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心打量了这屋子一眼,她之前听柳三娘提过,柳大牛是去年秋收后才置办的十亩良田,想必家中此时手紧得利害。
“娘,咱们不是带了好些鸡、鸭过来么,还是快些让婆子们将东西都搬下来吧。”
今儿是年初二,柳三娘就算与林顺河和离了,她依旧认为,可以借着初二闺女能回娘家看望的机会,带着崽女们回来看看爹娘和大哥一家子。
柳三娘忙让柳大牛去将赵小菊喊回来,又对柳大郎道:“爹,今年才年初二呢,怎就叫孩子们下地了?”
柳大郎因柳大牛手中有了十亩私田,心里高兴得紧,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家中壮劳力又多,仔细翻翻田,先把鸡鸭粪下到田里,把田整平了,到开春后,我们才忙得开,不然,租用牛犁田又是一大笔开销。”
柳三娘说些什么,林安心已开口打断,对她道:“娘,婆子们已将东西取来了。”
她眉开眼笑地伸手指向门外。
柳大郎看着那几个婆子一个个挑着箩筐进来,惊得嘴张开半天忘记合上。
姜春香最先回过神来,惊呼:“这,这,这礼……”
“外公、外婆,这是我娘还有我们兄妹四个给您们的孝敬。”林青松适合开口解释。
“太,太,太多了点!”柳大郎结结巴巴地回答。
林安心和林青松相视一笑, 两人皆不曾在二老眼里瞧见的唯有震惊,竟无一丝贪念。
因为柳大郎实诚的话,反而逗笑了两人。
婆子们此时已相继将东西挑起来了。
除了五十斤面,五十斤米以外,还有红枣、桂圆等物,第二个婆子挑的箩筐里,一边放着鸡、鸭各一对,猪油二十斤,另一边侧是两坛十斤重的上等谷酒及排骨一扇。
第三个婆子的箩筐里挑的就更好些,筐里先用细棉布垫着,里头装着数套男女棉袄、棉裤,大小各一,显然是柳三娘独自准备的,而且,事先已打听清楚柳家人的衣衫尺寸。
那婆子从箩筐里取出衣袄摆在桌子上后,从两个箩筐里各取出一吊铜板子。
“老太爷,老夫人,这是您们的四个外孙、外孙女给二老的孝敬。”
其实,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帮扶。
柳大郎望着那四吊铜钱发愣,久久不曾伸手接过去。
姜春香碰了他一下,又忙伸手接了过去,道:“这如何使得,这是头一回,我俩便收下你们的孝敬,下回,可不许这般破费了。”
林安心笑答:“不过四吊钱,不值当什么的,我时常听娘亲说起小时候的事,说外公、外婆将我娘捧在手心里疼着呢。”
姜春香一边摸眼泪一边笑,她嘴上那般说,可心里老高兴了。
自家闺女苦尽甘来了。
“反正我觉得吧,你和离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上头没有公公、婆婆搓磨你,崽女们又大了,如今,你到比我们两个还享清福了呢。”
柳大郎在一旁跟着点头,又问起林家的其他人来。
柳三娘先是说了自家四个崽女的事,当柳大郎听说林青松中了举人后,越发高兴了,又问林青松这读书真的顶用?
不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么?
林青松自然要与他说好生说说读书有啥好处,最起码,不必当个睁眼瞎,不不会轻易被人坑骗了去。
说得柳大郎都想勒紧裤带过日子,将柳旺贵这个曾孙送去学堂念书。
随后又晓得了林青山是专司给人盖院子,他的客户非富即贵,听得二老一愣一愣的。
最后,才说起林家其他人的事。
当听到林顺风的遭遇,以及林老爷子中风的事后。
姜春香忍不住咬牙骂道:“我呸,还不是亏心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柳大郎也颇为唏嘘了一阵,道:“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一点都没说错,当年,瞧着林家那边,就数你大伯哥一家子最得势,你公公、婆婆又最重视长子,如今到头来,竟落得个儿子们都不愿养他俩的结局,要不是林顺河脾性太软,估摸着也会甩手不管。”
柳三娘冷笑道:“他如今自个儿都顾不上自个儿了呢,新讨的那个嫩婆娘肚子老大了,也就是这几日的事,那边中风瘫了,他自个儿的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痛得不行,我那前公公那里,只能劳累我那前婆婆照看了,闲了几十年了,到老来终是要还上的。”
姜春香跟着笑道:“活该如此倒霉,不然,我心中这口气又如何能消?”
她恨林家人不拿她柳家闺女当人看,连牲口都不如,她能不气能不恨么?
“着实后悔这么些年犟着,又不是不晓得你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林安心坐在那里,听大人们说的话越来越沉重,忙道:“外公、外婆,好好的日子哭啥呢,往后,我娘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我哥哥若是有那运气,没准儿能让我娘得个封诰,也好让人见了称一声官家老夫人,我也能得过官家姑娘的便宜称呼呢。”
她的话逗乐了一屋子的人,林青松宠溺地伸手揉揉她的脑瓜顶。
不时,柳大牛就寻了赵小菊等人回来,少不得又要相认一番,到也没了先前那伤心又高兴的气氛,屋里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有相近的亲戚晓得柳三娘回来了,便有家中的孩子好奇,在篱笆墙外探头探脑。
听泉见了,拉了爱晴去车上取了糖果、糕点之类,分给围观的小孩子吃。
柳家这一日简直是喜从天降。
一直吃过晚饭了,姜春香都不肯放三人回去,又再留了三人住了一宿,第二日上午,林青山因担心三人,竟独自坐了牛车来寻三人,少不得,又叫柳家人高兴了一回。
这一回,几个表兄妹见了面,又亲亲热热的聊了一回,林青山这才接了自家娘亲和弟弟妹妹归家去。
随后的数日,林安心或随着柳三娘,又或是跟着张玉兰去外头吃酒宴。
十里八乡的乡绅夫人们,早早就知道了林安心是苏家未过门的大儿媳,对于这样的情景,她们是见怪不怪了。
余下的空闲,林安心不是被林青松找去说话,争取在这短暂停留的时日里,多多增进兄妹感情,又或是她被苏君扬那货给抓去,不是陪着他去别的地方谈生意,就是跟着他出门应酬。
总之,这个正月,林安心成了两家最忙碌的人。
为此,邓金钗还曾打趣过她,说苏君扬这个妹夫有点迫不急待了呢。
惹得柳三娘等人没少取笑她。
原本,林安心还有点臊得慌,后又想通了,笑就笑吧,反正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事。
至于林顺河那边,小方氏在正月初六那日产下一子。
林顺河老来得子,着实狠狠地高兴了一把,更是张罗着摆满月酒。
林安心等人也张罗着给刚出生的小娃娃准备东西,林顺河听说那边屋里的人都会来,越发高兴得走路都带风。
他觉得这个老来子是个福星,平日都不拿正眼瞧他的崽女们,竟舍得集体上门来。
林安心瞧着他那乐呵的样子,提不起一点兴趣解释一下,无论是她还是她娘,又或是哥哥们,皆不过是给小方氏些脸面罢了,到底孩子是无辜的,小方氏也不是搅黄了两人婚姻的罪人。
小方氏因为坐月子,虽有婆子照顾,可过年走亲的事,全都落在了林顺河的身上,波子是林青山家的,自然不可能做主子们吩咐之外的事。
也是因此之故,享了数十年清福的林方氏,临到老了,着实被中风在床的林老爷子给折腾得不轻。
当林安心再次瞧见她时,一头灰白的头发,脸色黄黑,瘦骨伶仃、精神萎靡,微微勾着背的老婆子,竟是她那个一向张狂惯了的奶奶?!
邓金钗晓得后,亲自上门为她解惑一番。
“爷中风躺在床上后,咱们爹又因为老寒腿,再加上小方氏这个大肚婆要照看,更要忙着过年的事,自然分身无术,照顾爷的事,尽数落在了奶的身上。”
“可奶为何憔悴成这样子?”林安心不解,就算林老爷子要照顾,依林方氏的性子,难道不会去林顺水那边闹腾,柳三娘被她折腾得和离了,小方氏又生产了,不是还有朱草儿这个二儿媳妇么?
“原本,初二那日,咱们奶是要去二伯家闹事的,乃何玉竹带着她当家的回来了,又说自个儿怀了身子,吃不惯那边的饭菜,就只心心念念着二伯娘做的饭菜合胃口。”
邓金钗看了她一眼道:“你们堂姐夫又惯着她,这不,巴巴的求到二伯娘跟前,让她随了小两口去罗家长住一段时日呢。”
林安心闻言不吱声,邓金钗从她面上瞧不出她心里怎么想,便又道:“妹妹,你说,会不会是玉竹那边听说了此事,不想累着二伯娘……”
林安心莞尔一笑,道:“不管真假,玉竹姐怀了身子是真,想吃二伯娘亲手做的饭菜,肯定也是真,至于那边么?早在她当年作死的时候,就把那些个亲情给断绝了,如今她便是再苦再累,那也是她该还的债,难不成,她还能找嫂嫂开口求助不成。”
不过,林方氏那种没脸没皮的人,未必就不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