醒你。”

  我一贯是个冷静的人,就连父母离异反目成仇拿起菜刀互砍的那个晚上,我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玩魔兽。我骨子里是个绝望的人,绝望到尽头就是无惧生死。

  所以,我现在一点也不害怕。

  我深吸了一口气,鼻子里有股辛辣的药水味。我明白了,有人绑架了我们!

  可是,我只是个搞设计的月光族啊,虽然最近接了一单小生意,可是,这个设计对我来说太小CASE了 ,只收了委托者一千五百块钱啊。妈的,不会有人为了区区一千五百块钱绑架我吧!

  仇人?

  不可能,我已经做了七八年宅男,想结仇也没地方结去。

  那个胖子眼巴巴看着我,我说:“别光看我,老兄,我们被绑架了,我们得想想,是谁绑架了我们。”

  胖子瞪大眼睛:“绑架?你肯定这不是监狱?不是看守所?”

  “老兄,你不长眼睛么,这里哪里有半点地方像监狱,像看守所?”我翻了翻地上那个中年汉子的眼皮,观察了一下他的瞳孔,随口对胖子说,“喂,你不会是刚刚犯什么事儿了吧?”

  我冷静的姿态慢慢影响了胖子,他不再打哆嗦了,小声问我:“我……犯事,对了,你是谁?你……现在……不害怕?”

  “我叫康力,小人物。”我走到铁门那里,铁门是整块铁板焊就,拉不动,推不动,外面肯定加了闩!我转头对胖子说,“害怕有什么用?我们现在最重要是必须知道谁绑架了我们,为什么绑架我们,有目标才有对策。”

  胖子点点头:“你也是迷迷糊糊给弄来这里的?”

  “算是吧,老子昨晚在家睡觉,醒来就是这里了,要不是你和我说话,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我使劲摇摇头,“对了,老兄,你说你犯事,你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不是我想犯事的,我也是被迫的……”

  “到底什么事?”我听到被迫两个字,来了兴趣,说不定从这个胖子身上,能挖掘到暗中对付我们的人。

  “抢劫囚车!”

  一句话吓我一跳。

  “说说。”

  “我……我是个出租车司机,昨天吧,我……”

  “对了,今天是几号?”我打断胖子的话,对于日期,我一向不太敏感,糊里糊涂的。对于生活,我的态度同样如此。

  “昨天是4月4号,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如果是白天的话,今天应该是4月5号。”胖子一副吃不准的样子,估计是无法得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我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睡衣,又看看胖子。胖子摊摊手:“手表手机钱包……所有随身物品都不见了。”

  “好吧,你继续说你的事。”我嘴里喃喃自语,“4月5号,4月5号……”

  胖子一张脸忽然变得煞白:“今天是清明节!”

  2。劫囚

  胖子叫李宽,名副其实。

  我们让时间回到4月4号,因为在这一天,李宽经历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劫囚事件。

  4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城市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花香味。李宽心情也不错,他脱掉外衣,将出租车停在路边,开着车窗晒太阳,听着广播,逍逍遥遥地等待客人上门。

  那是接近中午11点的时候,李宽正准备出去买快餐,忽然副驾驶那边的车门被人拉开了,进来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

  “开车,去削藩桥。”男人的语气冰冰冷冷的。仿佛带着凌厉的杀气,让李宽背心涌出一股冷汗,不敢多看一眼身旁的男子。

  削藩桥是一座桥的名字,位于市东区,地方算不上偏僻,但也算不上热闹。从削藩桥再往东,就是市郊的削藩桥劳改农场。所以削藩桥在本市人心中,总有些不吉利的意思。

  李宽发动车子:“您是去削藩桥还是削藩桥农场。”

  “就是削藩桥!”男子脑袋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把脑袋上的棒球帽帽檐往下拉,遮住了半张脸。

  一路无话,差不多一刻钟便到了目的地,李宽很有礼貌地说:“先生,您到地方了。”

  那人坐直身子看了看,说:“过桥,左拐。”

  车子过了削藩桥,往左拐是一条5米宽的单行道,这条单行道虽说车流稀少,但也能直通东门。在单行道上开了不到一分钟,那个人又道:“前面右拐。”

  李宽探着脑袋看了看,疑惑地问:“前面?前面没岔路啊。”

  那人说道:“不是岔路,看到那边的活动场没有,开上去。”

  那人说的活动场,就是路边修建来给那些老人晨练用的场地,装了一些简单的器械。李宽搔搔头:“那上面不让停车啊。”

  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让你开上去就开上去,出了问题我负责。”

  李宽胆小,被那人冰冷的语气吓住了,方向盘一打,车子就跑上了活动场。不等车子停稳,那男人就从夹克衫里面掏出一把特大号的扳手,李宽心惊胆战,一脚踩住刹车:“你……你想干什么?”

  那人打开车门,顺手从屁股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扔给他:“别走,别熄火,打着表,按时间算钱,在这里等我。”

  李宽坐在车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走到路边的一个消防栓那里,用扳手卸下了铁阀的出水封口,然后从夹克衫里面掏出一个漏斗形的东西换了上去。李宽暗暗咋舌,心说,他那夹克衫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啊!

  这个人没事动消防栓干什么,难道他是消防武警?

  就在这个时候,李宽听到了警笛声,由远及近。一开始李宽还以为是火警,近了才听出是匪警的警笛声。而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把扳手放在了消防栓的旋转式阀门开关上。

  一辆押运警车呼啸而来……

  男人拧开了阀门!

  强劲的水压通过漏斗小口宣泄出来,形成一条笔直的水线,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让水箭发出撕裂空气的啸声!

  水箭先是射在押运车的右前轮上,然后洞穿右前轮,射向左前轮中轴,直接将整个左前轮打得飞了出去。押运车不可思议地在路上扭了个S,然后整车弹跳,尾巴翘起,在空中旋转180度后栽了下来,侧翻在马路上。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活动场上一对秀恩爱的小情侣吓得尖声惊叫,兔子一样地溜了。

  李宽也被吓懵了,张着嘴呆在车里丝毫不敢动弹。

  那男人操起扳手走向押运车,撬开押运车的正后门,从里面拖出一个穿着囚服的人来。

  劫囚!李宽终于明白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了!想脱身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男人拖着囚犯打开了出租车后门,把囚犯往里一塞,然后自己也上了车,说:“去西郊。”

  李宽一哆嗦:“大哥……你放过我吧。”

  男人手中的扳手扬起:“我说,去西郊。”

  李宽浑身冷汗:“好好好,去西郊。”

  出租车开动起来后,那男人掏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中心吗,削藩桥东马路,车祸。”

  车子开到西郊后,那个在车祸中晕过去的囚犯醒了过来,大喊大叫:“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警车上吗?”

  李宽自作聪明代那个男人回答:“是他劫了囚车救了你,你运气好,烧高香吧。”

  囚犯一脸不可思议:“我靠!劫囚车!我他妈才判三年,你们把我劫出来这不是害我吗,对了,你们谁啊,我他妈不认识你们啊,你们劫错人了吧,我就一乞丐,你们劫我干啥!”

  那男人冷冷地说:“没错,劫的就是你,乞丐!”

  3。修墓

  “说下去啊。”我催那个胖子李宽。奇怪男子劫警车救乞丐,多么离奇的事情啊。越是不合情理的事情,就越容易理出线索,所以我很不满意胖子讲到这里忽然住了口。

  “没了,那怪男人讲完那句话,我就莫名其妙昏迷了,再醒过来就是身处这鬼地方了。哇,好冷……”胖子抱着胳膊,眼睛忽然睁得很大,“看看看,那个人在动。”

  他说的是一直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我转过脸去,果然看地上那个中年汉子浑身抽搐,嘴里往外面吐着白色的泡沫,脸色铁青,腰部渐渐离开地面,和头脚形成弓字形。我说:“不好,这个人有病,癫痫痉挛了。”

  胖子说:“什么癫痫痉挛?”

  “就是羊痫风,快过来帮忙!”

  我们按住那中年汉子连掐带弄,终于把他稳定下来。癫痫这病一阵一阵的,劲头过去了就和正常人一样。等这汉子清醒过来,果然和我们所想的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处这个地方,更不知道是谁把他弄来这个地方的。

  胖子问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叫黄睦来,是个瓦工,也就是搞建筑的泥水匠。

  事情越来越蹊跷了,一个身犯癫痫的瓦工有什么绑架的价值?

  我们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中年男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然后胖子问他:“你昨天在干什么?”

  黄睦来说:“收钱。”

  “收什么钱?”

  “工钱啊。”黄睦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衣服的口袋里七掏八掏,居然掏出了一大叠人民币,看样子足足有一万多块,他松了口气,说,“还好,工钱没丢。”

  奇怪了,绑架者搜走了我们身上的所有东西,却没有动黄睦来的钱。

  胖子无动于衷地看着黄睦来数钱,懒洋洋地说:“数什么数啊,工钱不少,但要有命花才行啊。”

  我说:“黄大哥,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的事情吗?”

  黄睦来停止了手中数钱的动作,脸上慢慢表现出迷惘的神色,喃喃道:“在收钱,他把钱给我,我数好,装进口袋……后来……后来……不记得啦……”

  胖子精神一振:“给你工钱的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高高瘦瘦,带着墨镜,下巴上有稀稀拉拉的胡子茬?”

  黄睦来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胖子一拍大腿:“果然是那个疯子!”

  看黄睦来迷糊的神情,胖子又原封不动地把他昨天碰到的事情讲了一遍。黄睦来听完后说:“你是说那个人上午劫了个乞丐囚犯,顺便把你绑架了,下午给了我工钱,又把我给绑架了?”

  胖子点点头,指指我,加上一句:“还有,晚上去了他家,把他给绑架了。”

  黄睦来一脸不信的表情:“世上有这样的神经病吗?绑架我们总得有个道理吧。我想不通我哪里得罪了他,我帮他干活可是一丝不苟的。”

  胖子大惊失色:“你帮他干活,他付你工钱,你不会也是帮这个疯子抢劫警车吧?!”

  黄睦来两眼一瞪:“胡说八道,你才抢劫警车呢,我帮他修墓,修一个大墓。”

  我奇道:“修墓?”

  黄睦来说:“是啊,今年开春后,他就来找我帮他在西郊修个墓,工钱两万八,先给一万二定金,修好后再结余款。条件是只要我一个人修,要保密,清明节前必须完工。我一看工钱给得不错,当然答应了。这墓奇奇怪怪的,我也是上个礼拜才完工,他让我4月4号到工地结账……”

  “你等等!”胖子忽然像个皮球似的蹦了起来,“西郊,你说是西郊,那人劫囚后就是让我拉他去的西郊,你也在西郊……喂喂喂,老哥,你看看四周,好好看看……”

  黄睦来醒来后就被我们围着说话,还真没好好看看身处的环境,他在胖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游目四顾,脸色越来越激动:“没错,就是这地方,就是这地方!”

  我说:“这是什么地方?”

  胖子瞥我一眼:“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黄老哥修的那座墓,操,那个疯子把咱们丢在墓室里面!”

  4。窥孔

  从黄睦来的口中,我们了解到这座怪墓的大概地理位置和它的结构。

  西郊的甜水河边有一大片农田,承包给菜农种植大棚蔬菜,那一片可以说是本市的菜篮子基地。而怪墓就修在一座蔬菜大棚中,也就是说,怪墓的地面出口在一个蔬菜大棚里。

  有人事先由上而下挖好泥坑,放进去砖石水泥,黄睦来的任务就是用砖石水泥砌墙来加固泥坑。黄睦来说,泥坑是每天挖一点,而且肯定是有人在晚上挖好,再准备好他要用到砖石,而他就每天加固晚上挖好坑的部分。

  怪墓就这么一点一点修好,整个墓包括两个墓室和一条走廊,总体呈“凹”字形,不过要想像一下“凹”字段下半部中间会有一道隔墙。

  也就是说,两个墓室有一半仅仅一墙之隔,而另一半则隔着一条走廊。

  两个墓室的门对开,通向走廊。

  如果黄睦来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雇主很可能是一名菜农。

  一名菜农,有什么理由去劫持一名犯罪的乞丐,有什么理由绑架我们几位?

  我们三个人围坐着一筹莫展,我说:“黄老哥,那人有没有说过修这怪墓是干什么用的?”

  “嗯,我记得我有一次问过他,我说哪有人家把墓室修这么高的,比活人住得还宽敞哩。”

  胖子伸着脖子:“那疯子怎么回答?”

  “他说,这地方是先给活人用,再给死人用的。”

  “什么……意思?”胖子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冻得直搓手。

  我说:“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既然这怪墓是黄老哥修的,我们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出去?”

  胖子兴奋地说:“对对对,不是两个墓室就隔着一道墙吗,说不定那边墓室的门是开着的呢,我们打破那堵墙就行了!”

  “没用的,没有工具怎么破墙,那些墙可全是承重墙,双排砖扁砌加水泥钢筋浇注,宽度足足有三十公分呢,没电镐都整不动它。”黄睦来憨憨苦笑,“再者说,你要能打破隔墙,干吗不直接打破对着走廊的墙。”

  胖子搔搔头,强词夺理:“我这不是想看看那边房间有没有人嘛,说不定也关着人呢,咱们集中一下,人多力量大嘛。”

  我心中一动,胖子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既然有两个墓室,那么,那边的墓室要么关着和我们一样的“人质”,要不就是歹徒的工作间。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联系上彼此说不定会有帮助。

  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就可能立刻带来危险。

  “要是能透视,看到那间房的情况就好了。”我说。

  “我有办法。”黄睦来钩钩手,“跟我来。”

  我和胖子屁颠屁颠跟在黄睦来后面,看他走到隔墙的墙角那里,用手在那片粗糙的水泥涂层上摸着:“我记得这里预埋了水管,水管头上包了塑料纸,只是拿水泥随便在上面涂了一层。”他从衣服上扯下一枚金属纽扣,在水泥上来回摁,良久,只听轻微的“扑簌”一声,黄睦来道:“成了。”

  果然,在他的手指肚下,水泥裂开,露出一根金属水管。

  胖子嘀咕:“疯子果然是疯子,居然在墓室里安水管,他想干什么,难道死人还会爬起来喝自来水?”

  黄睦来没有理他,对我说:“你看,这夹墙内预先埋了根通往地面的水管,然后用直角三通头导向两边的墓室,所以,只要我们这边用东西捅过去,捅破那边的薄膜,就可以看到对面墓室的情况了。”

  问题是,用什么去捅破?

  结果还是黄睦来有办法,他脱掉外衣脱掉衬衣,然后脱下背心,将纯棉背心卷成细柱状,慢慢用手指塞进水管,一点一点往那边顶。

  胖子看得起劲,对黄睦来说:“让我来让我来,你赶紧穿衣服去,光着膀子可别冻感冒了。”说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抹抹鼻涕起劲地塞起背心来。忽然间胖子“啊呀”一声,愣在那里。

  我和黄睦来忙问:“怎么了?”

  胖子结结巴巴说:“有人把……背心拽了过去。”

  我连忙凑近水管往对面看去。

  水管那头,是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女人的眼睛。

  女人的眼睛往后退,渐渐露出一张惊恐的女人脸。

  女人脸容还算清纯,嘴巴不停张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可我却听不大清楚。我将耳朵凑到水管上,那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女人喊的是:“你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从她的话里我听明白了三点:

  那间墓室同样关押着“人质”。

  人质不止一个人。

  那间墓室同样从里面不能打开。

  有个成语叫“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同样,我从水管里看过去,也只能看到很小的一个范围。那个女人和我一样,是趴着的。她的脑袋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令我无法看到她的身后。

  女人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又听到另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痛苦的呻吟声。

  我把情形跟黄睦来和胖子一说,他们两个都有点丧气。我将嘴巴贴近水管,用力喊话:“我们这边也是被绑架的人,你知道是谁把你们关起来的吗?”

  那女人脑袋凑近了一点,我把话又重新喊了一遍。

  然后她也朝这边喊:“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你们那边有几个人?”

  “三个,你那边呢,什么情况?”

  “也是三个,一个腿断了不停流血,还有一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可能是个哑巴。”

  事情越来越混乱了,现在牵涉进来的有六个人之多。我一直相信凡事必有原因,那个“绑架者”不可能无缘无故将我们六个人弄到这鬼地方。我喊:“问你一件事,你记得昨天干过的事情吗?”

  “我昏迷了多久?已经是第二天了吗?”那女人愣了一愣,说,“昨天……昨天我和网友约会了。”

  网友?约会?我有点啼笑皆非。

  女人的故事比较简单,她叫陆琴,是个幼儿园老师,平时喜欢上网,前些天,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位据说资产过千万的富翁。

  (资产过千万的富翁会无聊到在网上和人闲聊,这种鬼话也就这样的蠢女人相信,我对陆琴的印象马上大打折扣。)

  4月4号这一天,两人相约在市内的一家假面俱乐部见面。这种俱乐部进门之前会发给客人一个面具,大家在俱乐部里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陆琴感到很刺激。

  见面之后,那个“富翁”果然很大方,点了红酒和牛排。两人饱餐一顿之后,“富翁”说,他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陆琴,让陆琴先带上眼罩,跟着他走。

  陆琴顺从地蒙上眼罩,被那人牵着手走,心中甜蜜无比,这果然是浪漫多金的富豪风格啊,他会送给自己什么礼物?不会是一栋房子吧。陆琴隐约记得有部外国爱情电影里面,男主人公送给女主人公一幢别墅就是这么干的,蒙上眼,为了产生惊喜。

  想着想着不由心花怒放,她觉得“富翁”把自己拉上了一辆车,车开了很久,富翁一直在她耳边说着情话,虽然他的声音有些粗糙嘶哑,可听在陆琴耳中不啻仙音。

  说得口干舌燥时,他还细心地给她手里塞一瓶水。陆琴喝着水,心里有点着急,这位“富翁”好像太绅士了,他怎么还不拥吻自己呢?

  车子开了很久才停了下来,他扶着陆琴下了车,说:“到了。”

  陆琴刚刚站稳,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5。生路

  陆琴的经历同样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看来,陆琴是被那瓶水迷晕的。

  胖子在我身后嘀咕:“我靠,这个疯子不会是人贩子吧,要不他抓这么多人干吗?”

  “别胡扯,哪有人贩子修墓地的。”我想了想说,“再说了,没听陆琴说,她们那边还有个断腿的,人贩子干吗不挑健康的人?”

  胖子说:“也许他是不甘心被贩卖,被人贩子打断腿的呢。”

  “要你是人贩子,东西残了,你怎么处理?”

  胖子一愣,说:“挖个坑,埋……埋了。”

  “所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那个人抓我们来,肯定是有道理的,只不过我们想不出原因。”

  胖子翻了个白眼:“这话等于没说。”

  我没理他,朝那边房间喊:“不是有个断腿的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陆琴回答:“快不行了,只会哼哼,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说着她往旁边一闪,我依稀看到她身后面那个墙角下斜倚着一个人,一条腿伸直着在抖动,另一条腿齐膝而断,那人周围的地面上一片血红。

  我传话给陆琴:“你刚刚不拽过去一件背心吗?用那个扎紧他的大腿,压迫住大动脉。”

  “用不着,那人已经用皮带捆紧自己的大腿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去医院。”陆琴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大喊大叫:“有人吗?有人吗?”

  随着她的喊声还有“咚咚咚”的沉闷声音,应该是她用脚踹那扇铁门。

  她是白费力气,这样的事情胖子早就干过了,根本就没有回应。

  果然,狂躁过后,她又趴到水管这里,往我们这边喊:“喂,你还没说,你们是怎么被弄过来的。”

  于是,我又把我们的诡异经历向她复述了一遍。

  说完我问他:“你觉得抓我们的人应该是谁?我是说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应该是我们认识的人,应该和我们有过节。”

  陆琴想了半天,摇摇头,说:“我给哑巴说说你们的事,说不定哑巴知道。”

  我耳朵贴紧水管,居然能听到高跟皮鞋磕击地面的声音,然后是陆琴的声音:“哑巴,你盯着地上发愣半天了,你是不是知道那个混蛋是谁?你要是不知道,也帮忙分析分析……”

  “地上有字。”一个有气无力的嘶哑男声。

  陆琴尖叫一声:“啊,吓死人了,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地上什么字,我看看,真的有字啊,这么小的字。写的什么……生路就在你们脚下,选对了,生;选错了,死……老天,这是什么意思?”

  我连忙转头对黄睦来和胖子说:“快找找,我们这边地上有没有字。”

  我突然觉得这像是一个电脑冒险游戏,玩家身陷密室,必须要找到一切线索,才能逃出生天。

  抓我们的人既然留下这一句话,那么,就一定会有话里所说的“生路”。

  胖子和黄睦来撅着屁股在地上寻找,找得很仔细,不放过一丝一毫。

  那边墓室里也暂时没了动静,肯定也在仔细地寻找“提示”,看来那段话对他们的震撼不小。

  足足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依旧没有找到什么痕迹。

  胖子和黄睦来都泄了气,但是我坚信,既然那间墓室有“提示”,我们这边必然也有。

  会不会提示根本不在脚下,而在别的地方呢?

  我抬头看向上面。

  上面是波浪形起伏的鲜红色布天花。

  找到了!有一处的布天花下坠得特别厉害,这说明在那块布天花的上面,有一样重物在压迫它。“看,看!”我手指着那里,激动得语无伦次。

  胖子兴奋起来:“那上面有东西!”

  我说:“想个办法,把那东西取下来,说不定就是什么隐藏出口的提示。”游戏玩多了,说话都一股电玩味。

  胖子沮丧道:“那么高,怎么够得着。”

  黄睦来一声不吭重新将外衣脱下来,揉成一团,使劲朝上扔去。他做瓦工可能扔惯了砖头,竟然很有准头,一下砸中那布天花的下坠处,布天花上的东西被砸得蹦了起来,从两片布天花中间的缝隙落了下来。同时,黄睦来外衣口袋里的那沓钞票也滑出口袋,跟着外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布天花上掉下来的东西让我们大跌眼镜!居然是一辆玩具模型出租车。

  我朝胖子看看,胖子摇摇头:“别看我,这模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虽然样子差不多,可是车牌不一样。”

  这模型汽车做得十分细致,还真挂着一块小车牌。

  黄睦来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捡他的钞票,胖子看得十分不耐烦:“老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了,还守着那堆废纸不松手。”顺手在地上操起一张百元钞,就想撕碎。

  胖子的动作凝固在“撕扯”前的一刹那:“钞票上有个字。”

  我和黄睦来一听这话,连忙围拢过去。那张钞票的人头水印处,用铅笔写了一个淡淡的“过”字。

  黄睦来伸手就去拿那张钞票:“有个字大惊小怪什么,很多人都在钞票上写字的。”

  胖子双手高举,让开了黄睦来的动作。我说:“黄老哥,别急,这时候我们可不能放过一丁点可能。再找找,别的钞票上有没有字。”

  总共找出8张带字的钞票,字都写在百元钞的同一个位置。

  8个字分别是:过,有,心,收,你,昧,没,钱。

  翻来覆去地拼了半天,终于组成了一句话:你收过昧心钱没有?

  我和胖子,四道狐疑的目光转向了黄睦来。

  就在这时候,我隐约听到隔壁墓室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陆琴!

  胖子离水管最近,连忙爬过去观察。

  我问:“什么情况?”

  “看不清楚,只看到两只脚在追两只脚,哦,是了,有人在追陆琴。”胖子嘴里喋喋不休,仿佛现场报道,“……不好,被追上了,啊,陆琴被他压住了。啊,原来是他!我靠,是那个囚犯!”

  “囚犯,是你参与劫持的那个乞丐囚犯?”黄睦来把钞票胡乱朝兜里一揣,避开了我的目光。

  钞票上的字应该是针对他个人的,他一定想起了什么。

  “谁参与劫持了?我那是被迫!”胖子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不好了,那囚犯想强暴陆琴,他反正也是死,不如死前先乐呵一下。”

  我一把将胖子推开,对着水管喊:“喂,你别胡来!既然留言说有生路,那大家不见得会死。”

  囚犯将陆琴扑倒的位置离水管口不太远,我可以看得到两个人的上半身,被压在下面陆琴拼命挣扎,囚犯满脸狰狞,也许听到了我的话,他恶狠狠对着水管的方向嚷:“你们也许有生路,但是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说:“你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谁他妈会冒着那么大风险劫持一个原本是乞丐的囚犯,肯定是他,因为只有他最恨我,恨我判刑判得不够重。我害死了他的孩子,他怎么会放过我。”

  终于有人知道绑架者的真实身份了,我继续喊,转移他的视线:“你怎么害死了他孩子,他为什么抓我们来?”

  “怎么害死,嘿,你他妈不看新闻的吗,为我这事,市里还增颁了一条治安管理条例呢。”

  我想起来了,那个新闻我不单知道,甚至我还有参与过。

  一个乞丐诱拐了一名儿童,强逼儿童上街乞讨,结果该名儿童在寒风中硬是站立了十五个小时,又累又饿又冷,活生生冻死了。

  当时这名儿童躺在街头,也无人理会,乞丐躺街头是很正常的。

  正好我出门去便利店买东西,我这人一向浑浑噩噩,走路也是魂不守舍的,结果在街上给这孩子的尸体绊了一跤,我爬起来一看吓一大跳,赶紧打120急救中心电话,120来了后说这孩子已经死透了,没得救了。于是,我们报警。

  警察走访了一下,顺藤摸瓜,捉住了该名乞丐。

  乞丐因为没有直接杀人的目的和行为,最后只以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这件事引起的民愤很大,市里最后增加一条治安管理条例,以后凡是在街上发现小孩乞讨的,可通知救助站收容所相关人员,由专业人士劝其接受救助。

  如果说因为这件事有人报复乞丐的话,那么抓我们来这里的人很可能和那名儿童有关。

  记得此案开庭审理的时候,我也作为证人到过场,当时站在原告席上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公审员介绍是死者的父亲。

  难道绑架我们的,是他?!

  可是乞丐间接害死了他的儿子,其他人又在孩子事件里担任什么角色呢?

  这时候陆琴也停止了反抗,木讷地任乞丐将她的外衣剥了下来。

  我大喊:“喂,你们别犯浑,快停手!”

  陆琴被我这一声警醒过来,猛地揪住乞丐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喊:“小天天是你拐走的?!”

  6。昧心

  乞丐被陆琴的话说得一愣,手下也暂停了动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老师。”陆琴忽然号啕大哭起来,“是我,都怪我,我要是把小天天留在学校就好了,是我赶他走的……”

  乞丐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鬼哭什么?原来孩子的死你也有责任,怪不得他把你也抓来了,嘿嘿,反正逃不出去了,陪老子快活快活,免得浪费了一副好身板!”

  接着响起了衣衫撕裂的声音。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你才是害死孩子的真正凶手!”陆琴发狂似的尖叫起来。

  “……啊!”乞丐的惨叫戛然而止,那骤然爆发的声音盖过了陆琴那疯狂的喊叫。

  陆琴的手里赫然出现一把染满鲜血样式奇怪的刀,乞丐已经从她身上滚了下来,捂着脖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的身下很快便是一片血色。

  陆琴的身上居然有刀?

  难道她被抓进来的时候没有被搜过身?还是那人故意给她留下了一把刀?

  乞丐死了,他是两间墓室里第一个死的人,虽然不是死在“那个人”手中,可是我们心中都冒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焉知乞丐的这种死法不是那个人安排的手段,说不定什么时候,死亡就会降临到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沉默一直维持了十几分钟,我们三个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再也不想通过那个水管观察对面墓室的状况。最终还是我打破沉默:“黄老哥,李宽,你们想想自己和那个孩子有过交集没有?”

  胖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黄睦来也摇头。

  我将自己发现那个孩子尸体的情况说了一遍,胖子说:“那你是于那人有恩啊,为什么把你也弄进来了?”

  我揉揉太阳穴,这个问题当真让我想得头疼。抓过胖子身旁的模型出租车,翻来覆去地看,装作很不经意地问:“黄老哥,钞票上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睦来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说:“不瞒你们说,我收过昧心钱,不过,就那一次……我该死啊,为了3000块钱,就把自己的良心给卖了。

  “去年春天,我在西二环边上的印刷厂揽了个活,翻新围墙。活不多,也没叫帮手,就我一个人单干。你们知道的,西郊不像东郊开发得那么好,印刷厂虽说在二环边上,也显得比较偏僻。马路上没几个人,那天是清明节,下午2点多钟的时候,我正在印刷厂外面干活,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就像炸炮一样,我回头一看,马路上一地蘑菇,一辆卡车停在路心,一辆小型三轮车被撞得像麻花一样滚在路边,一个男人滚在三轮车旁,昏迷不醒,还有一个女人躺在卡车的前轮和后轮之间,双腿血肉模糊,已经被压断了。”

  “我看到了那辆卡车的车牌号码,掏出手机准备报120。可卡车上跳下来一个男人,他什么也没说,塞给了我3000块钱,我当时鬼迷心窍,竟然毫不犹豫收了下来,还对他说,我保证什么都没看到。

  “卡车司机从车下面拖开那个女人,从路旁水沟里舀了桶水,冲干净车子和轮子上的血迹,就从从容容开走了。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看到。而我,终究还是没有拨打急救电话,反而躲进了印刷厂里面。

  “后来听说那对夫妻是在附近种大棚蘑菇的菜农,女的死了,男的到处找目击者没找到,赔偿也落了空……我该死啊……”

  胖子听完后眼睛发了直,我说:“奇怪,你的事情和小孩无关,而是一起车祸。你收钱的事情只有你和那个司机知道,也就是说,那个司机也被抓住了。黄老哥,你看看,对面墓室里那个断了腿的人是不是那个司机?”

  黄睦来趴到水管那里看了一眼,很坚定地摇摇头:“不是。”

  很意外,在我的推测中,那个司机肯定是先于黄睦来被抓来的。

  既然那个的不是司机,那他是谁,司机又被关在哪里?难道这个墓还有第三个墓室不成?

  我摇了摇发呆的胖子,说:“再找,我们继续找,一定有出路的!”

  胖子伸手夺过我手中那辆模型汽车,看了一眼,喃喃自语:“原来是他,原来真的是他……不会有出路了……”

  我说:“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了?”

  “知道了,我知道了,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他恨我,他恨我见死不救,所以不会有出路的。”胖子嘴唇抖动,仿佛连眼神都要涣散了,“看到车牌号没有,就这模型车上的车牌号,JZ0405,我早该想明白的,JZ,拒载,0405,4月5号……去年清明节,我拒载了两位客人……”

  “两位?”

  “是啊,那天我恰巧送一个客人到西郊印刷厂,厂门口好像刚刚发生一场车祸,客人下了车,一个男的抱着一个女的就要上我的车,我看那女的浑身是血,怕她污了我的车,不吉利,就锁死了车门没让他们上……后来那一阵我天天做噩梦,人命关天啊,那个女人肯定因为我的耽搁延误了急救而送了命,所以今年清明她的丈夫来拿我的命了。”胖子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浑身的生气都被一下子抽走似的,软骨虫一样瘫软在地上。

  看来,那个模型汽车是给李宽的一个提示,提示他错在哪里。就像钱上的那句话对黄睦来一样。

  李宽、黄睦来、我,都与那场车祸有关;乞丐和陆琴老师则与一个孩童有关;那么那场车祸与孩童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对面墓室那个断腿人是不是这个联系的关键点?

  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步入了一个误区,我不像是在寻找逃命的生路,更像是在追究这件事情的根源。

  这也是我迷恋电脑游戏带来的后遗症么?

  我拿过模型汽车,汽车上真有胖子说的那个精致的小车牌。

  那个车牌是用纸片粘上去的,我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揭下那张贴纸,果然,在贴纸的反面写着一串米粒大小的字:杀人请开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杀一个人,这扇铁门就会打开?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7。杀人

  如果是我理解的意思,那么陆琴杀了乞丐,对面墓室的门早就该打开。

  可是,断腿人和陆琴都还在那间墓室里。

  这句话一定还有别的意思。

  我把贴纸传给黄睦来,他琢磨了半晌说:“这话不好理解,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扇门是能打开的,只要用对方法,如果无法开门,这句话就无论如何也不成立!”

  我点点头,黄睦来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胖子眨眼之间恢复精气神:“什么什么,你们说那门有办法打开?!”

  我们三人一起来到那扇铁门前,那扇铁门大概有两米五高,一米多宽,整个就是一块厚实的铁板,光滑平整,和铁制的门框严丝合缝。胖子上去用力蹬了几脚,铁门发出“嗡嗡”的响声,一点开的迹象也没有。胖子又把背靠上去,使出吃奶的劲龇牙咧嘴用力顶,同样没有作用。

  玩密室类游戏的时候,最忌讳的是脑袋被固有的思维方式所套牢。有些东西并非在常理之外,你想不到只是你没有跳出习惯的窠臼。

  或者说,假设要我来安装这扇门,使得它往外推打不开,但是恰恰又是一扇能打开的门,怎么安装?

  答案很简单,往里推。

  我说:“胖子,别推了,这门恐怕是往里开的。”

  胖子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可是,这门没法往里拉呀,没有门把手。”

  黄睦来又开始脱衣服,我们都不解地看着他。黄睦来憨笑:“我曾经在搬家公司帮过工,我们往楼上搬冰箱这种大件物品时,往往都是光着脊背,用一根麻绳兜住冰箱,弯腰,利用背部的吸力……”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人体肩胛以下臀部以上的背心部分是凹下去的,如果光背用力贴在一个平面上,压出背心部分的空气,就会形成压差,产生一股不小的吸力。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但这无穷的智慧在一块铁板面前失效了。

  黄睦来光着上身吸了好几回,铁门也没动静。他尴尬地说道:“可能这门太重了。”

  我摇摇头,那人给我们留下了“生路就在我们脚下”、“杀人请开门”这些话,就证明这门一定能打开!只是,我们的方式不对。

  先假设这扇门可以从里面轻松打开,那么,有几种打开的方式?

  门轴在右,左侧拉;门轴在左,右侧拉;再设想大胆一点,门轴在上,下方拉;门轴在下不太可能;或者没有门轴,是滑轨,也有上下左右四个方向。

  拉门没法拉,但如果是滑轨,侧推我们三个人的力量应该够了吧,可是种种方式试尽,门还是纹丝不动。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安装门轴的方式,就像翻窗那样,门轴横穿门的中央。这种安装方式如果要让人在里面推不开门,只要在门外地面上装一块挡板就行。而如果能拉进来的话,也就是说,门的上半部分可以推出去。

  “李宽,黄老哥,麻烦帮我搭个人梯。”

  两个人都不笨,顿时明白我想干什么,胖子蹲下来,黄睦来将我扶上胖子的肩膀,用力托着胖子的腰,胖子一下站立起来。

  门的上端近在眼前,我双手按在铁门的上边缘处,用力一推,门微微晃动起来。

  三个人一齐兴奋尖叫:“成了!”

  胖子说:“康力,你再用力顶一下,老黄,你看到下面被顶出缝隙来就抓着门往里拖。”

  胖子不说我们也明白该怎么做了。

  我顶开一线缝隙,上面出现缝隙里,下面自然也出现缝隙,黄睦来伸手抓住铁门下端,微微一用力,铁门就有翻转的迹象。我从胖子身上溜下来,退开一定的距离,好让黄睦来有翻转铁门的空间。

  方法找对了,这扇门并不重,黄睦来一个人便将铁门下端抬起到小腹部,门下的空间足以让我们爬出去。

  胖子迫不及待,连滚带爬地蹿了出去。我弯腰正欲穿行,忽听外面的胖子尖声惨叫:“杀人了!黄……老黄你杀人了……”

  铁门外是一条及其狭窄的走廊,走廊正对两扇铁门的地方倒吊着一个精赤条条的男人。男人的嘴上贴着胶布,双手被反捆在背后,固定在臀部。一条绳子捆着脚踝,挂在天花的铁圈上,还有一条绳子勒着他的双肩锁骨,拴在地下的一个小铁环上,所以这个倒掉着的人连晃动一下都不可能。

  最奇怪的是,在地上那个铁环的旁边,扔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也就是说,这个人可以看到这把刀,知道只要拿到这把刀割断绳子就能获救,但就是一动也动不了。

  两扇铁门的上半部分,都焊着一支尖锐的粗钢筋,我们这扇门上的钢筋因为铁门翻转的原因,已经由那人的胸腹之间穿了进去,从他的后颈部位穿了出来。血顺着钢筋的尖头喷射出来,那个人嘴里也涌出血沫,不过被透明胶布挡住了,一时未能流出来。

  我身子出去一半,一见这种情况连忙回头对黄睦来说:“托着门,千万别松手。”

  钢筋要是从那人的体内再抽出去,那人非即刻死亡不可。

  8。医德

  这时候铁门已经被抬得相当高了,黄睦来听到胖子和我的话,微微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黄睦来一看到那个被吊着的人,就大喊一声:“原来是你!”跟着他用力往上一抬铁门,猫着腰就冲了出来。铁门瞬间恢复原位,钢筋一下从那人的体内抽了出来,鲜血溅了我们三个人一身。

  “杀人请开门,原来是这个意思。”胖子喃喃自语,“老黄,你杀了他。”

  黄睦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门是你们让我提的,怎么能说是我杀了……”

  “胖子,别胡说。咱们先把他放下来,或许还有救。”我看到那人身体还在抽出,证明他还有生命迹象。

  我捡起地上的刀,胖子托着我割断了吊人的绳索,黄睦来在下面抱着那人的身子,将他平放在地面上,伸手揭去了那人嘴上的胶布,血液顺着那人的嘴角涌了出来。

  “黄老哥,你认识他?莫非他是那个撞人的卡车司机?”我把刀放在地上,脱下自己身上的睡衣裹紧那人肚子上的大创口。

  黄睦来点点头,动手去解那人手上的束缚。

  那人咳嗽了几下,吐了几大口血,终于睁开眼睛。他的眼神里有一股极深的怨念,让人一接触就心惊肉跳。他盯着黄睦来,语声微弱但凄厉无比:“你……出卖了我……你让那人找到了我……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活……”

  “我没有,是他自己找到你的,他不找到你根本就找不上我!”黄睦来大声申辩。

  胖子忽然大喊:“老黄小心!”

  就见我扔在地上的那把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那人的手中,回光返照似的坐了起来,一把卡住老黄的脖子,将刀捅入了老黄的左胸。那是心脏的部位,黄睦来哼都没哼一声,就和那人一起倒在血泊中。

  我和胖子吓呆了。胖子的裤脚往下滴着黄水,他已经怕得尿了裤子。

  赶快离开这鬼地方,我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我一脚踹开另外那间墓室的铁门,同样,那扇铁门的外面有个高约三公分的铁门槛,所以只能朝里面开门。“陆琴,快带着瘸子离开这里!”

  陆琴一见门开了,大喜过望,过去拖那个瘸子,她人瘦力微,怎么也拖不动。我喊胖子过来顶住门,钻进这间墓室。

  墓室里有一具尸体,模样猥琐,裤子已经褪到腿弯,正是那个乞丐。

  我跨过乞丐的尸体,和陆琴一起,将那断腿人拖出墓室。

  因为移动的原因,断腿人又从休克中疼醒。胖子气急败坏地叫:“康力,我们是要逃跑啊,怎么能带着这个累赘!”

  断腿人可能是已经疼到麻木了,这个时候反而特别清醒起来,他“嘿嘿”冷笑道:“逃,往哪里逃,我们都逃不掉!这个走廊和墓室一样有5米多高,出口在顶上,盖着盖子,先不说盖子有没有锁,这里没有攀爬工具,你有办法到5米高的地方打开盖子逃命?”

  胖子不服:“我们三个正常人,搭人梯差不多能够得着。”他指了指肇事司机的尸体,“我们还有绳子,只要上去一个就行了。”

  断腿人:“有这可能,但是,如果凶手就蹲在出口那里等你露头呢,嘿,我们都做过错事,他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我说:“你到底是谁,和凶手有什么瓜葛?”

  “我是个医生,是个见死不救的医生,是个没有医德贩卖违禁药物的医生。”他指指自己的断腿,煞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看见没有,和他老婆当年的伤一模一样,他是以牙还牙,让我也尝尝得不到及时治疗的滋味。”

  “你和李宽是与车祸有关,我和陆琴是和孩子有关,莫非凶手不止一个人?”我喃喃自语。

  陆琴靠着墙壁蹲了下来,满脸愧色:“孩子的父母是一对菜农,孩子是在我们幼儿园寄读的,那天晚上,孩子父亲打电话来,说孩子母亲出车祸在医院,医生见不到钱不肯进手术室,他要去筹钱,可能没时间来接孩子,让我帮忙照料一个晚上。可是……可是我那天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唱K,就赶着孩子自己回家了……”

  原来如此!

  妻离子散的悲剧本来不必发生,可却在种种人为因素的促成下发生了。

  是个人,都会因此而疯狂的。

  “想知道我是怎么落入他手中的吗?”医生煞白的脸上竟然异常地泛起红润的色泽,“我是作茧自缚啊,前些天,有人打电话找我要一些重度麻醉剂,我报了高价,那人没有还价,还租了一个邮政的公共信箱用来和我交易,我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昨天我知道了,我去信箱收钱的时候,被自己卖出去的麻醉剂麻翻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满脸泪水,笑着笑着笑声戛然而止,睁着眼停止了呼吸。

  9。死路

  墓廊长约5米,这头到那头只需要几步。

  胖子抬头看着黑森森地出口盖子,一时拿不定主意,来回踱步。

  “你真害怕他会守在出口那里等着我们?”我拔下黄睦来胸膛上的那把刀,递给胖子,“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拿着这个,你有一把刀,陆琴小姐也有一把,咱们两把刀,拼一拼的机会总是有的。”

  胖子接着刀,握得紧紧的:“谁先上去?”

  我把卡车司机身上的绳子弄下来,说:“你们拿着刀,我拿着绳子,就我先上去试试吧。”

  胖子一跺脚,说:“好!”

  只听嘎啦一声,胖子脚下铺的砖头竟然被他跺得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水泥浇筑的不规则小空间,那里,竟然放着一件明黄色的救生衣!

  “奇怪,这是干什么用的?”胖子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墙壁四周发出乌鲁乌鲁的响声,跟着墓廊墙壁上有四处地方的水泥突然剥裂开,喷出水来!

  该死的,我将救生衣拿开,果然下面是放置了一个按钮开关,开关上的电线深入土中,不知道通向哪里。这个开关一定控制着一座水泵,触发开关,水泵就会抽水输送往墓室里预埋的水管。

  “他要淹死我们!”胖子抢过来按那个开关,怎么按也没有用,他干脆提起开关用力一扯,连着开关的电线断了,但是水还是不断涌进来。

  我说:“李宽,没用的,这种开关是单次设计,利用电磁力触发另一个开关启动,所以这个开关只能开启,不能关闭。”

  胖子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在家SOHO的宅男,职业是帮网络游戏做器械设计,比如什么兵器啊机关之类的,可是我很少接到生意。最近只在网上接到过1500元的小CASE,就是设计这种单程电磁力开关。

  不是吧,那我岂不是跟医生一样惨,被自己的设计害死。

  空间很小,水已经漫到我们脚踝了。

  陆琴忽然伸手去取救生衣:“我是女的,我不会游泳。”

  胖子一把捞住救生衣一角:“我也不会游泳。”

  两个人拉锯一样扯着救生衣不松手,互相谩骂,终究女人还是不及男人的力量大,救生衣慢慢移向胖子这边。陆琴眼里冒出凶光,忽然一松手说:“给你!”

  胖子的力道用空,打了个趔趄,就在这时候,陆琴扑进他怀里,在胖子脖子上连划了十几刀!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救生衣就重新到了陆琴手中,而胖子,死了!

  这一切这没有让我觉得悲愤,我只是忽然觉得很搞笑,我们连那个“凶手”面都还没有见到,七个人就死了五个。凶手说“生路就在你们脚下”,为何我们选择的偏偏都是死路。

  陆琴手里还握着滴血的刀,警惕地盯着我。

  我说:“你穿上救生衣吧,我不用,我会游泳。”其实我最多算是半个旱鸭子,在水里只会胡乱扑腾,游泳根本谈不上。

  胖子死了,现在,就算我和陆琴搭人梯也够不着那个出口盖子了!

  救生衣的款式和我以往见过的有些不同,从布与布的层次间可以看出有几圈钢丝横绕着腰身,在前面形成搭扣。陆琴穿上救生衣,救生衣的搭扣也比较奇怪,居然是一把普通的铜锁。陆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铜锁锁上了。

  我想,这救生衣穿上岂不是脱不下来,除非有铜锁钥匙,可我没见到钥匙吧。我和陆琴都沉默着,不说话。也许,等水足够多的时候,陆琴就能浮上去打开那个出口了。

  水很冰凉,渐渐淹没了我的腿弯、腰眼,淹没了我的脖子、嘴巴、鼻子……我开始胡乱扑腾,陆琴也在一旁扑腾,跟着我听到陆琴尖叫:“我浮不起来,天啊,这救生衣里面塞的不是泡沫,是海绵!”

  我有心无力,无暇他顾。

  不知道扑腾了多久,我终于碰到头顶那个铁皮盖子。

  轻轻一顶,盖子就被掀开了。上面是塑料大棚,透过大棚可以看到灿烂的阳光。

  10。尾声

  在入口盖子的旁边,端端正正地安放着一个空气压力开关。拨动开关,外面灌溉水井里离心水泵的喧嚣声停止了。

  塑料大棚里有一张藤椅,藤椅上躺着一个男人。

  藤椅的旁边有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有两个木头盒子,每个盒子上都有一张照片,一张照片是小男孩,另一张是个朴实的女人。

  阳光透过塑料大棚照射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的脸是青色的。那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脸色。

  我注意到男人的手里有一张纸片。

  纸片上有字:

  如果没有买到假农药,那么我现在已经陪我家人去了。

  两间墓室,一间是为他们准备的,一间是给我和家人的。

  游戏结束了,每个人都罪有应得,不是吗。

  你是走出来的那一个,我知道你是谁,你的心在活路上,所以你走了活路。

  你过了一个有意义的清明,你会期待下一个清明的。

  亲爱的继承者,你准备好了吗?

继续阅读:清明有酒祭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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