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挣脱林安心的手,后又发现不该如此对自己的闺女,忙又道:“娘无事,只不过是今日瞧着那些人,不顾一点廉耻的争抢牛肉,着实被吓得不清。”
南边律令不如北边森严,尤其以京城为最。
柳三娘以往在家里,也时常能买到牛肉,她还真不知牛肉在京城里竟如此受世人追捧。
林安心有些不信,便是看到很多人争抢,也不至于吓得……对,是魂不守色。
她总觉得柳三娘的身上有小秘密,可是她每每发现一些端倪时,柳三娘要不了多久,又自己小心翼翼的将小尾巴收起来了。
林安心想开口直白的问她,是不是她有什么困扰?
只不过,这话她终不曾问出口,柳三娘如此说,她便如此相信着。
她搀扶着柳三娘进了大门,或许是因为到家的原故,林安心能明显的感觉到,柳三娘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转了转眸子,娇声笑道:“娘亲,你出门的这一个多时辰,我带了丫头们已经将三间客房都收拾妥当了,咱家院子小,便让二伯娘住了西次间,可好?”
“行,左右我那库房也没啥见不得人的东西。”
柳三娘说的坦坦荡荡,家里的库房是上房西间,挨着西次间。
林安心又将另外的安排都一一说明,柳三娘不大说话,每每听林安心说到一处,她总会不由自主的点头。
她带着林安心一一检查过了,这时,又有婆子来问,其中有十斤牛腩,可是要清炖了吃?
柳三娘偏爱南边口味,喜欢放那种细长细长的甘蔗连同葫芦菔一起炖,这样牛腩更容易炖烂,而有一股甜香味儿。
她让婆子按照南边的做法来。
吩咐完婆子,林安心发现她神色颇为疲惫,心中担忧,劝道:“娘,离晚饭还有一段时辰,要不,您先回屋歇会儿,一会儿二伯、二伯娘、青叶大哥来了,您才有精神好生与三人说话,也免得三人担心我们在京城过得不好。”
其实,她(他)们三个,过得真的很不错。
小日子顺风又顺水。
柳三娘侧头,自家小闺女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的掉落下来的星星。
“好,娘去躺会儿。”
柳三娘终不勉强自己,让林安心自去忙,她让秋月、秋枫扶着自己回屋去了。
林安心目光微闪,微微叹了一口气。
“去问问先前的婆子,我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那会子上京时,一路的反应着实叫我心中生奇,可她不肯说,我也不好直白的去问。”
直觉告诉她,柳三娘的反应,很可能是为了同一件事,可到底是什么呢?
柳三娘不知道,她的宝贝小闺女早已起了疑心。
此时,她任由秋月、秋枫两人扶着回屋躺下。
秋月颇为自责:“夫人,您到底怎么了,奴婢一直跟在您身边,都不曾发现您是几时受的惊吓。”
柳三娘本就是个和气性子,鲜少有喝斥下人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轻轻摇头,道:“秋月,不关你的事。”
真的,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夫人,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你只管说来听,我自不会怪你的!”
秋月这才将柳三娘几次的反应都说了,又道:“原本以为夫人是受了什么惊吓,后来想想也不对,四姑娘还曾悄悄问过奴婢们呢。”
“她真问了?”床帘挡住了外头穿进来的光,昏暗中,秋月看不清柳三娘脸上的神情。
秋枫倒了洗漱水,端着荷花铜脸盆走进来。
“夫人,依奴婢所见,四姑娘怕是很担心您呢,上回夫人在船上忧心重重的样子,着实把四姑娘给吓坏了。”
柳三娘呆呆地仰望床顶:“原来她早就发现了,我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
“夫人?”秋月与秋枫相视一眼,两人心中疑云层层,总觉得自家夫人叫人看不透。
可她俩都明白,在她俩被买来之前,林家都不曾真正发家。
所以,她们夫人的反常,到底是为何?
秋月想了想,又问:“奴婢今儿一直不曾离开夫人身边,除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个片断从脑海里划过,她甩了甩头,应该不可能的,她家夫人一直待在南边,从来没有来过北地,更不要说天下最繁华的天子脚下了。
柳三娘显然心中很烦恼,她摆摆手,示意两个丫头先下去。
“许是今日真的撞邪了,我这会儿头痛的利害,让我歇会儿,一会儿家中还要来客人。”
秋月和秋枫再次相视一眼,终,还是默默退下。
两人离了上房,秋枫回头朝东间看去,满脸忧色。
“秋月,你有没有发现,夫人今日的反应,与那年在府城时很相似?”
秋月微微皱眉,想了想,道:“这事先不提,咱们只管尽心伺候好夫人。”
“若四姑娘问起来呢?”秋枫见她沉默不许,又道:“今儿我没随夫人去买牛肉,所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秋月,你心中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四姑娘把夫人放在心尖尖上,肯定会过问此事。”
秋月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眉心紧锁。
“秋月姐姐。”爱莲清脆的唤声惊醒秋月,她举目望去,哪里还有秋枫的身影,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走开的。
“爱莲?”秋月转身看向来人。
爱莲笑起来很亲切,她点了点头,说道:“秋月姐姐,姑娘让我请你去一趟。”
她怕秋月误会,又道:“夫人是四姑娘的娘亲,她很担心夫人。”
秋月心下微微叹息,其实,她心里早就猜到了。
“我这就随你去。”
林家租的小院不大,家中只有大小两个女子,柳三娘和林安心。
因此,林安心住在了内院的东厢房。
秋月随爱莲进去时,林安心正歪在美人靠上,身前搁着一个火盆子。
北地的冬天并不如众人所想的那般阴冷,是属于那种干冷干冷的。
林安心并不觉得北地的冬天比南边更冷。
“奴婢见过四姑娘。”
林安心本微微闭着眼假寐,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睁开眼。
“听说,你今儿一直跟在我娘身边?”
“是,原本夫人听说二老爷夫妇和二房大少爷要来,高兴得不得了,拉了奴婢和秋枫,外带了四个婆子喜滋滋的去外头买菜,她说,二老爷一家是因为三少爷进了国子监才上京的。”
林安心不欲争辩她话里真假,懒懒地道:“直接说重点,我不想听废话。”
明明闭着眼倚靠在那里,秋月却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丝丝压人的威严。
她不由打起精神来,仔细回想起这段时辰所发生的事。
“原本,奴婢们跟着夫人出了猫儿胡同,不远处就有个菜市场,猫儿胡同外还有许多摆地摊的小贩,卖的是自家种的,夫人惯来爱精打细算,觉得外头卖的青菜比菜市场的要便宜些,便带了奴婢们一直沿着那街往东城门那边行去,夫人正走到一个卖活鸡的摊子处,正准备跟那摊主讨价还价一番,谁知,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个人,说是有人在正卷书正街那边设了摊位卖新鲜牛肉。”
秋月说到这儿,又道:“姑娘是知道的,在京城,牛肉比羊肉还要抢手。”
这个林安心是知道的,大周重农事,对于耕地的牛,有律法明确规定,不能随意宰杀,但对于那些老、弱、病、残的牛,是可以宰杀的。
有那走了关系的,便会在这头寻空子,巧立明目,打着病、残的招牌,将好牛宰杀了再拉出来卖。
这事儿,买卖双方都心照不宣,互惠互利,也没谁会真的追根究底。
林安心抛开这些心中的杂念,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秋月又道:“夫人得知此事后,想着家中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吃过牛肉了,三少爷又嫌羊肉的膻味太重,夫人心疼少爷,便想多称些牛肉留着慢慢吃到过完年。”
林安心属于杂食动物,林青松不能与她比,他是真的受不了羊肉的那味道。
“我三哥就是这毛病,以后我若添了小庄子,总要多养几条牛的,真是可惜了,羊肉无论是烤着吃,还是炖煮,清炒,都很好吃的,偏他吃不惯,哎,你们说,我哥哥其实,是不是挺娇气的?”
林安心说到这儿,自个儿到先乐起来了,后又想到柳三娘,到底觉得自个这般笑有点不妥。
她收了笑意,清了清嗓子,又问:“即是买牛肉,怎又会如此模样回来,我瞧她不像是受了惊吓,到像是丢了魂儿,你且快些与我说说,她此去买牛肉,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秋月被她问住了,怎么说呢,柳三娘当时听说有牛肉买,心情十分好,还特意带上了她和另两个婆子急匆匆赶去。
一路上,她亲眼所见,平日端着身架的夫人们,撩起裙摆跑得那中一个快,一窝蜂的全都往卷书正街跑去。
卷书正街?
林安心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怎地这街名听起来竟如此熟悉。
随即,她又将这想法抛开,大抵是从苏君扬或苏玉琳嘴里听来的吧。
秋月等人护着柳三娘好容易才赶到卷书正街,谁知,几人到那里时,那个牛肉摊子前已经围了一堆人,举目望去,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好不惊人。
她寻来寻思去,都不曾发现可疑之处。
林安心听后黛眉紧蹙,柳三娘的不对劲儿,显然就是在买牛肉时出现的。
她又让秋月再细细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