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日突然忆起,那日恭王妃郭惠雅曾说过,要给苏君扬请先生的。
“君扬那孩子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你父亲可给他请好了先生?”
原本正在给太后剥枇杷的郭惠雅,手指微微一顿,面带尴尬之色,半晌吱吱唔唔不肯说实话。
“怎地了?你一向说话很爽快,今儿怎么反到吞吞吐吐了?”
郭惠雅吓得手一抖,手中原本正在剥皮的枇杷也因此滚落到地上。
打磨得很光滑的檀木地板上,倒映出一张诚惶诚恐的小脸。
原本明艳的美貌,因为这份惶恐而凭添一段娇柔。
郭惠雅一见枇杷掉落到地上,心道坏事了。
连忙往木地板上一跪,战战兢兢地说:“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啧,都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胆小,一点都不经吓,快些起来吧,恕你无罪,你只管道来。”
太后示意身边的宫女将郭惠雅搀扶起来。
待她重新落座后,示意她将事情一一道来。
“太后,还请您莫要与那孩子计较,君扬尚小,又自乡野长大,性子总归是野了点,难以驯服,还请太后多给些时日……”
太后听得不耐烦,打断她:“行了,你且直言无妨。”
“是!”郭惠雅悄悄打量了太后神色一番。
这才娓娓道来:“以往他在南边,不需要承担皇室子弟该承担的责任,想来,他养父母也不知他真正出身,遂,将他养得有点粗糙,我爹爹费煞心思给他寻来有名气的进士做先生,偏他三天两头将先生气得病倒,只不过才半月有余,我爹爹已为他寻了三、四个先生了,为此,我爹动了大怒,说是,若儿媳这个做女儿的,再拿这事去烦他,定要打断儿媳的狗腿,给他请了顶顶好的先生,偏他太不服管教了,先生管得严了,他便将先生痛打一番再说。”
“每每闯了祸之后,他便带了小厮们去外头吃花酒,总要吃到半夜三更才回府,儿媳有心想说他,他却顶嘴说,儿媳又不是他亲娘管得太宽,任是儿媳想尽千方万计,也都抵不过他的太过顽劣,所有知晓他名号的,有才能的先生们,都将他拒为往来户,儿媳为了此事,着实头痛不已。”
她的这波眼药水上得杠杠的。
一个顽劣不堪,放纵浪荡的小郡王形象,就这么贴在了太后的心上。
太后沉默不语,半晌后这才道:“哀家知道了,你平日还需得多费费心,诚儿就被你教导得极好,想必,你也能将那孩子教导好,年纪大些接手也有好处,你若真说得有理,他自然会听进去的。”
不管怎样,太后都将苏君扬这个锅直接甩给了郭惠雅,教不好他,便是她没尽心。
郭惠雅忙从善如流,表态说,待回去后,定会好好管着他的。
……
皇上在考虑再三,又观察过苏君扬后,觉得他谈吐不错,对于边关战事,颇有想法,遂起了想栽培他的心思。
那夜,他踏着月色去了坤宁宫,一个是给自家亲娘表示,自己这个做伯伯的,对自家晚辈还是颇为照抚,另一方面,也是有继续安抚朝中忠臣之意。
谁知,他不过起了个头。
太后那头已有了拒绝的意思。
“哀家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你们兄弟手足情深,哀家深感欣慰,只是,那孩子到底是在乡野之地长大,在过去的这些年,很欠缺良师教导,依哀家的意思,不妨再等等,那孩子跟你弟弟小时候颇像,着实调皮的紧,教导得好,不失为一把好刀,可以为皇上斩去颇多烦恼,有些事,还是只能交给自家信得过的人去做。”
皇上点头:“母后,儿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儿子瞧他言谈举止都不错,虽然年纪小了点,但若将他放到那几个老元帅身边,要不了几年,他肯定会成长起来。”
“哀家不是反对皇上的意思,只不过觉得,他的性子太野,太过桀骜不驯,还需得好好打磨一番后,方才能担得起大任。”
太后的意思,就是苏君扬现在还太调皮了,又不怎么服从管教,需得好好教导后,才能将重要的事交到他手上。
总之一句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
以上事情经过,由林青松主述,陈润之补充,苏君扬旁听。
陈润之现在很是瞧不上恭王妃。
他很不客气地点明:“你父王当真该自叉双目,你那继母,我看这意思,是盼着你变成一个文不文,武不武,办事不靠谱,最好天天醉卧美人膝的酒瓤饭袋。”
苏君扬的笑容很阴冷,答:“她盼着,我就该衬了她的愿?她吃得好睡得香了,只怕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林青松皱眉:“这事儿还得做长远打算。”
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的嫡亲妹妹。
陈润之觉得他的话颇有理,又劝苏君扬:“你待会儿回了那府,可不能顶着这个神情,那边精着呢,我俩帮你打听来这些,也只是想让你明白,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郭家在京城的地位,鲜少能被人撼动得了。”
苏君扬沉吟一番后,道:“你们放心,这一笔我先记上,我家那位皇帝伯伯,即然有本事坐上那位置,想必,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除非他不想做明确表示,才会睁一眼闭一眼。
陈润之和林青松两人又与他商议了一番,不时,便有小二来敲门,问三位要上点什么菜。
三人这才发现,此时已是日当午。
林青松对这小酒楼很熟,便做主点了三人各自爱吃的口味。
等酒菜都上齐后,三人的话题,渐渐转到了陈润之和苏君扬合开酒楼的事上。
陈润之正在为店铺发愁。
“好位置的,我家到是有一两个,只不过正作着旁的正经生意,那铺契又不在我老爹手上,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苏君扬但笑不语,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冲陈润之扬了扬。
“好东西?!”陈润之两眼放光,伸手接过来细看。
“咦,这铺子我晓得,有好些年头了,竟然不知,这背后的东家会是恭王?如今是你的了?”
林青松心生好奇,探头过去瞧了瞧,那契书上,写的却是苏君扬的名讳,他随口问:“你朝他要的?”
苏君扬痞痞地一笑,答:“我不过是有晚去寻他说事,随口提了这么一句,他到是对陈家人的品性赞不绝口,听说我要与润之合伙开个不大不小的酒楼,被他狠狠地笑话了一通,我便同他说,有啥好笑的,不晓得我才从乡下小地方来的么,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么,润之肯捎上我一起做生意,还是因为我本与他有交情在先。”
“他听了这话后,当时到没说什么,过了没几日,便使了身边的小厮喊我去了南书房,原来,他手里头就有这么一个闲置的铺子,以往都是租给旁人做营生的,那几日,他抽空跑了一趟衙门,将铺子过到了我的名下,如今,我在京城到也算是有一份正当产业了。”
他才说完,就收到了两双羡慕、嫉妒、眼红,外加很想绝交,不想再继续做朋友的犀利眼神。
苏君扬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自个儿小鼻子,很无辜啊,他都没地儿可得瑟,只能拿出来在两个好友面前显摆一下咯。
“哎,小郡王,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教教我,可好?我知道,我老爹手上有几个位置尚可的铺子,帮我想个法子,将他手里的铺子给哄过来。”
苏君扬撇他一眼,淡淡的鄙视之!
不管怎样,三人这顿饭吃到申时初才将将散去。
申时,大概是下午三点的样子。
离了小酒楼,林青松自回家不提,苏君扬还得麻烦陈润之陪他演一处折子戏。
两人一起坐马车悄悄离了酒楼,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陈府北侧小门边下车,悄悄溜回陈府,再交待马车夫赶了马车饶远路,过大半个时辰后再回府。
所以,外头盯梢的人只看到马车出去,并不见马车回来时,苏君扬已经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陈府门口,陈润之更是一身短打服送他出门。
不难瞧出来,两人的确是在陈府里砌磋武艺。
只是,这砌磋的时辰会不会有点太长了?
盯梢的人是郭惠雅的奴才,不懂那些武人们的心思。
权当这两人皆是武痴。
自这之后的几日,苏君扬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里,虽然还是将新来的先生气了个半死。
恭王妃到是很乐意瞧他如此顽劣不堪,那几日抽空带了苏君诚又去了宫里一回,拎着他在皇帝面前亮亮相,提醒他莫忘了,侄儿不止苏君扬一人。
一直到林安心进京,明面上,苏君扬像是因为得不到重视而变得渐渐颓废起来。
……
林安心自那夜与苏君扬深谈许久后,性子变得更沉稳了,身上的活泼气息,好似被人拿抹布给抹去了一般。
只有苏玉琳来时,她才会露出同年龄该有的笑容。
苏玉琳是个很热心的小姑娘,自林安心的小绣坊开起来后。
她便第一个跑去瞧的。
当她从听泉等人嘴里得知,教会小绣娘们的,竟是一直话不多的林安心。
“天啦,安心,你真的好利害,你是怎么懂如此多针法的,还有,你怎就耐得住性子呢?我母妃若是瞧见我拿一下针,都要感谢菩萨半日,又是烧香又是拜佛的,我着实没这份耐心。”
林安心抿嘴轻笑:“你是郡主,只需懂得看是什么针法,做工精不精致就行,无需你亲自动手的。”
苏玉琳扑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望向她。
林安心立马警觉,这货肯定是必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