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祥之兆
张李2019-10-30 16:574,774

  空中漂浮着一团淡薄的雾气,像被稀释过的彩虹,五颜六色相互交融。几只斑斓的小鸟穿梭在一片怒放的红色野蔷薇花丛中,背景是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夏月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眼前这惊人的美景画下来,可是光描绘一幅风景好像又有些单调,像她喜欢的莫奈等大画家往往会在风景画中安插一两个飘逸的人物来烘托气氛。

  “你,快把衣服脱掉,站到这里来!”她突然指着正在逗年年和白麟玩儿的墨百喊道,然后蹲下身把要用的画具整理出来。再次抬起头,她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忙捂住眼睛,用力跺着脚喊道:“只脱上衣就好啦,不用全脱!快穿上!!”

  墨百天生的中性气质真是像极了古典名画中慵懒的森林之神,加上雾气营造出的朦胧光辉,现场就像梦一样迷幻,让夏月浮想联翩。要是墨百穿上希腊式长袍,俨然就是那位迷恋上自己水中倒影的美少年纳西塞斯。如果推荐他去参加星城超级偶像大赛,肯定能一鸣惊人。

  关于夏月对自己种种“不怀好意”的谋划,墨百丝毫不知情,只知道自己要一动不动站在花丛中,让她高高兴兴画个够。

  可夏月却越画越泄气,虽然她今天的发挥已经超乎想象的好,光与色都得到了如实展现,十分调柔,可墨百的脸却怎么画也不满意。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上素描课时,老师总是感叹说长得越好看的人越难画。

  最后,她只好添上几笔飘忽的雾气,将墨百的面容虚化掉,草草收尾。

  墨百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她饿了,便带着白麟出去找吃的,留下年年继续守护。夏月背靠在一棵带着野兽斑纹的古树上,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不过并没有睡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几片碧绿的大叶子,想来应该是墨百怕自己着凉,特意找来盖上的,心里十分感动,

  “墨百,我们吃什么呀?”她站起来伸个懒腰,却没有看到巫族少年和白麟的影子。

  这时,有人从她头顶抛落下几枚青色野果,她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喂!你……怎么是你?”夏月抬起头正要发脾气,却发现坐在树上的竟是胡三太。

  “怎么不能是我?遥远山界又不是私人属地,人人来去自由。”胡三太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傲然答道。

  夏月想反驳,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忽然想到刚才睡着的时候,可能是这家伙给自己盖的绿叶被子,顿时心情十分复杂,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片刻后,胡三太一跃而下,走到那片蔷薇花丛前,背对着她脱掉上衣,露出健美的肩膀和背脊。

  “你你你你要干嘛!”夏月吓得大叫起来。

  “你不是在找人作画吗?”胡三太头也不回地说,“既然他那么难画,那就换我来试试吧。”

  夏月的脸像火焰山一样燃烧起来,简直无地自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难道你……你这几天都跟着我们?”

  “不是我想要跟着你,只是因为答应过鹤轩师傅要好好保护……”话未说完,突然发现说漏了嘴,便讷讷地说不下去了。

  夏月却已经听出了话里的奥秘,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说什么,是爷爷?是爷爷叫你跟着我、保护我的!?”

  胡三太头一回见夏月这么激动,心里顿时失去了方寸,也就顾不得鶴轩师傅要他严守秘密的叮嘱了,不由得点头承认。

  夏月又惊又喜,简直都要心花怒放了,原来爷爷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冷漠无情,他还是非常关心自己的!

  “太好了!太好了!”夏月高兴得一把抱住胡三太,又蹦又跳。

  灵狐少年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坏了,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像块大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叱:“快放开她!!”

  随着忽喇喇的破空之声,白麟驮着墨百从天而降。

  夏月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放开手,触电般缩了回来。

  “你想对她做什么!?”墨百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目光冷得像万年寒冰,双手紧捏成拳,怒视着胡三太,好像随时都会上前朝他猛击一拳。

  “墨百,你误会了,他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我,我……”

  胡三太忽然轻蔑的一笑,不慌不忙将上衣重新穿好,目光如锋利的芒刺射向墨百,冷傲地回答:“我们仙族的事,还轮不到巫族来管。”

  两对星瞳,四道精光,在空中短兵相接,撞击出电光火石般的火花。

  夏月一看苗头不对,这是准备要掐大架的节奏啊,连忙挡在两人中间,举起双手说:“你们都别动,先听我说!墨百,我真的没事,是我爷爷叫胡三太来保护我的!”

  墨百闻言目光一动,凌厉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其实,我今天是来找你的。”胡三太冷冷的对墨百说,“这几天鬼魅魍魉层出不穷,金花娘娘派我到齐天塔调查询问,看结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而你这守塔人,不尽心职守待在塔里,却还有余暇跑出来游山玩水,这不是失职又是什么?”

  夏月大吃一惊:“这么严重?”

  而面对这样严厉的质问,墨百没有作答。他把一包用叶子裹起来的食物交给夏月,又对胡三太说:“请你送她回去吧。”说着,便跨上白麟,朝着齐天塔的方向疾驰而去。

  年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的低吼了一声。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夏月把脸转向胡三太。

  看着她惊惶的眼神,胡三太有些不忍,只好安慰道:“放心吧,就凭那点儿小喽啰,还不配给小仙们练手。”

  说完,便护送夏月回家,之后又急急忙忙赶回山庄去了。

  胡三太刚走才几分钟,清清大婶便敲起门来,说村长招呼大家开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问夏月要不要一起去听听。夏月十分好奇,忙一口答应。

  小碗底的议事堂里像关了一大群野蜂,到处都是嗡嗡嗡的说话声。人多得连站位都紧张,唯独黑老太太周围空出一圈,大家谁也不愿意朝她靠拢。黑老太太倒是毫不介意,反而乐得宽松自在。她一边抚摸着怀里的黑猫踏雪,一边气定神闲眯缝着眼睛,挨个儿打量着周围一张张凝神屏息、忧心忡忡的脸。

  村长见人已基本到齐,便站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嘈杂之声从耳边消失干净,才清了清嗓子,郑重的开口说道:“今日请大家过来的原因,想必各位心里也有数,最近村子里好像是有些……不太安宁啊。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各位就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拿到台面上来光明正大讲一讲,不要在背地里偷偷议论,搅扰人心!”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站出来大声说道:“前天晚上我去隔壁罩子村喝酒,回来晚了,远远看见村口那棵大柳树下有个女人在梳头。我就纳闷呀,这大半夜的,谁家娘子会跑出来梳头啊,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便走近瞄了一眼,只见那女人梳着梳着,头发就连着头皮一大块一大块的往下掉啊,唬得我不要命的跑回来,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汉子绘声绘色一说完,就像往热油锅里泼了一碗水,大家顿时都来劲儿了,有的说看见了长着四个眼睛、两个耳朵的人面鸟;有的说看见院子里的老槐树成了精,天一黑就自己跑到河边去喝水;有的说深夜做噩梦惊醒,却看见对面屏风上有一双红眼睛正瞪着自己;还有的说听见树林子里有人唱歌,唱的什么“稻子磨来磨去,磨成粉吃下去呦,人抓来磨来磨去,磨成浆喝下去呦。”可跑进去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夏月听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心想这哪是开会呀,明明就是讲鬼故事比赛好不好!她担心地看了看小润,怕他会受惊吓,没想到他竟然听得津津有味,一点儿也不害怕,反倒是清清大婶一脸心惊胆战。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各说各话的时候,黑老太太却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都是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可这呢喃般的声音刚出口就被淹没在一片喧哗当中,只有夏月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特别奇怪,怎么最近自己的视力和听力都变得这么灵光了呢?

  等所有人都说完,厅堂里逐渐安静了下来,终于鸦雀无声,大家都盯着村长,等待他做总结。一直沉默不语的村长这才缓缓开口道:“以后不管是谁,只要再发现类似的怪事,都要第一时间过来向我报告。而且,从今天晚上开始,村里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要开始轮班放哨站岗。天黑以后,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村子,有特殊事宜非要出村不可的,必须先到我这里来进行报备!”说完,停顿片刻,才疲惫地挥挥手:“好了,今天就议到这儿,大家都回去吧。多加小心,多多保重!”

  回家路上,清清大婶紧握着夏月和小润的手,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安慰道:“没事没事,他们都是瞎说的!这世上要真的有妖魔鬼怪,肯定也会有更厉害的神仙出来制服它们。所以不要害怕,过两天爸爸和姐姐就回来啦,会给我们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夏月没有说话,却将目光转向路边的大地祠,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两位老神仙正愁眉苦脸的叹着气。便借口说想去拜一拜土地神,为村子祈福。清清大婶急着要回去做饭,便只吩咐夏月拜完后赶紧回家,便拉着小润匆匆走了。

  夏月一口气跑到大地祠前,装模作样叩拜了一番,等路上的人都走光了,才抬起头,眼珠滴溜溜的在两尊神仙脸上打转。

  “你们二位这是怎么啦,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见两位神仙装模作样不肯说话,她便顺手从供桌上抓起一个新鲜桃子,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开口,反正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吃,吃光了再走也不迟。”

  话音刚落,土地婆婆便心直口快地嚷嚷道:“擎天柱里的结界被你和巫族那小子的神兽给破坏了,灵气已经泄漏,妖魔们都感知到了,才会这么大胆子出来活动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阵风来头可不小。”

  夏月手里的桃子跌落到地上,她没想到自己和年年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你们……怎么知道的?”她还存着一丝侥幸的问,明明胡三太都说不严重的啊。

  土地婆婆得意地哼了一声:“自盘古破鸿蒙起,便有了我和这老头子。转眼悠悠岁月一晃而过,现在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已经遍布遥远山界。仙堂也好,黑岩也好,谁放个臭屁我都知道。”

  “你说的子子孙孙是指那些小岩精吗?”

  “正是那些小家伙。”

  “那你们就是……老岩精?”

  “算你聪明!”两个老岩精异口同声的答道。

  “你们的子孙太给力了,我第一次上山就多亏了它们帮忙。”夏月感激地说,“对了,上次我去黑老奶奶家送药,你们叮嘱的那三点我全都照办了,现在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了吗?”

  土地公公点点头,捋着自己的大胡子,像讲故事一样说道:“这黑老太太呀,可不是一般人。她年轻时曾先后嫁过三任丈夫,可不知怎么的,这些丈夫都横遭不测死掉了。后来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些旁门左道,便自挂招牌,给人算起卦来。

  这点本事糊弄那些不长心眼的七大姑八大姨是绰绰有余,偏她还不满足,又跟一个千年桃树精勾搭上了。现在她那点小神通,全都是靠那桃树精给她通风报信得来的。

  那桃树精根系绵延千里,小碗底谁家说悄悄话它都听得分明。偏这老太婆还不满足。为了多得银钱,便开始打些歪主意。

  你上次进屋要是喝了她一杯茶,就等于欠了她一个人情,她想方设法都会让你还上这笔账;要是抱了那只黑猫,你从当天晚上开始便会接连做上三个月噩梦,除了老太婆谁都没有灵药可解;若再让她算上一卦,那生辰八字不都被她知道了吗?如果她存心要害你,随便弄个招法,让你十天半个月卧床不起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除了她谁都医不好。”

  夏月只觉得脊背滚过一股寒风,幸亏自己当时都乖乖照办了,不然这还了得,这个老太婆可真阴险!

  “不过她也没有坏得那么彻底,只不过是贪爱钱财,不得已耍点心机罢了,倒还不至于让人家破人亡。偶尔还会发发善心,用那些灵通消息来提点人们趋吉避灾。所以咱们暂且不用去管她。真正要提防的还是黑岩。原本仙堂还能勉强镇住他们,偏偏十六年前发生了那件祸事,金花娘娘的两大镇堂之宝被他们抢走了一个,还折损了银花娘娘和多位仙卿,现在仙堂势力大不如前。要是黑岩趁机再攻,不知道金花娘娘还顶不顶得住……”

  说到这儿,两个老岩精又异口同声长叹了一番。

  夏月从来没有听仙家们提起过这件事,在她软磨硬泡的一再追问下,老岩精才答应告诉她。

  于是,隐匿在时间海洋深处的一段秘事,就这样被重新牵引了出来……

继续阅读:16、重返烦恼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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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月的龙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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