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侵袭
谜小说2019-11-05 10:3745,281

  序章 突发事件

  200X年9月22日 晚上9:25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身处这家超市的十几个人都不曾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事实上,把这家才300平方米的店称为“超市”多少有那么一点讽刺意味。诚然,这里没法和城市中那些大型商场相提并论,但店里的货物还算比较齐全,所以在这片偏远的郊区,算是一家很不错的店了。

  九点半。超市的扩音器里传出女店员温柔甜美的声音:“各位顾客,你们好。本超市将在十五分钟后关门,请您尽快选好所要购买的货物,到收银台付费。欢迎您再次光临。”

  顾客们在听到通知后,加快了选购的速度。不一会儿,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来到收银台前。

  “让一下,让一下。”一个满脸胡渣的粗犷大汉粗声粗气地从后面冲过来,毫不客气地拨开排队的人,径直走到一对正要把货物放到收银台上的情侣面前,抢先将自己手中的几袋食物丢到女收银员面前:“先给我算,我有急事。”

  被挤开的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她正要开口说什么,身边的男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开口。女孩瞪了男友一眼,气鼓鼓地将脸扭了过去。

  女收银员自然觉得不合规矩,但瞥了一眼满脸横肉的大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拿起划价器挨个给那几包东西扫价。旁边的男店员无奈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

  “轰”的一声巨响,超市的玻璃门被猛地撞开了。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离他最近的女收银员一眼便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随即惊叫起来。

  “不许动!全都不许动!”那男人举起手枪,癫狂地大声吼道,“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许动!”

  超市里的十几个人顿时惊呆了,谁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都不敢轻举妄动。那歹徒似乎无暇进一步控制局面,他一边举着枪,一边紧张地向后望。他将枪口对准门边的那个男店员,大声喝道:“关门!快!把卷帘门锁上!”

  “好的,好的……”那男店员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完全不敢反抗。他哆哆嗦嗦地拿起靠在门边的一根铁钩,将顶上的卷帘门“哗”地一声拉了下来,关拢锁好,然后自觉地丢掉铁钩,举起双手,战战兢兢地望着持枪的男人。

  那男人见卷帘门已经被锁上,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但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举枪的手对着男店员扬了一下:“跟他们站在一起。”

  男店员乖乖地回到女收银员的身边。

  现在,超市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持枪男人的面前,那男人终于长出一口气,他的声音异常刺耳:“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抢劫犯,没有哪个抢匪会笨到把自己锁在一家密闭的商店里。”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你们听好了,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现在外面发生的重大的事。”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搭话。

  那男人神经质地狞笑着:“听清楚了——外面正在爆发一种新型的可怕病毒!这种病毒正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大概十几分钟前,整座城市的人几乎都被病毒感染了。我之所以幸存下来,是因为我在被感染之前就逃到了这片郊区来。”他咽了口唾沫,瞪着眼前的众人,“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还没被感染,这说明这片地区目前还是安全的。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会遭到侵袭……所以,你们听懂了吗?我们现在就呆在这家超市里,等待救援!谁都别想逃出去!因为,被这种病毒感染的人,会……”

  “砰”的一声闷响,持枪的男人摇晃了两下,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身后站着个染着一头红发、穿得像嬉皮士一样的年青男子,确切地说就是个街头小混混。

  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还在淌血的葡萄酒瓶,怔怔地瞪着地上的男人,血从后脑勺慢慢沁了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地面,年轻男人抬起头来错愕地望着众人。

  “干得好,小子!”粗犷大汉冲过去,将被打昏的男人手中的枪缴了下来,对红发男青年说,“你制服了这个疯子!”

  后面的人全都涌上前去,见歹徒已经昏死过去,大家都松了口气。一个购物篮里装满零食的母亲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天哪,太可怕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个粗犷大汉突然说:“这把枪是真的,里面有子弹。”

  众人倒抽了口凉气,为刚才的危险感到后怕。一个带眼镜的中年大叔说:“不管怎么样,先报警吧。”

  “对,对。”大家这才醒悟过来,一致附和。

  “喂,等一下。”大汉将那把枪放在柜台上,斜睨着正要报警的女店员,“你们要报警也好,要处置这个疯子也好,那都是你们的事。但在那之前先把门打开,我要出去——我说了,我有急事。”

  “啊……对。”女店员这时也意识到大家还被关在这里,她对男店员说,“你把门打开。”

  男店员机械地点了下头,摸出钥匙,刚要打开卷帘门的地锁,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等等,先别忙着打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说话的胖女人。

  “什么意思?”

  胖女人的打扮有些不合时宜,现在才初秋,她却穿着一身黑色毛料大衣,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羊绒围巾。此刻,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使她显得有些不自在。大汉的声音高了八度:“为什么别忙开门?”

  胖女人迟疑着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汉盯着她看了两秒,不屑地“哼”了一声,咕哝了一句:“又是个神经病。”接着对男店员说,“别理她,把门打开!”

  男店员犹豫了片刻,将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一下,地锁“啪”的一声打开了。他“哗啦”一下将卷帘门抬起半个人高,转身对顾客们说:“好了,大家可以出……”

  话还没说完,突然,那男店员在众目睽睽下不知被外面的什么东西猛地拖了出去。本来被他用手撑着的卷帘门,“哗”的一声又垮了下去,地锁将卷帘门再次锁住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后面的人根本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发现那个男店员不见了,随即门外传来男店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有他拼命挣扎、击打卷帘门发出的巨大撞击声。

  大约过了半分钟,门外终于安静了下来。就在众人神情骇然、面面相觑之际,又一声尖叫划破安静,那个时尚女孩面色惨白地指着门口,惊慌失措地叫道:“血——血!”

  所有人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后背油然升起。

  男店员刚才被拖出去的位置,一摊鲜血正从卷帘门的缝隙中慢慢渗透进来。

  “啊——”女店员害怕地捂住嘴,坐倒在地上。店内的其他人,包括那个粗犷大汉在内,全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超市内的空气凝固了大约一分钟。这时,好像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对视几眼后,一齐望向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最先走上前去,蹲下身摇了摇那男人的身体,一边喊道:“喂,你怎么样?醒醒!”

  没有任何反应……

  中年男人将他的身体翻过来,心中不禁一颤,那男人后脑勺流出的血已经把身体的前方全都染红了。中年男人搭向那男人的脉搏,然后他彻底呆住了。

  那个络腮胡子问道:“他怎么了?”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望着身后的十几个人,低沉地说:“他死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我的心里陡然产生一种遍体生寒的恐惧感,仿佛有人在耳边对我说:噩梦开始了。

  第一章 封闭状态

  我一直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边走路边看书。只因我的生活节奏是在太紧了,似乎连走在路上看书都成为一种需要珍惜的享受。老实说,今天晚上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进什么超市,之所以会走进这家倒霉的店,纯粹是因为街边的路灯太暗了,杂志上的字又太小。这个时候,超市的玻璃门中透出的亮光就像是黑暗中指引旅人的明灯一样,把我牢牢地吸引过去。我急于想看完那个有趣的故事,于是便稀里糊涂地走进了这家店。

  我沉浸在故事之中,直到那声刺耳的“不许动”把我吓得浑身一颤,手上的书也掉到了地上,我惶恐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疯狂的男人正拿枪指着我们。

  现在,这个男人已经死了,但是恐惧感不断没有退去,反而更甚了。

  显然身陷惊恐中的人远不止我一个,最激动的莫过于那个时尚女孩的男朋友了,他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喂,你们看清楚了吗?那个店员被什么东西拖出去了?他被杀了吗?”

  “住嘴。”络腮胡大汉瞪着他,“你要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出去看。”

  小白脸男生一下子噎住了,脸色变得更白了。

  戴眼镜的中年大叔站了起来:“我刚才就说了,先报警吧。”

  这一次,没有人再反对,女店员哆哆嗦嗦地按下110,但她拿着电话听了半晌,茫然地抬起头:“不行,打不通,一直是忙音。”

  中年大叔皱了皱眉:“也许是占线,一直打,直到打通为止。”

  “不像是占线。”女店员说,“电话拿起来就是忙音,就像是……电话线被切断了。”

  中年大叔走过去,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又拨了几个号码,最后双眉紧锁地放下电话。

  “试试手机吧。”买零食的那个母亲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所有人几乎同时摸出了手机。

  中年大叔说:“别一起打,我来吧。”

  一分钟后,他沮丧地放下手机:“不行,没有信号。”

  “我的也是,没有信号格。”“我的也没有。”“不行,没有信号”……女店员说:“这里是郊区,本来信号就不怎么好,再加上现在门被关上,又阻挡了一部分信号。”

  “现在怎么办?”小白脸男生忧虑地问。

  超市里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想不出条对策来。

  “他妈的!”络腮胡大汉突然怒吼一声,“我就不信这个邪!把门打开!我倒要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女店员颤抖着说:“恐怕不行……钥匙只有一把,但是……他刚才手里拿着钥匙……被拖出去了。”

  听到这话,那大汉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大声嚷嚷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女店员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有轻轻地点了下头。

  沉默了几秒,络腮胡大汉喝道:“那老子就把门撞开!我就不信出不去了!”

  戴眼镜的大叔迅速挡住他说:“别冲动!刚才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这样贸然出去会有危险的!”

  大汉喘着粗气,大概觉得中年大叔言之有理,也就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时尚女孩说:“刚才他不是已经说了嘛,外面正在爆发一种可怕的病毒……”

  “对,他还说病毒正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很多人都被感染了,他是专门逃到郊区来避难的。”小白脸男生补充道。

  “他逃过来为什么还要带着枪?”女店员问。

  “也许他是在反抗,或者是在自卫。依我看,他在之前肯定遭到了袭击。”胖女人惊恐地说,“而且袭击他的那种东西现在应该就在外面。刚才那个店员……恐怕就是被那些东西拖出去的。”

  她的这番猜测具有一定的逻辑性,但如果这是事实,那无疑是可怕的。

  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忍不住也加入到猜测的行列中:“会不会……袭击那个店员的,就是那些被病毒感染了的人?”

  “我也正想这么说。”小白脸男生冲我点头道,“我记得那男人之前说过,被病毒感染的人,好像会怎么样……”

  “可惜他正说到关键的地方,就被打死了……”我遗憾地说。

  没想到我无意中的这句话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络腮胡大汉心中的某根导火索,他突然之间冲着红头发的小混混大吼道:“都是你这个小子!那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死了!”

  那红头发的小混混表情漠然,似乎丝毫没有为自己刚才杀了人而感到不安和愧疚。他冷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干得好’吗?还夸奖我制服了那个疯子呢——现在又怪我不该出手打死他?”

  “可现在看起来他不是疯子!”大汉咆哮道,“他有可能正要告诉我们某些重要的信息,你却杀了他!”

  “我怎么知道?”小混混似乎并不惧怕身形是他两倍的彪形大汉,他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那把枪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可能会走火。我冒着危险救了你们,现在情况有变化,你们又怪我不该出手了!”

  中年大叔出来打圆场:“好了,事到如今,互相责怪已经没有意义了,还是商量下该怎么办吧。”

  “我们得和外界取得联系!”那位母亲慌乱地说,“我们必须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跟外界联系?”时尚女孩说,“座机、手机全都打不通,你们还想得出别的办法吗?”

  胖女人惊讶地说:“难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刚才那个店员已经被杀了!虽然我不知道外面到底有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它们是十分危险的!而且我早就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你们却不当回事,结果害得那个男店员被杀了!”

  这话显然是冲着络腮胡大汉去的,他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胖女人:“就算当时没开,但迟早是要开的,要不是有人先被害了,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外面有危险?”

  小白脸男生不安地说:“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不会真像那男人说的,病毒已经侵袭到了这里,把这片地区的人也都感染了吧?”

  “啊!”听到他这么说,那位母亲突然失控地大叫起来,脸上泪如泉涌。她发疯般地冲到门前,捶打着卷帘门,哭喊着大叫道,“不行,我要出去!我五岁的儿子还一个人在家里呢!”

  在场的众人都被她失控的情绪所感染,纷纷想起自己的家人,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恐慌起来。

  这种情形下,我的心情却是复杂而矛盾的。我不知道此刻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失落——他们每个人都有值得自己担忧的亲人,只有我没有。我一个单身女人来到异地工作,父母亲属都远在他乡。按道理说无牵无挂的我本该感到轻松才是,但此刻我却反而有些羡慕起他们来。不管怎么说,在他们担心亲人的同时,也被亲人挂念着,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想得出神的时候,中年大叔走到门边,小心地将那个悲伤的母亲扶起来,劝慰她说:“女士,请冷静下来。”然后他面向所有人,“大家都听我说,都别急。我知道大家都在担心自己的亲人,我当然也不例外。我的妻子和女儿也在外面,如果外面真的爆发病毒,那谁都有可能被感染。但我想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我们要相信外面还有医生和警察,他们会帮助我们的亲人。换句话说,就算我们现在贸然冲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使自己被感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呆在这里,等待救援。”

  他冷静的话语让大家都稍稍平静下来。但那大汉却不以为然,他斜视着中年大叔:“你的意思是叫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可我问你,这个地方这么偏僻,要是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人来救我们,这么办?”

  “不,不会的。”女店员突然说,“明天早上,我们老板一定会来上班的,到时我们就能出去了。”

  那个五岁孩子的母亲像是看到了希望的光芒,急切地问:“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需要在这里呆一夜?”

  “应该是这样。”女店员点头道。

  大家终于如释重负,我也松了口气。络腮胡大汉大大咧咧地说:“好吧,我就在这里睡上个安稳觉。”

  这个时候,胖女人却脸色煞白地说:“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她指了指还瘫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哆嗦着说,“他……怎么办?”

  第二章 怪异的两人

  200X年9月22日 晚上10:13

  经过一番商量,大家决定把尸体先搬到某个看不到的角落去,等明天有人来了再处理,毕竟一具尸体放在这里,总让人疹得慌。

  “卫生间旁边有间储物室。”女店员远远地不敢靠近尸体,指着里面说,“就在那边,你们把他抬进去吧。”

  几分钟之后,他们关上了储物室的门并清理干净了地上的血迹。女店员指着柜台上手枪,迟疑地说:“这东西怎么办?”

  中年大叔指着收银柜:“把它先锁进去收好吧,警察来了交给他们。”

  终于,整个超市里暂时没什么令人看起来不舒服的东西了,人群散开,各自找地方休息,大多数都是靠在墙边席地而坐。女店员则是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发呆;络腮胡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手抱在胸前睡去了;那位母亲坐立难安地在两个货架间来回踱着步,显然还在担心她的儿子。而我,靠墙坐在正前方的地上,所处的位置刚好能看见超市中的所有人。

  我呆呆地坐了十多分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睡觉?身处在如此怪异的事件中,我怎么睡得着。极度无聊之下,我开始观察所有的人,并猜测他们的身份和职业。

  首先,最容易判断的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毫无疑问,从他的穿着和举止来看,他是个以苦力为生的大老粗,也许就是附近哪处建筑工地上的工人。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大叔,他知书达理、沉着冷静,可能是个教师。瘦瘦的那个红头发小子一脸的放荡不羁、玩世不恭,那身朋克打扮看上去就像是皇后乐队的主唱,只是差了那么点气质。穿黑衣服的中年胖女人我还真看不出来她是干什么的,只觉得她像个清教徒。那对情侣看上去二十岁左右,也许是哪儿的大学生吧。至于那个年轻的母亲,她的年龄大概跟我差不多,应该不到三十岁。那她的职业会不会也跟我类似,是某个公司的普通职员……

  突然,我停止了思考,目光落在两个人身上。我骤然发现,除了刚才那些人之外,这个超市里还有两个存在感极弱的人。这两个人从事发到现在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以至于我差点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其中一个是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年龄大概十四、五岁,应该是个初中生。他的镇定和冷静令我暗暗吃惊,我没想到我们这群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反倒是最处变不惊的。我回忆起从那个男人闯进来到现在,这男孩的脸上就一直挂着副冷峻阴沉的表情,似乎从未显露出惊慌之色,就像现在这样,只是随遇而安地靠在一个货架边静坐着,好像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对他而言并不奇怪,只是忘带了钥匙而不得不在这里停留片刻而已。可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最奇怪。

  另一个是位老态龙钟的妇人,她的年龄可能是小男孩的五倍,头发几乎都白了,满脸的皱纹像一道道的沟壑。相对于小男孩的镇定,她表现出的是另一个极端。此刻,她远远地蜷缩在两面墙所夹成的角落,双手抱着身体不停发抖,显得比任何人都要恐惧。这不禁使我感到纳闷——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怪事,每个人固然都会感到害怕。但现在事情毕竟平静下来了,为什么这老妇人还惧怕得如此厉害呢?而且我注意到,有一点她跟那男孩一样,就是至始至终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在我默默注视着他们,暗自思忖的时候,中年大叔从坐在我身边:“嗨,你好。”

  “你好。”我冲他笑了一下。

  他扶了下眼镜,温和地询问道:“你的父母呢?”

  “他们都在外地。”

  他显得有些惊讶:“你一个人生活?”

  “也不能算是一个人吧,我还有些朋友在这里。”

  他点了下头:“知道吗?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所以看见你让我有种亲切感。”

  我想说,看见他也同样让我感到亲切。起码他现在坐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已经让我感到十分温暖了——但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看他的样子,最多也就四十来岁,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跟我差不多大?但不管怎么样,他的关心和安慰都让我感动。

  这一夜,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起,幻想着外面的夜空星光熠熠。

  第三章 恐怖的猜想

  200X年9月23日 早上8:45

  迷糊中,我被巨大的说话声吵醒。睁开眼睛,只见络腮胡大汉正大声责问着女店员:“喂!你不是说老板早上会来开门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我也不知道……按道理是该来了,可是……”女店员不知所措地说。

  “现在几点了?”中年大叔问。

  时尚女孩看了眼手机:“八点四十五。”

  “你们老板一般什么时候来开门?”中年大叔问女店员。

  “平常八点半就该来了。”

  “再等等吧。”中年大叔说。络腮胡大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我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和大家呆在一起。我注意到这个时候还没“起床”的就只剩下角落里的那个老妇人和红发小混混了。其他人都站在超市门口。最焦急不安的仍然是那个母亲,她一脸浮肿,眼圈发黑,看起来像是昨天晚上根本没合过眼。

  又等了二十分钟,那大汉终于忍不住了,嚷道:“喂,我们还要在这里傻等到什么时候?我看那个老板根本不会来了!”

  大家都望向女店员,她却显得比任何人都要茫然。她惶恐不安地说道:“不会的……老板总不会连自己的店都不要了吧。除非……”

  这句“除非”悬在空中,半天都没有下文。胖女人接过去说:“你想说,除非老板遇到什么意外,来不了了是吗?”

  女店员的脸变得煞白。

  所有人的心也重重地往下沉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络腮胡猛地咆哮起来:“妈的,我就不信外面的人都死绝了!”他冲到门前,奋力地捶打着卷帘门,并大吼道,“喂!外面有人吗?去叫人来开一下这该死的门!”

  他不断撞击着、吼叫着、谩骂着。就这样持续了十分钟,我们眼看着他终于气喘吁吁、声音嘶哑,最后猛地踢了一脚卷帘门,泄气地坐在地上。

  小白脸男生惶恐地摇头道:“天哪,这么大动静外面都没有反应,难不成外面整条街都没有人了吗?”

  “怎么可能,那他们都到哪里去了?”他的女朋友瞪着眼睛问。

  “也许都被病毒感染了。”黑衣服的胖女人颤抖着说道,“那个男人说过的,用不了多久,我们这片地区就会遭到病毒的侵袭。”

  “等等。”小白脸男生比着双手说,“你的意思是他们都进了医院,还是他们……”

  “死绝了!”瘫坐在门口的大汉突然吼道,“我看外面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中年大叔神情严肃地说,“依我看,我们现在首先得想办法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同意。”红发小混混吊儿郎当地举着一只手,拖长着声音说,“起码我想知道那种‘可怕的病毒’到底是什么。”

  “可惜手机一直没有信号。”时尚女孩懊丧地说。

  “如果我们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络,就试着单方面地获取信息。”这个给我印象总是浑浑噩噩的小混混此时好像变得比谁都要冷静、清醒。他慢悠悠地绕到柜台边,问女店员:“这里有电脑吗?”

  “没有。”女店员摇头道。

  “电视机呢?”

  “也没有。”

  “太好了,这里还生活在中世纪。”

  我们终于意识到,所有和外界联系的方式统统被切断了,我们被囚禁在这个封闭的超市里,没有办法求救也逃不出去……

  第四章 男孩的秘密

  200X年9月23日 上午11:05

  “对不起,那是……要付钱的。”

  红发小混混转过身去,望着提醒他的女店员。他将手里剩下的半根火腿肠塞进嘴里,一边满不在乎地咀嚼,一边“咯咯”地笑着。本来一脸严肃的女店员在他的注视下反倒显得困窘起来。

  咽下火腿肠,红发小子低下头,将脸靠近女店员:“说实话,你长得还蛮可爱的。你再这样望着我,说不定我会喜欢上你的。”

  “你……”女店员的脸变得通红,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她再次强调道,“这里是超市,吃东西是要付钱的。”

  “这正是我说你可爱的地方。”红发小混混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女店员,低声说,“你好像还没弄明白状况。”

  红发小混混当着她的面又撕开一包牛肉干,还递了一块到她嘴边,被女店员用手挡开了。红发小子笑道:“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或者说多撑一阵子,就应该感谢上帝了。你还期待怎么样?在这段时间仍然维持应有的营业额,以便获得老板的嘉奖?”

  这番略带讥讽的话说得女店员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正想反驳什么。身后走来的胖女人说道:“这小伙子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现在能活下去就算万幸了,何必去计较这些小事?”她走到女店员身边,“不过,你也可以把我们吃了、用了哪些东西记下来。要是我们还能平安地离开这里,到时再把钱补上也不迟。”

  女店员想了想,似乎觉得这种特殊情况下确实没必要太较真了,便没再吭声。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货架的另一边,络腮胡大汉早就拆开一袋面包啃了起来。

  大家都有默契地纷纷开始找东西吃。我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两包饼干,吃了几块之后,我注意到超市里只有两个人还没吃“午餐”的意思。其中一个是单身母亲,她正坐在墙边发着呆,另外一个人就是迄今为止几乎没挪过窝的那个老妇人。她还是一个人远远地蜷缩在角落里。

  我从货架上拿了几袋蛋糕和两罐牛肉罐头,走到单身母亲身边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吧。”

  但那位母亲摇头拒绝了,看得出来她现在除了自己的儿子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关心。我劝了她一会儿,她才拿起一个蛋糕勉强咬了两口。

  我很快吃完了那两包饼干,还觉得没怎么饱,打算去货架上再拿点儿吃的。这时,我发现那个一直阴沉沉的、从没说过话的小男孩正在最靠边的那个货架上选着东西,离众人都远远的。

  突然间我对这个孤僻的男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起身向他走去。

  我慢慢走到他身边,他却像没看见我似的,只顾低头挑着零食。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那包薯片是我最喜欢的口味,顿时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我尽量露出亲切的笑容:“嗨。”

  小男孩抬起头,漠然地望了我一眼,并没有搭腔,继续选零食。

  他的反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并没有放弃,继续跟他套近乎:“知道吗,我也喜欢黄瓜味的薯片。”

  他仍然不理我,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觉得有些尴尬,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小男孩突然转过身,从身后的货架上拿起一样东西递到我手上:“你需要的是这个。”

  冰凉的触感,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我愣在原地,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打算问个明白,那男孩已经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怔怔地站在两排货架之间。

  我愣了近一分钟,脑子里一片迷茫。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还拿着那把水果刀,赶紧把它放回原处,随即迅速离开了那两排货架。

  走了两步,我忽然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老妇人正探出头望向我这边。我猜她是听到了刚才我和那男孩的对话。当我和她的目光相撞的时候,我感到不知所措。连忙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两袋面包,对她说:“吃点东西吧,老太太。”

  我离她至少有两米远,但那老妇人惶恐地摇着头,身体在不自觉地往后移,分明是不想让我靠近,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似的。我叹了口气,将食物和水放在她面前的地上,然后走开了。

  可怜的人,她真的被吓傻了,不过,她到底在惧怕什么?

  还有那个男孩,为何他的举止如此怪异?他说我需要那把水果刀是什么意思?

  这一老一少实在太过神秘和古怪了,我甚至隐隐有种感觉——这两个人身上或许隐藏着某些秘密。

  而且和我们现在所遇到的这件怪事有很大的关系。

  第五章 怪叫

  200X年9月23日 晚上11:00

  她终于停了下来。

  那个单身母亲从下午3点开始就不停地撞击卷帘门,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晚上11点。不过,现在她总算停了下来,我能从她虚脱的肢体和涣散的眼神中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事实上,感到绝望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我想整个超市里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此刻都已经心如死灰——这女人敲击呼喊了近十个小时,外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和回应——我尽量逼迫自己不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一个人说话,周围安静得出奇,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令人窒息的沉闷持续了很久,终于,中年大叔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柜台边问女店员:“你们这里有被子吗?”

  女店员摇头道:“没有。”

  中年大叔说:“现在是秋天了,晚上气温会很低。如果没有被子很容易感冒的,我想你们这里肯定没有药品吧,要是有人生病可就麻烦了。”

  我正在感叹中年大叔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却听那个红发小混混用一种讥笑的口吻说道:“大叔,看来你是准备在这里长住下去了啊。”

  中年大叔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对女店员说:“你再想想,有什么可以代替被子的东西吗?”

  “我想一下……啊,对了,那边的货架上有一些桌布,也许可以勉强当被子用。”

  不一会,大叔抱着十多条崭新的桌布开始分发给超市里的每一个人。当发到我这里时,他特别对我说了句:“晚上裹紧点儿,别感冒了。”

  “谢谢。”我感激地说。

  他又走到对面递给那个红发小混混一条:“你要吗?”红发小子挑了下眉毛,还是将桌布接了下来。

  接下来,大叔又走到门边,亲自把“被子”盖在那个瘫软在地的单身母亲身上,并对她说了些劝慰的话。之后,他才坐到墙边,裹着“被子”睡下了。

  此时已接近十二点,我不确定是不是每个人都睡了,但起码他们看起来都闭着眼睛。我发现自从被困在这家超市之后,我就出现了失眠的症状。但我很清楚自己不能一直不睡,所以我开始在心中默默地从1数到100。渐渐的,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完全合拢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被人推醒了,我依稀看见单身母亲此刻正坐在我的面前,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我,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迷茫地望着她:“声音?什么声音?”

  她把手指放到嘴边,轻声道:“别说话,仔细听,门外。”

  我照她说的去做,竖起耳朵聆听门外的动静。不一会儿,我果然听到似乎从门外很远的地方传出一声低沉的、类似某种野兽的嚎叫。声音虽然不大,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骇然地望着单身母亲:“这是什么鬼东西的叫声?”

  “我不知道。”她恐惧地摇着头,“我刚才睡在门边就听到了。”

  在我们说话的当口,那种怪叫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而且这一次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要大很多,我不禁失声叫道:“天哪,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我的叫声惊醒了附近的几个人,他们纷纷从地上坐起来,中年大叔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惶恐地指着门口:“你们听……外面有怪声。”

  这时又醒来几个人,大家一齐望向门口,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这一次,那怪物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止是嚎叫了,而是一种嘶吼。我能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和惊慌。小白脸男生的脸已经惨白得如同他手上的那张白色桌布,他颤抖着说:“声音……越来越大了。”

  女店员朝后面退着:“我感觉……那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事实上,大家都跟她一样,正不自觉地朝后挪动脚步,尽量离门远一些。

  “你们发现没有,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但是……为什么我们听不到任何脚步声?”胖女人惊恐万分地问道。

  五分钟,或者是十分钟之后,我不敢肯定。但总之,我们没有再听到那怪物的吼叫。胖女人的声音打破死一般的寂静:“那东西……离开了吗?”

  “别说话。”中年大叔警觉地说,“再等等。”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终于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大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紧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时尚女孩惊魂未定地按着心口问:“你们……有人知道吗?刚才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是一种超越我们认知范畴的东西。”胖女人肃然道,“它发出的声音显然不会来自于人类,也不像某种动物。”

  “你们觉得……这东西和那男人说的‘可怕病毒’有关系吗?”小白脸男生战战兢兢地问。

  这显然是个没人能回答得了的问题。超市里沉寂了半晌之后,络腮胡大汉愤然骂道:“他妈的!外面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第六章 断电

  200X年9月24日 上午9:00

  就在我和大家一起吃早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大家回过头去,只见络腮胡大汉从卫生间旁边的储物室中翻电钻、铁锤、铆钉和钢锯之类的东西,他拿着这一大把工具,径直朝卷帘门走去。他将电钻的插头插入门口的一个线槽中,打开开关,“嗡嗡”地试着电钻。

  胖女人走上前去问:“喂,你要干什么?”

  络腮胡大汉鼓着眼睛说:“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要打开这扇该死的门,然后出去!”

  女店员见状跑了过来:“这些东西……是我们老板用来修理货架和货柜的,你在哪里……”

  没等她说完,络腮胡大汉恶狠狠地指着她道:“小妮子!你早就该告诉我这店里还有这些工具。我要是提前发现,早就弄烂这扇铁门出去了!”

  “你不能这么做!”胖女人紧张地说,“你忘了昨天晚上听到的怪声了吗?现在外面肯定十分危险,贸然出去会送命的!”

  “她说的对,外面可能有十分可怕的怪物!”小白脸男生也附和道。

  络腮胡大汉“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我可不想跟你们这些胆小鬼、孬种呆在一起。我受够了,不管外面有什么,我都要出去看看。”

  “可问题是你把门砸开后,就不是你一个人出去的问题了。我们失去了这扇卷帘门的保护,那些怪物和病毒就会趁机钻进来。”胖女人神情严肃地说,“这不是只关系到你一个人的事,你不能这么自私,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害了我们所有人!”

  络腮胡大汉吼道:“那你说怎么办?在这里住一辈子?这个超市里的水和食物迟早会被吃完的,到时候我们还不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趁现在出去,至少死个明白!”

  “我们再守在这里等等,说不定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发现个屁!都两天了,要是有人路过这里,早就该发现我们了!还犹豫什么?我们既然被不明不白地被遗弃在这里,现在当然就应该将门砸烂,离开这里呀!”

  中年大叔从地上站起来望着他说:“你还没弄明白状况吗?外面现在已经病毒蔓延、危险重重。我们这个时候出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那你说该怎么办?”络腮胡大汉厉声责问道,“我们已经没有人管了!难不成真要守在这里等死?”

  他回头环视了整个超市一圈,对众人说:“起码我们现在要意识到,有一点我们是幸运的——我们并不是被锁在一个车库或者是体育馆这样的地方,而是一家超市。我刚才估算了一下,如果我们省着点吃的话,要撑个一年半载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络腮胡大汉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吼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里面长住啊!我告诉你,要真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的话,就算不闷死也会被逼疯的!”

  “我只是说这里的食物够我们撑一年半载,并没有说真的要在这里呆这么久。也许幸运的话,我们再在这里呆上一两个星期就能获救了!”

  半小时了,络腮胡大汉还在和中年大叔争吵是否应该砸门出去的问题,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络腮胡猛拍了一下柜台:“我说了——砸开门,出去!就这么办!没什么好商量的!”

  中年大叔直视着他说:“不能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让我们大家都陷入危险。”

  络腮胡迎着他的目光说道:“那你能肯定,照你说的那样留在这里,就不是让大家陷入危险吗?”

  “够了!我不想再跟你争这些鸟问题!”大汉青筋暴露地咆哮道,“老子玩够了,反正我要把门砸烂出去,管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超市里忽然传出“噼啪”两声,接着天花板上方的白炽灯闪了两下,熄灭了。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像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罩在了中间。

  过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停电了。

  突然陷入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在瞬间变得惶恐起来,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争执。我现在看不见任何人的脸,只感觉黑暗中有些身影在晃动。我听到胖女人惊恐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停电了吗?怎么会这样?”

  “大家别慌,谁有打火机?”中年大叔依然冷静地思考着对策。

  “我这儿有。”随着说话的声音,“啪”地一声,黑暗中燃起一丝火光,我看到红发小子那张昏黄的脸。他点着打火机走到向我们这边,火光跳跃着,每个人脸上都变换着明暗不同的色调,使这些面孔在此刻看起来显得阴森可怖、诡异莫名。

  中年大叔问女店员:“超市里有什么停电的应急措施吗?”

  “没有,我们这里只是家小超市,不可能自备发电机的。而且……以前从没停过电。”

  “那现在有什么可以照明的东西,比如说手电筒、蜡烛之类的。”

  “货架上有手电筒卖。”女店员指着一边的货架说,“好像就在那边最上面的一层。”

  大叔对红发小混混说:“走,我们过去拿。”他们举着打火机朝那一排货架走去。而我们这边,时尚女孩掏出手机,勉强带来一点光亮。

  不一会儿,大叔和红发小混混各拿着一个手电筒返回来了,两束光线照射出来,就像黑暗中的两座灯塔。

  时尚女孩问大叔:“你们怎么不多拿几支手电筒过来?起码一个人要有一支吧。”

  “手电筒倒是有这么多支,但超市里的电池是有限的,如果我们不节约使用,以后可能就完全没有光了。”

  时尚女孩嘟嚷道:“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在这里呆下去……”

  这时络腮胡大汉不由分说地从红发小混混手中抢过手电筒,径直朝门口走去,他将灯光照向墙上的电闸,看了一阵后,骂道:“妈的,没有跳闸,真的是停电了。”

  小白脸男生望向中年大叔:“听你的意思,电是不会再来了?”

  “你现在还在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他的女友惊讶地说,“你觉得这个时候突然停电是种巧合吗?你该不会还天真地认为这是暂时性的停电吧?”

  胖女人神情阴郁地提醒道:“如果外面所有的人都被病毒感染了,那么发电厂又由谁来操作呢?”

  小白脸呆呆地张着嘴巴,他的声音好像离他而去了。

  门边的络腮胡大汉又一声怒吼:“该死!电钻没法用了!”他顿了片刻,愤愤然地道,“不过没关系,我就凭这把铁锤和钢锯也能把门弄开!”

  中年大叔走过去,对他说道:“我知道这时候再劝你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在你把门弄开之前,我想跟你提最后一个要求——相信我,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络腮胡大汉迟疑地盯着他:“什么要求?”

  “再等十几个小时。也就是说,等到明天早上,你再把门砸开。”

  大汉眯起眼睛问道:“这是啥意思?既然要砸开门,今天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多在这里面呆一天,你都要舒服些?”

  他们俩对视了好一阵,络腮胡大汉微微点着头道:“那好吧,我就再听你一次,等到明天。不过我告诉你,明天早上九点钟,不管怎么样,我都肯定会动手砸门。”

  他从地上捡起那把钢锯,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转过头恶狠狠地望着众人说:“到时候要是谁再来阻止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第九章 第一个死者

  200X年9月25日 凌晨1:14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白天和夜晚已经没有区别了,反正这个幽闭空间里的任何时刻都是漆黑一片。唯有通过墙上时钟的荧光指针来判断现在是该吃饭还是睡觉。

  现在应该是凌晨1点多了,从晚上9点开始,我就靠在墙边打盹儿,结果睡到现在醒了,又开始失眠。

  就在我把那团圆圆的桔色光圈幻想成一个金黄月饼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前方的两排货架之间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定睛一看,是那个小男孩,他脚步缓慢地从两排货架间经过。

  我心中十分诧异,没想到现在这个点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没睡,当然更不明白的就是这男孩半夜三更的为何还在超市里徘徊穿行。就在这时,他突然扭过脸来盯视着我。

  我心中一惊——不可能。

  我离他有好一段距离,而且我又没动,只是看着他而已。在这种极度昏暗的光线下,他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我是睁开眼还是闭着眼。就在我疑惑之时,那小男孩的脸又转了过去,身影消失在一排货架之后。

  我松了口气,心想他大概只是起来上个厕所,无意间朝这边望了一眼而已。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盯着手电筒的光圈看久了,渐渐地又泛起些许困意,饱受失眠折磨的我不敢怠慢,立刻顺势躺了下去,许久之后终于沉沉地睡去。

  对于我来说,好像刚睡着就被刺耳的尖叫声惊醒了。后来我才知道,事实上那声尖叫响起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左右了。

  那是一声撕心裂肺、令人胆战心惊的女人的尖叫。我连打了几个激灵,惊恐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被惊醒了,大家都莫名其妙地左顾右盼。

  直到第二声尖叫告诉我们出事的方向,大家才一起爬起身来朝最靠近门的那一排货架跑去。

  冲在最前面是中年大叔,他手里拿着另一支打开的手电筒。他跑到最右边的那排货架和墙壁之间时,猛地刹住脚步。

  借着他手里射出的电筒光线,我们看到了眼前骇人的一幕:络腮胡大汉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在血泊之中,一把水果刀的整个刀刃部分全都深深地插入到他的脖子。毫无疑问,他之前一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毙命了。最恐怖的是,他虽然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但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却依然圆睁着,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嘴也张开着,像是在死前曾试图喊出什么来。他怪异的死相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在被杀的瞬间看到了什么恐怖而骇人的东西,以至于死后面部仍保持如此狰狞的表情。

  我倒抽了口凉气,被眼前的这番景象吓得愣住了。

  最先发现尸体的女店员此刻蜷缩在墙边,双手紧紧地捂住嘴,浑身猛抖着。刚才的两声尖叫之后,她似乎连再次尖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单身母亲捡起地上的一块桌布,走上前去裹住颤抖不已的女店员,并将她紧紧抱住扶了过来,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时尚女孩从旁边的货架上拿来一瓶矿泉水,将瓶盖拧开,递给女店员:“喝点儿,会好些的。”

  女店员颤抖着喝了几口,脸色仍然苍白地像张白纸。单身母亲不停地轻抚着她的背。几分钟后,她看上去终于稍微好了一点儿。

  中年大叔试探着问:“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女店员咽了口唾沫,像是要努力把恐惧吞咽下去,但是却仍然打着寒战:“我起来上厕所,路过这边……被他的腿……绊倒了,我朝他望过去,就看到他……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对视一眼,胖女人神情骇然地喃喃道:“他是被杀死的……是被谋杀的,这么说……”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凶手就在我们中间——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虽然在场没有人将这个事实点破,但我知道所有人此刻都是这么想的,因为这句话分明就写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

  “看来,今天晚上我们都得提防着点儿了。”红头发小混混冷笑道,“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对他的话和态度感到厌恶。虽然,我也见不惯那个满嘴脏话、蛮横无理的络腮胡大汉,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况且他的死状如此凄惨,难道嘴上就不能积点德吗?我厌恶地瞅着那个冷漠的红发小混混——你觉得有人被杀是件很有趣的事吗?要是那把水果刀现在插在你的脖子上,那就更有趣了。

  突然,我的脑海中划过一道光。

  水果刀?

  你需要的是这个——我想起来了,那个小男孩对我说这句话时,递到我手里的那把水果刀,就跟插在络腮胡大汉脖子里的那把水果刀一模一样!

  后背渗出阵阵冷汗,随即我缓缓地转动脑袋向后望去,看到那个小男孩正在远处的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我们。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却能猜到——因为那副阴冷的、始终如一的表情已经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巧合吗?还是……我脑子里一片乱麻,不敢多看他一眼,现在的我感觉如坠冰窟,彻骨的寒意包裹我的全身。

  我忽然意识到,我有可能是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真正猜到凶手身份的人。可是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去告诉别人,我仅仅因为在之前看到那男孩半夜在超市中走动就怀疑他是凶手,那未免也太没说服力了。别人只会认为他是起来上个厕所而已,而我也确实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是他杀了络腮胡。至于他在几天前暗示性地递了一把水果刀给我这件事,连我自己都觉得诡异某名、匪夷所思,所以暂时还是先不告诉别人吧。

  可我又想道,如果我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那男孩会不会继续杀人呢?或者,他会不会对我下手?想到这里,我感到惶恐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我一直苦苦思索着,陷入到深深的迷惘和困窘之中。

  第十一章 老妇人的秘密

  200X年9月25日 早上9:05

  这实在是件讽刺的事情,昨天那络腮胡大汉放下狠话,要在第二天九点钟把门砸开时,他肯定想不到九点钟的时候他是以死尸的身份进入另一扇门——那间储物室的小门。

  其他人目睹着他们三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中搬动尸体、处理血迹。

  待他们处理完毕之后。时尚女孩便迫不及待、欲盖弥彰地表白道:“我想,我们还是呆在这里等待救援吧。也许……外面的情况真的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危险。”

  别的人都没什么反应,我自然更明白她的用意,络腮胡大汉被杀的动机,很可能就是因为那个小男孩不想门被砸开,换句话说,如果再有人想离开这里,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只有那个红头发小混混点着一支烟,在一旁干笑道:“呵呵,好,正确的选择。这下你就不用担心有人因为不想门被砸开而杀掉你了。”

  这句话仿佛捅破了那层人人心里的那层窗户纸,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变。

  被红头发小混混拆穿的时尚女孩此刻尴尬不已,脸扭到一旁不吭声。

  倒是胖女人愤愤然地冲红头发小混混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头发小混混歪着嘴哼了一声:“我又没说是你,你紧张什么?你不觉得这样有点不打自招吗?”

  “不打自招?”胖女人倒吸一口气,尖声叫道,“你……你在说什么!你居然怀疑是我?天哪,我怎么可能做那种可怕的事!”

  “这可说不准。”红头发小混混冷冷地说,“谁脸上都没刻着‘凶手’两个字,要单看外表的话,谁都不像凶手。可问题是偏偏就有人被杀死了,总不会是那大汉自己拿水果刀往脖子上插着玩儿吧?”

  “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也就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胖女人气呼呼地,“但我先说清楚,我可不是因为你刚说了我,我才反过来攻击你的,我不玩那种小孩子的把戏。实际上,我看我们这些人里面可能会做出杀人这种事的,也就只有——你!”

  红头发小混混将半截烟头猛地往地上一掷,恶狠狠地喝道:“你说什么!你他妈凭什么就觉得我像杀人凶手?”

  “就凭你这副坏人的嘴脸!”胖女人毫不示弱地说道,“我看其他人都是正正经经的,只有你一副混混样。再说了,最开始那个男的不就是被你打死的吗?你那一下子可是心狠手辣,一下就把那人打死了!后来知道是错杀了他,你也没有丝毫的内疚和……”

  “住口,肥婆!”红头发小混混已经怒不可遏了,他跨前一步,指着胖女人的鼻子骂道,“老子一副混混样,你就像好人?搞不好你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说怀疑是我,就是想转移大家对你的注意力!”

  胖女人气得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说:“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人干的,而那个温文儒雅的大叔和十多岁的小男孩也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不是你干的还会是谁?”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你可是说错了。别的小男孩我相信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但现在这个站在我们身后,行为诡异、举止反常的小男孩,恰恰有可能是我们当中最危险的人。

  那个小混混又恢复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斜眉吊眼地拖长声音说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种事情不像是柔弱纤细的女人做得出来的,但像你这样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胖女人,可就不一定了。”

  我相信胖女人已经被这句有意羞辱自己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了,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变形。她身体痉挛着说道:“好吧,我也不再说什么了。但我相信,不管什么事情总会留下些痕迹的。我就不信有人在这间封闭的超市里杀了人,会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留。我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那红头发小混混,看得出来她完全是针对他的,只是一心想要找出他的罪证而已。这未免让我有些失望,因为我怀疑的人并不是红头发小混混。

  这时,身旁突然有人抽搐了一下,是那个昨晚被惊吓过度的女店员,此刻她像是听到胖女人的话之后想起了什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说道:“对了,我想……也许有人知道那大汉是被谁杀死的。”

  所有人一怔,全都望向她。中年大叔问道:“你说什么?”

  女店员颤微微地用手指着最右边那排货架说:“你们不觉得,那个一直呆在角落里的老妇人,刚好能看见大汉被杀的那块地方吗?”

  大家的眼光刷地一下齐聚过去。胖女人说:“对啊,从她呆的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案发现场,也许她目睹了是谁行的凶!”

  “可是谁知道那大汉被杀的时候她是不是刚好醒着?”小白脸男生说,“她那时完全可能睡着了,就没有目睹到凶案。”

  胖女人摇着头说:“一般老年人的睡眠都不会太好,会很容易惊醒的。我想凶手在杀人的时候,总不可能完全无声无息吧。只要有一点响动,在黑暗角落里的老太太就可能睁开眼睛,看到凶杀情景!”

  时尚女孩说:“可我觉得这个老太太一直缩在那个角落里,每天痴痴呆呆的,像是已经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再加上她可能老眼昏花,就算看到也未必看得清楚——想要从她那里问出什么来,可能性不大。”

  “总之,我们问问看就知道了。”胖女人将脸转向红头发小混混,挑衅地问道,“怎么样,你敢让我去问问她吗?”

  “请便。”红头发小混混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膀,“不过,不能你去问,得换个人去问。”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让胖女人去问的话,她可能会有意问出些带暗示性的,对红发小混混不利的问题来。于是,我举了下手说:“要不……我去问吧。”

  大家好像都没什么意见。我正要过去,中年大叔走过来和我一起,他说:“我们两个人去问吧。”我冲他点了点头。

  其他人都在后面跟着,我和中年大叔朝角落里的老妇人走过去。根据以往的经验,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我没想到这次我们靠近到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老妇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我心生疑窦,蹲下来凝视着她,这时,我才借助着昏黄的手电筒光线看到,老妇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中年大叔也跟着蹲了下来,他轻声喊道:“老太太,老太太。”

  没有反应。

  我提高音量喊道:“老太太,您醒醒啊。”她还是一动不动。

  我和大叔愣了几秒,突然,我们俩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几乎一起打了个激灵,然后惊恐地对视一眼。

  难道,这老太太已经……

  我略一迟疑,将右手食指轻轻伸到老妇人的鼻子前,试探她的鼻息。由于光线太暗,我判断不清距离,手指竟碰到了她的嘴唇。突然,老妇人的眼睛一下睁开,嚇得我浑身一抖、措手不及。而老妇人显然被吓得更厉害,她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叫声,那双不怎么大的眼睛几乎要瞪裂了,她惊恐万状地拼命摇着头,身体往已经无法再退缩的墙角里使劲挤压着,像是要钻到墙缝里去一样。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她的反应为何如此剧烈。

  我在心里估量着,她这回呈现出来的惊骇反应,是上一次的好几倍都不止。我想她大概是突然醒来,看到面前围聚着这么多人,所以吓得更厉害。我设法稳住她的情绪,轻言细语地对她说:“老太太,您别怕,我们只是来问您点儿事情的。”

  没有用。她还是不断颤抖、抗拒着。中年大叔也用尽可能和蔼的口气对她说:“老太太,你不用怕,我们都没有恶意的,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但老妇人根本不听他说话,惊惶的神情比先前更甚了。

  中年大叔叹了口气,转过身无奈地望着后面的人。时尚女孩说:“我就说没用吧,她的神志真的已经不清楚了。”

  女店员有些于心不忍地说:“我们还是别围着她了,好像我们在她面前,她才吓得这么厉害。”

  我和大叔一起站起来,和大家一齐离开了老妇人的身边。我回过头去望了她一眼,她仍然警觉地盯着我们浑身发抖。

  大家回到起先站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什么都没问出来而感到失落,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沉默的空气持续了好几分钟后,那个很久没开过腔的单身母亲突然说道:“我觉得……那个老妇人,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时尚女孩叹息着说:“是有点不对劲吗?我看是很不对劲吧。她的精神好像都不怎么正常了。”

  “可问题就在这里。”单身母亲说,“她为什么会精神不正常?或者说,她怎么会被吓成这副模样?”

  “也许她精神本来就有点儿问题。”小白脸男生说。

  “不,不会。”单身母亲摇头道,“在事情发生之前,我看到她在货架边选着食物和生活用品,神态和举止都十分正常,自从门关上之后,她就变得古怪异常了。”

  “后来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她被那些怪事吓傻了吧。”时尚女孩说。

  单身母亲皱着眉说:“是吗……可是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并没有亲眼看到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而外面纵然爆发了可怕的瘟疫,我们在这里面暂时还是安全的。当然我们每个人在发生这种事之后都会感到惶恐、害怕,却没有一个人怕成她那样。她恐惧的程度完全是我们的几十倍!我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吧?”红头发小混混问。

  单身母亲犹豫了片刻,说:“我猜,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清楚的事情?也许……她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听了她的话,大家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各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小白脸男生怀疑地说:“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和我们一起遇到这起事件的吗?怎么会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

  “我只是……猜测,不一定对。”单身母亲说,“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就是这样。”

  “这么说来,确实……”时尚女孩回忆道,“这么久了,她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话,也不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直躲在角落里,一副恐惧到极点的模样,就像知道外面出现了什么状况似的——真的很可疑。”

  “这个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女店员愕然地问道。

  “看来,她真的有可能是知道什么的。”胖女人喃喃自语道,“我还得接近她,问出点儿什么来。”

  第十二章 怪物袭击

  200X年9月25日 晚上10:22

  整整一天,我就像是一个黑夜中的窥视者,密切关注着那个小男孩的行踪举止,虽然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是凶手,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遗憾的是,一整天下来依然一无所获。

  他很狡猾。有时,我甚至怀疑他知道我在悄悄盯着他。他从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停留太久,身影总是闪现几秒就消失了。下午的时候,我有将近三个小时没看到他的人影,便起身在各个货架间寻找他,同时假装在选吃的。我自以为做的很自然,但没想到的是,当我转到一排货架前时,骇然发现那男孩正等在那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就像知道我是为找他而来。我当时心中猛地一颤、惊诧不已,表面上却要装得平淡无奇。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在那排货架上胡乱拿了包什么零食,就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了。

  我在想,他不会是知道我在怀疑他吧?这样的话,我可就危险了。想到这里,我后背泛起一阵凉意。我不敢再一个人呆着了,我搜索超市里的人,发现此时最值得我信赖和依靠的也就是那个中年大叔了。我朝他走过去。

  单身母亲神情木然地耸了下肩膀,表示无可奉告。

  我望向中年大叔,以往在这种时候,他都会说出一些安慰或鼓励的话,叫大家不要灰心丧气、自怜自哀。但这一次,他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我不敢相信,连他的心都死了。

  就在我快被绝望吞噬的时候,胖女人从一侧走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那老妇人真的是被吓傻了,我看她现在已经话都不会说了!”

  我几乎都忘了她说过要调查杀人凶手的事,现在看起来她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也许是为了转换一下心情,我站起来问道:“怎么样,你调查出什么来了吗?”

  胖女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暂时还没能找到确切的证据,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还会继续查下去。”

  我心想她不知道是仍对红头发小混混怀恨在心,还是实在太无聊了,竟然玩起侦探游戏来,不过我对她不抱什么希望,因为我觉得她的怀疑和调查目标首先就是错的。

  胖女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她靠近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还没能完全确定凶手,但我的调查也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些眉目了,只要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一定会弄清楚凶手的真面目!”

  第十三章 暗夜中的脚步声

  200X年9月26日 凌晨12:05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现在我有两种选择:第一是时刻保持戒备,随时都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任何变化,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立刻做出反应;第二是放任不管,该睡就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听天由命。

  两种选择的后果我都考虑过,如果选择第一种,有可能暂时保住性命,但这样一天到晚神经兮兮地活着,难免不会在某天变成一个神经病人;如果选择第二种,固然是没那么累了,但又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太平间的客人。本来我打算像单身母亲说的那样,死了就当解脱算了,但真想要这么做的时候,我又发现自己事实上并不那么洒脱。

  我愁眉不展、痛苦万分,不知道究竟该做出何种抉择。

  我望了下时钟,凌晨12点过了,超市里的其他人都睡了吗?还是有些像我一样醒着,面临着像我一样的艰难选择?

  我呆呆地出着神,突然听到从卫生间那边传出一声沉重的脚步声。

  是有人去上厕所吗?可是,他干嘛走得这么慢,半天才又听到第二声脚步,好像他要多艰难才能跨出一步似的,到底是谁啊……

  等等。

  我的呼吸一下停下来了,血液好像也暂时停止了流动。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是有人去上厕所的话,那我应该能在之前听到他“去”卫生间的脚步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听到他从卫生间走出来的脚步声。

  谁会光从卫生间里出来?而且,这个人的脚步声为什么这样奇怪,毫无变化地一步、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闷地走着,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我浑身泛起一股凉意,脸上寒毛直立,头发连根竖起——天哪,我这么会想出这么可怕却又如此贴切的一个词?

  那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还在持续着,我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顶点了。我不明白,其他人是都没听到吗?还是有人听到了,却没像我一样引起注意?

  我毛骨悚然、心惊肉跳地听到那脚步声朝某个方向去了,并在心中判断着走路的人离我有多远,他会不会突然就出现自我面前?

  恐怖的是,这脚步声令我难以判断——它忽远忽近、时弱时强,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缓慢的节奏。没有活力、没有变化,甚至没有生命气息。我脆弱的神经被折磨得快要崩溃了。

  突然,这恐怖的脚步声又在一瞬间嘎然而止了,就像它刚才产生时那样,来无影去无踪。

  我静静等待到12点30分,那脚步声也没有再响起,我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人却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一下就软了。我在一瞬间感觉疲惫不堪,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该保持警戒,还是酣然入梦——那充满矛盾的选择又摆在了我面前。

  我忽然觉得,面临选择并不是最痛苦的;当你看起来有所选择,实际上无法可选的时候,才是最令人痛苦不堪的。就像那个问你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你选择救谁的问题一样。

  第十四章 第二个死者

  200X年9月26日 早上7:50

  半梦半醒之中,我听到呼喊惊叫的声音。睁开眼睛,我看到左前方的墙边围着好几个人,直觉告诉我,又出事了。

  我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地上站起来,快步凑拢过去,走上前去一看,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又一个新的被害者产生了,是那个胖女人。她的死相和络腮胡大汉几乎如出一辙——扭曲的面容、惊恐而圆瞪着的双眼、张开的嘴巴。唯一不同的是,那把夺命的水果刀不是插在她的脖子上,而是插在心脏正中。

  尽管我之前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当我看到又一个惨死的受害者时,仍感到一阵惊悸和眩晕。

  “谁最先发现她的?”中年大叔问。

  “是……是我。”小白脸男生神情骇然地说,“我醒得比较早,想到这边来拿点喝的,就看到她……被杀死了。”

  中年大叔蹲下去摸了摸尸体的手和脚,说:“她的肢体完全僵硬了,看来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

  时尚女孩像是有些站不住似的,身体摇晃起来:“她……她怎么会被杀死呢?”

  “我们这里出了一个杀人魔,他杀人已经不需要理由了。”单身母亲低沉地说。

  “天哪,怎么会这样……”女店员捂着嘴,眼里噙着泪花,“这么说,我们谁都有可能被杀死?”

  她的话令我心中一颤,感到不寒而栗。有那么一霎那,我真的差点被她的话所误导,相信我们之中出了一个不需要理由的变态杀人魔,但好歹我及时冷静下来,让头脑中的理性思维占据了主导。我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胖女人昨天说过的几句话这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相信不管什么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的。我就不信有人在这间封闭的超市了杀了人,会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留,我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深吸一口凉气,我想,我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会被杀死了。

  突然,我的心中又震动了一下——对了,那胖女人昨天晚上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她已经调查出什么眉目来了,只要顺着那个线索查下去,就会弄清楚凶手的真面目——她在说了这番话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就被凶手杀死了。很显然,凶手也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是个威胁。可是——我又有些疑惑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胖女人的调查应该是针对红头发小混混而来的,也就是说,对红头发小混混的威胁最大。现在,她被杀死了,难道凶手真的是……

  我的眼睛在眼眶里转动了几下,然后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红头发小混混,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刚好望见了我。我心中一惊,赶紧收回目光,但他却恶狠狠地盯着我问道:“喂,你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向我们两个望过来,我紧张而难堪地辩解道:“不……我只是……无意间望过去,没什么意思。”

  红头发小混混横眉竖目地说:“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杀人凶手吧?”

  我抖了一下,心中的惊骇更甚了。中年大叔走过来对红头发小混混说:“喂,人家都说了没有那个意思,你干嘛还不依不饶的?”

  红头发小混混点了支烟,转过身去冷冷地说道:“哼,反正你们就没把我当好人,对吗?”

  我不想他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以免对我心生怨恨。我将话题岔开,向众人问道:“对了,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小白脸男生说:“晚上有人起来上厕所什么的,当然会听到脚步声,怎么了?”

  我摇着头说:“不,那不是普通的脚步声,而是一种缓慢而沉闷,没有生命气息的、怪异的脚步声。”

  时尚女孩打了个冷噤:“你别说得这么恐怖好不好?现在的状况已经够瘆人的了。”

  “可是,我听到的脚步声真是这样的……”

  面向我的单身母亲、时尚女孩和小白脸男生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茫然。小白脸男生摇头道:“我们都没有听到你说的这种怪异的脚步声啊。”

  我十分惊诧:“这怎么可能?那声音虽然不是太大,却十分清晰,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小白脸男生说:“不会是你睡迷糊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太确定昨晚的事是真实还是虚幻了。我只记得当时确实有点半梦半醒的。但不管怎么说我对那恐怖的脚步声印象十分深刻,不过现在也说不清楚那种印象是来源于梦里还是现实了。我后悔当时没掐自己的大腿一把来确认一下。

  正在暗自懊恼之际,我无意间瞥到旁边的女店员,发现她低着头,脸上略过一丝惶惑不安的神情——分明是对我刚才所说的话有所反应——但只是一瞬间,这种不自然的表情就被她掩饰过去了,她又恢复成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心中暗暗生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异表现,更不明白她为何要刻意遮掩。

  中年大叔这时说:“算了,现在先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把她抬到储物室里去吧。”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现在的状况越来越复杂了。我怀疑的目标开始飘忽不定,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对谁的怀疑成份要多一些。但是我知道,让我们揭开谜底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储物室里已经有三具尸体了。

  第十五章 三声枪响

  200X年9月26日 晚上9:45

  时间的流动被降低到了极限,十几个小时在现在的我看来比一年还要漫长得多。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单身母亲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对我说:“咱们聊会儿天好吗?”

  “好啊。”我朝旁边挪了一点儿,百无聊赖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

  “我有一个可爱的五岁的儿子。”她望着我说,眼睛里流露出慈爱的表情。

  “我知道。”我点着头说。

  “不,你不知道全部。”她忧伤地说,“我儿子,有先天性的脚部残疾。他……不能走路。”

  我微微张开了嘴。

  她显然陷入了回忆,眼睛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低沉而缓慢地说:“我怀着他七个月的时候,打B超的医生就告诉我孩子的脚部有畸形,劝告我做人工引产,把孩子打掉。但我舍不得,我太爱他了,我为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我不顾周遭的劝阻,坚持把他生了下来。为此,丈夫和我离婚了。他无法面对我的偏执和不可理喻,也无法面对儿子畸形的右脚——孩子的右脚没有脚趾头,而且右腿明显比左腿要细小得多。医生说,这孩子永远都只能生活在轮椅上……”

  她仰面朝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淌下来,却无法掩饰声音的哽咽和嘶哑:“但是我却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儿子的脚真的无法医治。为了跟他治疗,我跑遍了全国的各所大医院,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但是效果甚微。而我却花光了所有的钱,甚至把城里的房子卖了,搬到郊区的一所小房子里来。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我儿子的脚能治好,那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心中感到一阵阵酸楚,忍不住问道:“那现在,你儿子的脚好些了吗?”

  她昏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光芒:“是的,要好些了。我听一个老医生的建议,说要加强弱侧的被动活动,并适当给予按摩,促进弱侧发育。我坚持做了两三年,每天扶着他的右脚走路,并在睡前为他按摩脚部一个小时,果然有了些成效,现在我儿子已经能扶着家里的家具走上几步了。就这样我都高兴得难以形容,但我儿子还却不满足,他充满信心地对我说‘妈妈,我还要继续锻炼,我有个理想,以后要当短跑冠军呢!’——他还叫我先别告诉别人,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

  听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托起。出乎意料的,单身母亲居然没有哭,她舒出一口气,望着我说:“对不起,絮絮叨叨跟你说了这么多,都让你觉得烦了吧?”

  “不。”我摇着头说,“感谢你跟我分享你心中的快乐悲伤,还有——你儿子的小秘密。”

  单身母亲凝视着我的双眼,许久,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对我说:“让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她慢慢将嘴贴近我的耳朵,轻声说:“我想,我有些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外面和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了。”

  我倏地瞪圆了眼睛,惊愕地望着她:“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她讷讷地说:“都这么久了,我们也该想明白了,不是吗?”

  我麻木的大脑机械地转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单身母亲从地上站起来,说道:“我也是猜测的,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便讲给你听。我怕……影响到你。”

  我觉得她越说我越糊涂了,正想再追根问底。单身母亲神情凄恻地望着我说道:“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她绕到了几排货架后面。

  我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她说我们都该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说怕影响到我又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悟出了什么?既然她都想明白了为什么又不能告诉我们大家呢?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焦躁不安地想象中急剧盘旋、越变越大,把我的内心压得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砰”的一声枪响。这声枪响牵动我头脑也发生了某种爆炸。我似乎预知到发生了什么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到枪响的地点。眼前的一幕令我感到天旋地转——一分钟前还在和我聊天的单身母亲此刻倒在墙边,身后的墙上一摊血迹。子弹是从她的嘴里射向脑后的。而红头发小混混跪在她的身边,手里握着那把手枪。

  “不!”我声嘶力竭地狂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超市里的其他人此刻也全都跑了过来,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红头发小混混这时像是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地解释道:“不,不是我干的!我只是离得最近。我听到枪响后,跑到这里来,就看到她已经开枪自杀了!我走上前去确认,顺便捡起掉在她脚下的这把手枪……”

  “够了!你这个杀人凶手!”时尚女孩厉声叫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这次是还没来得及逃开吧,所以才让我们抓了个现行!”

  她不由分说地冲身边的男友和中年大叔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呀!快上前去制服他呀!”

  小白脸男生像是要向女友证明什么似的,鼓足勇气向前跨了两步。红头发小混混慌乱地拾起手枪,指着小白脸男生:“别过来!”

  大家都不敢动了,僵在那里。我想我当时完全被悲痛充斥了整个大脑,竟然没做出任何反应。其实通过几分钟前单身母亲跟我交谈时的种种迹象,特别是她跟我说最后一句话时流露出的那种决绝的神情,我是应该能推断出她确实死于自杀的。要是我在这时出面说几句话,证明红头发小混混所说应该是实话的话,也许就能避免接下来所发生的悲剧了。可惜的是,我脑中一片悲痛、混乱,导致我什么都没做。

  小白脸男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蛊惑还是刺激,一反往常的胆小和懦弱,竟然还在试图向红头发小混混靠近。他向前伸着手,同时缓缓朝前方移动,嘴里说道:“别冲动,你先把枪放下来,好吗?”

  “我说了,别过来!”红头发小混混咆哮道,摇晃着手枪,“别逼我!”

  “你要是开了枪,可就真成杀人凶手了。”小白脸男生直视着他。

  “住口!少在那里假惺惺了!”红头发小混混怒吼着,“你们本来不就把我当成杀人凶手吗?你们一直都在怀疑我,不是吗?就因为我穿成这样,头发染成这样,你们就不把我当好人看!你们这些以貌取人的混蛋,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就自以为是地给我定罪了!”

  “我们没给你定罪。”小白脸男生缓缓朝前挪动脚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好吗?你先把枪放下。”

  “滚开!”红头发小混混已经退到墙边了,他的脸变得狰狞无比,举枪的手因紧张而不住颤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你想先把我稳住,待我稍一松懈,就一拥而上,把我制服。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砰!”

  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红头发小混混在内,他怀疑地望向手枪,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面前的小白脸男生也以同样怀疑的目光缓缓望向胸前,然后痛苦地捂住心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时尚女孩惨叫一声,飞扑过来,扶着男友的身体,嘶喊道:“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抬起手来一看,她满手的鲜血,再望向男友的胸前——胸口赫然多出一个血洞,她痛苦地摇着头,抱着男友嚎啕大哭。

  “嘉……”小白脸男生艰难地望着女友,声音虚弱而空洞,“我在你心中……算是个男子汉吗?”

  “是……是,你当然是。”时尚女孩捧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是吗……那太好了……可惜,我以后保护不了你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爱……”最后那个“你”字还没说得出口,他猛地呛出一口鲜血,脖子一歪,头朝旁侧无力地耷拉下去。

  “恒……恒?”她惊惶无助地喊了两声,抱着男友的身体左右摇晃,又一阵哭泣呼喊,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她悲痛欲绝地放下男友的尸体,脸色突然一变,抬起头来,两道充满怨毒和愤懑的目光像尖刀一样插向红头发小混混,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凶手!”

  “不……我不想开枪的。”红头发小混混仓皇地解释着,“是枪走火了……”说到这里,他似乎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辩解有多苍白。而时尚女孩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副立刻就要冲上前来和他拼命的样子。

  红头发小混混突然大叫一声:“好吧!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妈的,反正也活不了了,迟早都是会死的!”

  他将手枪拿到面前,掰开枪膛,看了一眼里面的子弹,自言自语道:“最后那颗子弹就送给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吧。”说完,他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望着无比惊愕地我们,最后说了一句话:

  “其实,你们没有猜错,我确实是个他妈的街头小混混。但我告诉你们,我从来都没有蓄意杀过人——除了我自己!”

  “砰!”枪声第三次响起。他在鲜血绽放的礼花中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这一次,我终于真正地昏了过去。

  第十六章 惊人的请求

  200X年9月26日 晚上11:10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大叔呆在我的身边。他见我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刚才发生连环惨剧的地方——三具尸体都不在了。我想到那个储物室,心中不由得一紧。

  中年大叔叹了口气,对我说:“我们好像真的错怪了那个红头发的青年了。刚才女店员跟我说,她想起今天下午的时候,看见那个母亲在柜台前徘徊了一阵——可能就是那时,她悄悄地拿走了抽屉里的手枪,就是准备自杀用的。唉,结果后来一连串的误会和混乱,竟然导致三条生命都离我们而去了!”

  我心中感到阵阵发堵,像被一些无形的东西压住了肺腑。我不敢告诉中年大叔,那三条生命的远去,竟然都跟我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如果我能及时做出一些判断和行动,说不定就能留住他们的生命。可惜现在一切都迟了。

  我不想一直处在自责和后悔中,便转换了一个话题问大叔:“那个女孩呢?她怎么样?”

  中年大叔叹息道:“她受到的打击很大。男朋友死后,她就一直抱着他的尸体在墙边哭泣。劝她也没有用。”大叔望了我一眼,头朝斜后方扬了一下,“要不,你再去劝劝她吧。”

  我朝大叔指的地方望去,果然,时尚女孩靠墙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男友的尸体,埋着头黯然啜泣,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我迟疑着说:“你们劝她都没有用,我去劝又会有用吗?”

  “试试吧。就算劝不了她放开尸体,陪她说说话总是好的。”

  我想了想,说:“好吧。”

  我在心中酝酿和组织起一些劝慰的语言,朝时尚女孩的方向走过去。来到她身边,我却发现自己准备好的那些安慰话全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我感觉到在巨大的悲痛面前,任何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我本想退回去,还是让她静静地呆一会儿算了,但又想到是答应了大叔的,只有勉强蹲下来,说道:“别太伤心了,好吗?毕竟……我们活着的人也不比死去的人好过。”

  她整张脸埋在胳膊肘里,抽搐、啜泣,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我又说道:“我记得你男朋友对你说过的,要你照顾好自己。你就当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吧,别再伤心难过了,不然你男朋友在地下也会不放心的。”

  她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我叹了一口气:“好吧,也许你想一个人静一会儿,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但是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了。没想到,时尚女孩忽然伸出手来拉住我,抬起头来对我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我立刻点头应允:“当然可以,你要我做什么?”

  “请你……去把那把枪拿过来,开枪把我打死吧。”

  我大惊失色,向后一退,连连摇头:“这……这怎么行!”

  “求你……”她哀求道,“我本来是可以自杀的,但我就是缺乏那一瞬间的勇气。所以,求你成全我,让我结束这种无止境的折磨,彻底解脱吧!”

  我蹲下来望着她,肃然道:“你别说这种话了,也别这么想!我知道你失去了心爱的人一定伤心难过、悲痛欲绝。但你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啊。你要坚强些,好好地活下去,那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不……”她痛苦地摇头道,“我不是为了追随他才想死的。我只是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我知道,我迟早也……与其在担惊受怕中被杀死,不如提早自行了断来的痛快些。”

  我心中一怔,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望向我:“那个红头发的小混混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没听到吗?他说他从来都没有蓄意杀过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他总不至于在开枪自杀前,还要说谎来骗我们吧?那他说的这句话,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呆了片刻,随即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在我们中间?”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道,接着又向我哀求,“所以我才求你,帮我解脱了吧!我受够了,厌倦了在这种无止境的猜忌和恐慌中苟且偷生,遭受这种身心的摧残和折磨,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丧心病狂的凶手杀死,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所以……求求你,好吗?”

  我像触电般地一下弹开,背对她晃着脑袋说:“别再跟我提这种可怕的要求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不能逼着我去当一个杀人凶手!”

  她沉默了几秒,好像是绝望了。半晌之后,她低声讷讷道:“既然你们都不肯帮我,那我只好选择另一种自保的方式了——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丧失理智,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我缓缓地扭过头来望着她,感觉她的话分明带着几分威胁和疯狂,竟使我心中升起阵阵寒意。“你……想干什么?”

  她不再和我说话,低下头紧紧地抿着嘴,又和她死去的男友融为一体。

  我在原地伫立了一阵,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慌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我瞥见斜侧面的一排货架边,那个小男孩正望着我,我猜他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他的脸上还是那种诡异莫测的表情。我永远都读不懂他的表情,就像我永远都做不到和他目光对视。我快步走到大叔那边去,像躲一个瘟神似的避开他。

  中年大叔见我脸色灰败地走过来,问道:“怎么,还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我黯然道:“不但是没效果,她还向我提出了十分可怕的要求!”

  “什么要求?”

  “她说她受不了这种折磨了,竟然叫我开枪把她打死,好让她解脱!”

  “天哪,这太荒唐了。”中年大叔也大为震惊。

  “是啊,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么残忍的事?”

  中年大叔急促地摇着头说:“那把手枪放在柜台抽屉里太危险了。”他想了一下,好像又觉得没有其它更适合放的地方,喃喃自语道,“看来得采取点儿防范措施才行……”

  我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我对于那个小男孩的所有猜测和怀疑全都告诉中年大叔,好让他也引起警觉。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强行咽下了,我想起那个如同鬼魅般存在的男孩随时都可能又躲在某个暗处窥视或偷听着我们,如果让他知道我怀疑他是杀人凶手的话,那我也许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中年大叔察觉到我欲言又止,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啊……”我一时窘迫,正在不知如何作答时,忽然想起时尚女孩刚才跟我说的最后那句话。“对了,那女孩见我不肯‘帮’她,便说了一句令人不解地话。她说既然如此,她就只好选择另一种自保的方法了,还叫我们别怪她丧失理智后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叔瞪大眼睛问。

  “我也不知道,但这话让我感到不安。”

  中年大叔眉头紧蹙地思索了片刻,骇然道:“她说的丧失理智的极端行为,该不会是把我们都杀了,以求自保吧?”

  我大惊失色:“不会吧?那也……太疯狂了!”

  中年大叔神色忧虑地说:“这可说不准。人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封闭空间里呆久了心理可能会变得扭曲、不正常,许多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极端行为,在这时就做得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吓得面无血色,惶恐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中年大叔叹息着说:“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多提防着点儿,处处小心了。”

  我想告诉他,我早就是这么做的了,而且其他人多半也跟我一样,可问题是还是不断地有人被杀死,可见这是防不胜防的——但是,就像他所说,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真的应了那女孩儿的要求,把她枪杀了吧?

  此刻的我就像没有生命的雕塑,全身感觉不到一丝体温,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已经无力去思考这对于我或者是其他所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在好长一段时间内,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第十七章 第三个死者

  200X年9月27日 凌晨2:05

  她并没有完全睡着。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她无法不时刻保持警觉和戒备。

  这样做是对的。她的耳朵刚才捕捉到一种细微的声音,这声音离她很近,可以肯定就在几米的范围之内——这使她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来了吗?凶手终于找上我了吗?她心中怦怦乱跳,她轻轻放下男友的尸体,从自己的脚边摸索到一把早就预备好防身用的尖刀,缓缓地站起来。

  她慢慢靠近发出声响的地方,捏着刀的手因紧张而渗出一层汗,使刀柄变得滑滑的,像拿不稳似的——但她必须拿稳,抓在手里的,是自己的生命。

  “咯嚓、咯嚓、咯嚓……”

  这是什么怪声音?她紧张地判断着——就像黑暗中有只老鼠在啮噬着什么东西似的,但是又太有规律了。是人的脚步声吗?似乎也不像……

  现在,她和那声音只隔着一排货架了,她能准确地感知到,声音就来源于货架对面。

  她咽了口唾沫,紧紧攥住手中的刀,将它举了起来,然后鼓足勇气一下跳到货架对面。

  没有人。她愣了一下,眼光望向下方,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这是超市里出售的小玩意儿,就是那种扭动背后的发条就会朝前走路的小熊玩具。它被货架挡住了去路,却又还在机械地朝前走着路,所以就发出了碰撞货架后产生的“咯嚓、咯嚓”声。

  她呆呆地望着那小玩意儿,心中疑惑不解——大半夜的,是谁在摆弄这个发条玩具?

  这时,玩具小熊“咔”地一声停了下来,发条的回力用尽了。这一瞬间,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过身去,赫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她脑子“嗡”地一炸,嚇得魂飞魄散,叫道:“啊,原来是你……”

  还没叫出口,她已被那个人一把捂住了嘴,声音堵在了口腔之中。同时,胸口插上了一柄尖利的水果刀。她因惊恐而圆睁的双眼在霎那间布满了血丝,不一会儿,她的身子慢慢瘫软下去,滑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那倒在地上的姿势,几乎和她几米外的男友一模一样。

  第十八章 谁是凶手

  200X年9月27日 凌晨4:50

  时尚女孩的死是唯一不让我感到意外和震惊的,我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她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也许是因为在这几天中我们所目睹的死亡已经太多了,当我和中年大叔、女店员站在时尚女孩惨死的尸体旁时,竟然都没表现出过多的惊骇,反而显得茫然和麻木。我们好像已无力为他人感到悲哀或难过,在看到他们尸体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了自己可悲的命运。

  女店员最先把头扭过去,呜咽地哭起来——这次又是她最先发现的尸体。但她处理的方式已比上回冷静和稳重了许多,她没有再浑身颤抖、失声尖叫,只是把我和中年大叔叫醒,并带我们来到现场。

  时尚女孩惨死的模样我不想去细看了,和前面两个被杀死的人几乎无异。唯一引起我重视的,是杀害她的凶器——三次凶杀案所用的凶器都是同一种水果刀。毫无疑问,凶手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我认为此时已没有必要再质疑了。

  我搜索周围,那小男孩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这更让我确定他就是凶手——他几乎没有一次在凶案发生后来直面过尸体。

  我正暗自思忖,女店员终于哭喊出来:“她说得没错……昨天她告诉过我的,说那个小混混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真凶还在我们中间,他还没有停手……天哪,那女孩说了这话就被杀死了,那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中年大叔试图劝慰她,她却哭泣得更厉害了,并一转身朝柜台那个方向跑去。大叔大概是怕她做出什么傻事,紧跟着追了过去。

  我在原地呆站了大约有十分钟,终于做出一个决定——我要告诉中年大叔和女店员,那小男孩就是杀人凶手,并且我要和他们结成统一战线,一齐制服那男孩,并逼他说出所犯的罪行。对,我现在非这么做不可!如果我现在还因为惧怕而不将怀疑已久的情况说出来,就等于在放纵凶手。

  主意拿定,我朝柜台那边走去。在快要靠近那里时,我突然听到中年大叔和女店员在小声谈论着什么。我敛声屏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

  “……其实我早就有些怀疑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现在看来,肯定就是他(她)了。”女店员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心中一紧——她说的是谁?

  “可毕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亲眼目睹他(她)杀人,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吧?”中年大叔。

  “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了,不是他(她)还会是谁?我们要是再不采取行动,下一个受害者就是我们。”

  “你真的这么肯定吗?”

  我听到女店员清晰地说出一句:“是的,我敢肯定,凶手就是那个小男孩!”

  没错,就是他!我心中一阵激动,差点儿想立刻跳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但中年大叔接下来的一句话仿佛将我重重地坠到一个冰窖中。

  “可是,万一是她呢?”他说。

  天哪!我惊骇不已,他居然怀疑是我!

  “她?我觉得……不大可能吧?”女店员说。

  “这可说不定。有些时候,表面上看越不可能的事偏偏却是最有可能的。”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中年大叔低声说:“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只有对他们俩都采取行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我深吸一口凉气,背后泛起的寒意使我连打了几个寒战。这时我没再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商量好了,然后正朝我走来。我心慌意乱,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走好——不管我躲在哪里,他们都是会找到我的!最后,我瞥见了门口的角落,那里是光线最暗的地方,微弱的电筒光线几乎完全照不到那里。我没有选择的时间,赶紧轻手轻脚地猫着身子躲到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去,蜷缩成一团。

  我身子不住地打着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自从被困在这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害怕成这个样子。不单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凄凉、寒心、委屈、愤怒,种种负面情绪交织盘旋着向我侵袭过来,使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悲哀和绝望。我原以为,我把中年大叔当成这些人中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他多少也会同样地看待我。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怀疑我是杀人凶手,还打算对我下手以求自保!我本打算来和他结成同盟,不料他早已和那女店员搭成一伙儿了,并将其他人全看成是敌人,准备一齐消灭——这实在是天大的讽刺!想到这里,我胸中涌起一团恶气,令我不自觉捏紧拳头,身子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不想我的手肘竟碰到卷帘门,发出“哗啦”一声响动。

  糟了!我在心中惊叫道——我暴露位置了!

  果不其然,发出这声响过后不出五秒钟,中年大叔和女店员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看到我蜷缩在这里。中年大叔竟装作不知情一样问道:“你怎么躲在这个角落里?”

  我惊恐地瞪着他,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别……别过来!”

  他却反而蹲了下来,身体朝我探过来:“你怎么了?”

  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只有恐惧地摇着头。他伸出一只手来试图摸我的额头,被我迅速地用手挡开了。就在我头偏向右侧的那一瞬间,我赫然看到了他背在身后的那一只手,那只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刹那间,我感到天旋地转、呼吸骤停,我想他马上就要下手了!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我的手下意识地在周围地上摸索着有没有可以救命的东西——摸到了,一根铁钩!是那个男店员用来拉下卷帘门的那根铁钩!我没有犹豫和选择的余地了,抄起那根铁钩,用尽全身力气向中年大叔横扫过去——

  时间好像暂停了,我和中年大叔四目相对,都直愣愣地盯着对方,只是他的双眼中渗出了鲜血,脸上也丢失了生气。这时,我才看到,铁钩的尖刺那一端不偏不倚地钉在了他的右侧太阳穴上。

  我吓傻了,目瞪口呆地丢掉铁钩,中年大叔的身体像失去了支撑的稻草人一样斜着倒向左方,一动不动。女店员上前一步,看到了中年大叔惨死的模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继而,她望向我,又尖叫着朝柜台方向跑去。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别的举动,就见她双手紧握着那把手枪站在我面前。她浑身筛糠似的颤抖着,那把手枪随时都有走火的可能。我不想重蹈小白脸男生的覆辙,拼了命的解释道:“不!别开枪,我不是有意想杀他的!我只是……想自卫而已!”

  令我始料未及的状况发生了,那女店员居然完全不听我的解释,将手枪对准我的身体,扣动了扳机!

  我死了!

  我紧紧闭上眼睛,却没有听见枪响,反而听到“咔”一声响。我睁开眼睛,看到女店员错愕地望着手枪,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我跟她想的一样——那枪膛里不是还应该剩最后一颗子弹吗,怎么打出来会是空枪?

  突然间,我明白了。我想起昨天晚上跟中年大叔说起时尚女孩打算用手枪来自杀时,他说过要对那把手枪采取些防范措施——一定是他把枪膛里最后那颗子弹给卸除了!

  女店员见手枪没用了,惊骇地将它丢掉,同时朝后面缓缓倒退着脚步,一边左顾右盼地朝两边搜索着什么能用来攻击我的东西。我盯视着她,心中燃起一团无名火——这女人太过分了!全然不理会我的辩解,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开枪。如果不是枪膛里的子弹被下了,那我现在不是已经成了她的枪下亡魂?我大叫一声,再次握住铁钩,并将它插入大叔脑袋里的那一端狠狠地抽了出来,站起来朝那女店员走去。

  那女人完全嚇得发疯了,她彻底失去了控制,不顾一切地抓起任何手边的东西就向我没命地砸过来。我被她丢过来的一些食物和小件物品击中。当她抓起货架上的一个铁制平底锅就准备向我砸过来时,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大叫一声,将手中的铁钩向她抡了过去。这一击又正中她的头部,她惨叫一声倒下地去,不省人事。我无法判断她是被打昏了还是死了,只知道她比中年大叔幸运,只是被铁钩的背面击中,并未被尖钩所伤。

  眼前的威胁终于解除了,我大口喘着粗气,情绪慢慢平和下来。呆站了大概两、三分钟,我才彻底恢复了冷静和理智。这时,我举起手中的铁钩,看到它上面的斑斑血迹,再望向被它所击杀的两条生命,不禁心胆俱裂。我将铁钩倏地丢开,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放声痛哭。

  第十九章 门外的世界

  200X年9月27日 凌晨5:47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虑和害怕的了。我想通了,中年大叔说得对,现在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反正我也开了杀戒,不如和那个男孩,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拼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一只手持着铁钩,另一只手拿着打开的手电筒,在超市中寻找那男孩,口中嘶喊道:“喂,小子!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这个凶手!”

  没有人回答我,那男孩的身影也没出现。我手中的电筒四处乱晃着,那根铁钩也像发了疯似的左右挥舞。我疾步穿梭于各排货架之间,将不少货物都砸翻在地。但是将整个超市掀了个底朝天,我仍然没能找到那男孩。我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不知道他是在跟我躲避周旋,还是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不现身,总之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但我不相信他能在这密室中凭空消失了!我在空旷的超市中再次大声狂喊道:“胆小鬼!你躲着干什么?出来呀,你怕了我吗!”

  我站在原地静待了五分钟,电筒光线朝四面八方扫射着,没有任何动静。我意识到那男孩是不会主动出来了,又点起怒火在超市中展开第二轮搜寻。

  走到最右侧墙角的时候,电筒光扫到一个几乎被我所遗忘的人——那个老妇人。当光线照射到她脸上时,我想那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惊恐万状的一张脸了。毫无疑问,她此时的恐惧和惊悸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不知道她是被之前一连串的命案吓傻的,还是被我此刻疯狂的举动吓呆的。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反正她一如既往都是那副表情,我已经懒得去理她了。我在她身边只不过呆了短短几秒钟,就又开始寻找起那男孩来。

  折腾了大概半个小时,我身心俱疲、声嘶力竭,那男孩却真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不见踪影。我没有心思和力气再和他耗下去了,在我的精力用尽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我已经想通了——横竖都是死,我要死个明白。在临死前我决定揭开所有的谜底——外面到底爆发了什么病毒?那些恐怖的巨大怪物是什么?这片区域真的已经空无一人了吗?现在门外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想知道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困难,方法只有一个:砸开门,出去。

  现在的我已毫无顾虑和惧意。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我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就算在那之后让我立刻死去我也在所不惜。最起码我做的是明白鬼,已经比超市中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人要划算得多了。我不再迟疑,身体内涌起一股因悲怆而产生的巨大力量。我在门边找到络腮胡大汉从储物室里拿出来的那些工具。我一只手拿一根粗大的平头铆钉,另一只手举起铁锤,大叫一声,对准铁卷帘门狠狠地敲去。

  空旷死寂的超市里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我像发了疯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锤一次次地狂砸向卷帘门。终于在我奋力敲击下,一个能挤出我身体的裂口出现了!

  我难以压抑心头的狂喜和激动,一条腿先伸了出去,然后整个身子不顾一切地往外挤。裂缝处的尖锐部分挂烂了我的衣裳,也挂伤了我的手臂和背部,在我最后那条腿伸出去时,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滚倒在地,但我完全没感觉到疼痛——我终于出来了!

  现在才清晨6点多,四周还是黑压压、雾蒙蒙的一片——起码我跌倒在地的时候是这么认为的。起先我的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出来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些什么。当我从地上爬起来,凝神向周围望去的时候,我才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就在我放眼望去的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在我出来之前,我曾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张如今外面世界的画面,但我现在看到的,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幅。

  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现在看到了什么。

  在以我为圆心,或者说以这座超市为圆心,半径50米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十几辆警车、救护车和一百个以上的人,他们全都严阵以待、神情肃然地盯着我。有几个护士模样的人好像打算朝我走过来,但被一个人制止住了。

  正对着我的方向,一辆警车后有几个警察正用手机小声地说着什么。另外我还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背景,也就是那些街道、楼房、店铺,通通和我进这家超市来之前完全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面对此情此景,我感觉大脑就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样无法转动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新闻里不是说这片地区因爆发病毒,所有人都转移、撤离了吗?本市也被封锁和隔离了呀。那面前的这些人是守在这里干嘛的?他们是早就在这里了吗,还是这会儿才来的?如果他们之前就在这里的话,那我们先前在超市中敲门求救,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我们?还有,我——是在做梦吗?

  不,不是梦,有疼痛感——手臂和后背的伤口在此刻提醒着我。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伫立着,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迷惘之中。

  第二十章 真相

  200X年9月22日 晚上9:29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行踪暴露后,很快,那些“怪物”就会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自己将成为瓮中之鳖——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他慌乱地左右四顾,突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希望之光。

  超市?那里还有家超市开着门!有救了!

  他狂奔过去,他猛地撞开超市的玻璃门,同时将腰间的手枪举起来对着里面的人,大声喝道:“不许动!全都不许动!”

  局面被成功地控制住了!超市里的人都吓呆了,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他急促地朝后望了一眼,在那些“怪物”追过来之前,必须迅速采取行动!他将枪指向门边的男店员,喝斥道:“关门!快,把卷帘门关上!”

  “好的,好的……”那男店员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走到门边拿起一根铁钩,勾住顶端的铁卷帘门,“哗”的一声,卷帘门被拉了下来,“喀嚓”一下被地锁锁住了。

  与此同时,几辆警车疾驰而来,刚好目睹卷帘门被关上。为首的那辆车中的一个警察懊丧地一拍大腿:“唉!还是晚了一步!队长,目标逃进超市了,店门已经被关上,怎么办?”

  “下车再说。”刑警队长命令道,果断地推开了车门。

  “队长,要不要朝里面喊话?”

  “别急。”队长做了个手势,掏出手机,“我先向局长汇报一下情况。”

  几分钟后,他神色肃然地应道:“好的,我明白了……知道!”

  放下电话,刑警队长对部下说道:“局长刚才说了,这次的情况相当特殊。我们追踪的目标并不是某个嫌疑犯,而是一个可能携带有极强传染性病毒的病人,之前与他接触的医生和护士无一例外均被感染。也就是说,目前被感染的概率是百分之百,相当危险。”

  “他携带的是什么病毒?”一个女警察问。

  “不清楚,据说可能是一种新型的恶性病毒。被这种病毒感染后生理上不会出现任何不适,但精神会出现病变和紊乱。具体地说,被感染者只要受到某种暗示或心理影响,就会产生相应的幻觉和臆想……”

  “就是说,会出现一些精神病患者的状况?”年轻警察问。

  “差不多。”刑警队长说,“而且局长说,被感染的那几个医生和护士还会相互影响,出现相同的臆想画面——一般的精神病患者是不会这样的。”

  “难怪……”女警察回忆道,“我说他为什么要逃呢,看见我们在后面追他就吓得魂不附体的,说不定是把我们当成什么怪物了。”

  “队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局长刚才做了指示,叫我们暂时先静观其变。只要里面没有人出来,我们就不要惊动里面的人,更不能硬闯进去。”

  “队长,可那人手里有枪啊!”年轻警察提醒道,“我们要是……超市里的人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但这是上面下的命令,我们必须服从。”队长神色严峻。年轻警察疑惑地望着他,似乎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队长望着他:“你还没明白吗?那个携带病毒的人逃到了超市里,那里面的人现在多半都已经被感染了。而现在医学专家们还没有研究出这种新病毒的传染途径和治疗方法。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将超市的门打开,和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接触,那我们也就会成为感染者,继而传染给更多的人,最后状况将一发不可收拾,乃至完全失控。”

  “所以,你们都明白了吗?”队长扫视了所有的部下一遍,“我们现在的任务,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要从现在起24小时监守这座超市。在得到上级的进一步指示之前,严格杜绝这座超市中的任何人出来。一旦情况有变,我们必须立即做出对应的措施。简单来说,这座超市里的人现在已经被完全隔离了。听懂了吗?”

  “明白!”十几个部下齐声应道。

  只有那个女警察咬着嘴唇说: “队长,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弃超市中的那些人于不顾?要是那个持枪男子行为失控,开枪射击怎么办?”

  队长思忖片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做,他持枪的目的,就是针对我们对他的追捕。现在他把超市的门锁起来,应该是认为里面是安全的,所以他没暂时有理由向超市里的人开枪。”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远处驶来两辆救护车,从车上走下来几个医生和护士。刑警队长赶紧迎上前去:“怎么样,医生,你们知道怎么对付这种病毒了吗?”

  为首的一个男医生摇了摇头:“医院的专家们还在研究中。我们只是提前来做一些应急准备,如果里面有人出来,我们只能见机行事。”

  刑警队长微微点头道:“看来你们的目的跟我们是一样的,现在……”

  “队长!”女警察突然惊呼道,“有开锁的声音,他们好像打算出来了!”

  “快!”队长脸色陡然一变,“阻止他们!”

  带队的医生也立刻吩咐道:“准备好口罩、镇定剂和输液瓶,走!”

  十几个人蜂拥至超市门口,就在这时,卷帘门“哗啦”一下被拉开半个人高,最前面的两个警察一眼就看见了蹲在门口的男店员,他正背对着他们朝里面说着什么。

  这一瞬间,两个警察突然迸发出同一个念头——他们的职业操守和道德观念都无法允许他们将这个人再推进去!两个人眼疾手快,几乎同时将蹲在门边的男店员猛地一把拽了出来。不过是一刹那,卷帘门“哗”地一下又垮了下去,再次锁上了。

  男店员没看清拖他出来的是什么人,吓得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并且拼命挣扎,双脚踢在卷帘门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乱踢之下,他的双脚将一瓶药水掀翻,那瓶暗红色的药水打翻在地,顺着卷帘门的门缝慢慢渗透进去。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分别压住他的双手和双脚,男医生再强行套了一个口罩在他脸上,另一个女护士赶紧撸起他的袖子,将一支镇静剂注射到男店员的静脉之中。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赶紧把他送回医院,途中不要和任何人接触,直接送到隔离病房!”那个男医生立刻吩咐道。

  经历了刚才那番险情的警察、医生和护士都退离门口几步。十多分钟过去了,卷帘门没再有新的动静,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刑警队长这时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那两个拖男店员出来的年轻警察怒斥道:“太不像话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叫你们阻止他们出来,你们反倒把人给拖出来了!还好只出来了一个。但是我们刚才都跟那个人有过身体接触了,要是我们也被感染上病毒怎么办?要是病毒散播出去了怎么办?啊?”

  两个年轻警察一声不吭,刑警队长见他们一脸无辜的表情,也觉得这个任务太让人为难,怪不得他们,唯有叹了口气,转身回警车里去了。

  女警察走到车窗边:“队长,我们要不要给超市里的人打个电话,通知他们目前的状况,让他们稍安勿躁?”

  刑警队长一下从座椅上直起身子:“对了,你提醒我了!现在让人赶快去切断超市的电话线,同时将这家超市附近的信号全部屏蔽!”

  女警察大惑不解:“为什么啊,队长?”

  “你想想看,如果超市里的人和外界联系,得知他们已经感染上了未知的病毒,并且还被隔离起来不接受任何治疗,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呆在里面吗?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出来!要是超市里的人一齐涌出来,我们怎么办?又不能贸然接触他们!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现在就是要避免他们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只有指望他们困在里面摸不清状况,不敢轻易出来才行!”

  “队长。我这就去办。”女警察点了下头,迅速离开了。

  200X年9月23日 早上9:11

  在超市面前驻守了一整夜的警察们听到一阵轰隆巨响,那是有人从里面击打卷帘门发出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粗犷的谩骂和呼救。年轻警察紧张地看着队长说:“看来他们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给我沉住气就行。”刑警队长目不转睛地盯着卷帘门,“密切注意大门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人强行冲出来,必要的话,就用那个。”

  年轻警察张了张嘴,瞥了一眼警车里放着的几支麻醉枪。

  200X年9月23日 晚上11:55

  “老天啊,她终于停下来了。”女警察伤神地掐着额头说,“那女人再这样敲下去,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道路上有一辆破旧的货运三轮摩托车朝这边开过来。这辆摩托车不知是发动机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装载的货物超重,引擎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这种巨大的噪声听起来简直就像野兽的嘶吼。随着它朝这边缓缓驶来,这破烂摩托车发出的嘶吼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女警察忍不住皱起眉头,堵住耳朵:“什么烂车子,肯定是不能进城的,也只有在郊区才允许开。”

  年轻警察注视着三轮摩托车行驶的方向:“好像是朝超市来的。”

  “走,我们去问一下,别再让它靠近了。这种惊天动地的噪音可能会惊动到超市里的人的。”

  年轻警察点了下头,两人快步迎上前去,在离超市不远处拦住了那辆三轮摩托车。

  女警察向驾驶者出示了证件,问道:“大半夜的你开着这辆烂摩托车到这里来干什么?”

  驾驶三轮摩托车的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他也看到了超市前围着的数辆警车和救护车,显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瞪大眼睛,答非所问地说:“警官,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问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年轻警察加重语气。

  “我……我是负责给这家超市配送货物的,以往都是这个时间来送货。”驾驶者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女警察对他说:“这家超市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被暂时封锁了,你现在把车开回去,这段时间不要再来送货。还有,你这辆破车的尾气和噪声都严重超标,不能再继续使用了。如果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开这辆破三轮摩托的话,我就立刻通知交警罚没你的车子,听到了吗?”

  “是、是、是……我知道了!”驾驶者忙不迭地点头,赶紧驾驶着三轮摩托调头往回开了。两个警察只有再次忍受这破烂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目睹着它渐渐远去。

  200X年9月24日 上午9:11

  “队长,超市门口传出电钻的声音,大概里面的人想要破门而出了!”

  刑警队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电钻?还有那东西?”

  “这下糟了,队长。他们要是用电钻的话,不出十分钟就能破门而出了!”年轻警察说。

  队长只迟疑了一秒,就下令道:“去把这家超市的电线剪断!”

  “啊,断电?”其中一个警察迟疑地问道,“这样会不会引起里面人的恐慌啊?”

  “没办法,不阻止他们的话,很快外面就会发生恐慌了。”刑警队长将手里那支香烟掰成两段。

  200X年9月27日 凌晨6:12

  刑警队长眯着眼睛躺在车内,透过车窗玻璃,他看见一辆白色救护车飞驰而来。刑警队长本能地感觉到,这辆救护车的到来意味着某种变化和结束。他打开车门,走到车外。

  救护车在离警车很近的地方停下来,几乎还没刹住车,一个中年男医生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急促地说:“队长,我们医院的专家在对先前感染的几个病人和后来送去医院的那个男店员进行治疗和观察之后,终于得出结论了!”

  刑警队长眼睛一亮:“是什么?快说!”

  男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框,摇头叹息道:“唉,完全搞错了……我们医院之前所做的猜测和判断,完全弄错了方向。”

  刑警队长望着他,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男医生低头思索,似乎在考虑如何表达清楚,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闯进超市的那个男子,是从我市精神病医院逃跑出来的一个病人。他之所以能从精神病医院逃出来,是因为之前跟他接触过的医生和护士居然在近乎相同的时间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病症状,从而导致看护松懈。队长,你知道,尽管精神病的病因直到现在尚未十分明确,但显然不能通过细菌传染,也就是说,精神病不具备传染性。可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解释医务人员和该名病人接触后同时出现精神病症状这一状况。因此,我们医院的专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目前国际上新提出的一种理念——病毒感染学说。”

  男医生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病毒感染学说的理论是——精神疾病也是由某种病毒引起的——只是这种说法目前缺乏实际依据,所以并不具权威性,但这次的事件让我们不禁猜测——难道在这个男子的身上,真的出现了具有传染性的精神病病毒?基于这种考虑,医院方面相当重视,为了不让病毒蔓延开来,才通过政府要求你们暂时隔离这间超市。但经过对目前几位病人的观察治疗来看,我们搞错方向了——患病的男子根本不是什么病毒携带者,而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感应性精神病患者!(注释①:参见《实用临床医学》或百度百科‘感应性精神病’)”

  刑警队长听的双眼发直,木讷地问:“感应性精神病?什么意思?”

  “这不是什么新概念了。简单地说,感应性精神病患者就类似于一个疾病传播者,他(她)可以在某些因素的影响下,将精神疾病传给正常人。”男医生比划着说,“通俗地来说,感应性精神病患者在出现某种臆想的时候,如果和正常人接触,往往会将自己的臆想当成真的一样向周围的人描述和灌输,而且其神情、动作和语言极具煽动性和暗示性。与其接触的人如果心理素质较好,还有可能不受到影响;但如果是在没有心理准备、受到某种惊吓、又恰好处在某种特殊环境的情况之下,就有很大可能会受到心理暗示,从而出现和那个人相同的精神病症状。而且以往的病例表示——年龄越小的人就越容易受到影响,严重的甚至会产生精神紊乱,一旦产生情绪紧张,再加上自我和相互暗示作用,会出现集体癔症发作的情况……”

  “等一下,”刑警队长皱着眉头打断了男医生的话,“听你这么说,我们现在把这些人隔离起来,岂不是提供给他们一个‘绝好’的环境让他们在里面相互暗示、彼此影响?”

  男医生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这确实是我们判断失误所造成的……一个严重而可怕的失误。我后来了解到,这个逃进超市里的男子是精神病医院遇到过的最具恶性影响力的一个感应性精神病患者,所以连专业的医务人员都被其所‘感染’了……事实上,如果在事发当天我们将超市里的人全都送进医院,并将他们单独分开的话,他们大概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现在,超市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经成为感应性精神病的继发者了……不过还好,这种病是可以医治的,而且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吗……”刑警队长垂下头,神情恍惚,“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单独隔离治疗,才没有生命危险吧……”

  男医生有些没听清楚:“队长,你说什么?”

  刑警队长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男医生:“你带来的这个研究结果对于超市里的人来说或许已经太迟了。你离开了两天,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男医生愣愣地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刑警队长神情黯然道:“昨天晚上10点到11点这一个小时内,我们听到超市中传出三声枪响。医生,你还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男医生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全身似乎都僵硬了。

  就在这时,超市里传出疯狂的击打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敲击卷帘门的声音就像是直接敲进了他们的心脏。

  “还有人活着,超市里总算还有人活着……”刑警队长木讷地自言自语,“他(她)终于受不了了,要出来了。”

  男医生深怀愧疚地说:“里面的人出来后,我先上前去跟他们沟通一下。你们先暂时别靠近过来,千万别再惊吓着他们了。”

  第二十一章 可怕的结论

  200X年9月27日 清晨6:44

  “你听懂了吗?你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他冲我连说带比划着,“你不一定要说话,点头或摇头就行了。”

  我木然地望着面前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他只身一人走到我面前,跟我说了一大堆晦涩难懂的话,什么感应性精神病患者、超市里的人都受到影响了、引发集体癔症……他所说的这些内容和我之前所理解和猜测的完全不同,我确实难以肯定自己是不是听懂了。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皮夹克的警察在向某人报告:“一个男孩从超市里出来了。”

  男孩!我心中一惊,差点儿把他给忘了!我猛地回过头去,眼睛四处搜索,却并没有看到他所说的“男孩”的身影。但我却看到了另一幕——一个男警察把超市里的那个老妇人背了出来,一边喊着:“超市里只剩下这个老太太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

  跟这个男警察在一起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警察,他们走到一辆救护车旁,对几个护士说:“这个老太太大概是这超市里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影响的人,她是个聋哑人!我会一点儿哑语,刚才跟她交流了一下,她用手势告诉我——这家超市里的人都疯了,在不断地自相残杀!”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脑子里一片混乱。聋哑人?那老太太原来是个聋哑人!怪不得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女警察说她是超市里唯一没受影响的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混乱了,完全无法理解发生过的一切。这时,我又想起了那个杀人凶手,他还没有被抓呢!我对着面前的男医生大喊道:“那个男孩呢?你快叫警察去抓住出来的那个男孩呀!他是杀人凶手!”

  男医生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男孩?怎么,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男孩在里面吗?”

  我彻底呆了——他在说什么?

  那男医生见我又愣住了,大概觉得和我交流起来太费劲,便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先送你去医院好吗?或者你先告诉我你父母是谁,他们在哪儿工作?”

  我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盯着他,他却还在继续说个不停:“要不你告诉我你在哪所中学读书,好吗?”

  这是一种奇异而骇然的感觉——我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脚下的雪如同流沙般缓缓下陷。先是双脚冻结成冰块,然后逐渐向上,寒气蔓延到整个四肢百骸,将我的血液、肢体,包括思维全部冻结。我完全变成了一座无法思考的冰雕。

  好一阵过后,我脑子里仿佛有某些东西裂开了,我发了疯似的扑向离我最近的一辆警车,在警车左侧的后视镜中,我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十五岁男孩的脸,和我在超市中看到的男孩一模一样!

  霎时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天旋地转之中,超市里发生过的某些片段像快速播放的电影一样在我脑中重现而过——

  “知道吗?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所以看见你让我有种亲切感。”(中年大叔)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十个人必须团结一致……”(中年大叔)

  “其实我早就有些怀疑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但现在看来,凶手肯定就是那个男孩……”(女店员)

  伴随着这些记忆一起明朗化的,是我之前所有疑问的答案。这一刻,我的脑筋忽然变得十分清晰,我想起了所有的事——出事那天晚上,我晚自习后便捧着一本杂志边看边回家。路过这家超市的时候,我走了进去,即便是在排队等待付费的时候,我的整个身心仍沉浸在那篇精彩的故事之中。那篇故事写得太好看了,叫《一个单身女人的异地生活》,我完全被作者的文笔带入其中。直到那个持枪男人闯进来,威胁我们不许动,我手中的书才掉落到地上。但我完全没意识到,在受到极度惊吓之后,我的脑子一片紊乱,接着就误以为自己是一个“生活在异地的单身女人”。

  而接下来几天在超市中发生的事,我也都明白了——那蛮横无理的络腮胡大汉不顾一切地要在第二天砸门出去,而我是反对这样做的;胖女人发誓要调查出谁是凶手,还说她已经摸到了线索,这显然也是对我的威胁;而时尚女孩更是颗定时炸弹,竟然暴露出她会以极端方式来以求自保的危险想法,不将她解决,怎么能叫人心安呢?很显然,活在我头脑潜意识里的那个“男孩”是不会允许这些威胁存在的。“他”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悄爬起来用水果刀杀死了他们!

  事到如今,我终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在超市中杀死了三个人的疯狂杀人魔,就是我自己!

  现在,我整个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耳边那些医生和警察围着我不停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脑子里只关心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把一切都如实地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这超市里疯狂的五日六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俯首认罪。当然,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从现场的调查和分析中得出结论的,何况还有一个未感染病毒的老太太呢,她也会把这几天所目睹到的一切“说”出来的——到时,我会是怎样的结果?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值得安慰的——这个世界还在,花草树木和万物生灵都还好好地活着,我又看到太阳升起来了。也许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

  (《恐惧状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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