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林安心就体会到苏君扬的好意了,男子在外行走,果然比女子方便许多,不过一日的功夫,他就为林安心带来好消息了。
这日,林安心正在绣坊里,盯着绣娘们在缝制那件雀金裘。
听泉进来回禀,说是乘风来了。
林安心丢下手中的事,随着听泉去了前头的客间。
“姑娘,属下幸不辱命。”乘风见到她,朝她拱了拱手,无须林安心吩咐,已自行说道:“昨儿,属下寻了个机会进了郭府,直接将个纸团丢到了郭言蔺的屋里。”
林安心皱眉问:“你难道不怕他怀疑?”
乘风又答:“属下做这事之前,已经查明,郭言蔺并不想纳周又招为妾,当初,他随那些世家子弟们一起耍时,对周又招放浪形骸的事,早已有所耳闻,后来,才与周又招走的近,无非抱着近水楼台想先得月的想法。”
“即如此,我们静等便可。”林安心对于他办的事还算满意,剩下的,就只看郭言蔺怎么做了。
第三日时,林安心听乘风来禀,说是周又招找郭言蔺见了一面,两人又不欢而散,据说,此次吵得挺凶。
她有所不知的是,微生府里的气氛很压抑,屋外廊下,丫头、婆子们都低垂头,尽可能的缩紧脖子,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外墙站立。
屋中寂静一片,微生承文同郭惠敏难得一起坐于内院堂屋里。
“夫人,我将整个府交给你打理,怎会弄出如此丢脸的事来?”
郭惠敏的脸色同样很不好高,心中暗恼周又招太蠢,嘴上却道:“老爷,你这话说的好生无理,这府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零散琐碎事,一日不断,我每天拿脚板从府门口量到后罩房,至少要来回三四趟,且不说,还有许多事需示下,外头的人情往来也需要打理,更莫要说宇儿的身子骨,一直揪着我的心呢。”
她边说边用左手捶打着胸口:“天地良心,你这双庶子女,自接回来后,我就好吃好喝的供着,又不是打小在跟前养大的,一个个牛心左怪着,哪里肯定我的劝,说到了,反嫌我烦得紧。”
微生承文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道精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今儿回府并不是与你清算这些事的,只一个,外头如今在乱传,说我微生府家规不严,怎地任由庶女在外头卖笑,更是将手伸到别个家去,还塞了个母老虎,宇儿身子骨再不好,也是要说亲的人,你到好,反而倒打一耙,弄坏了我微生府的名声,我看宇儿还能说个什么好亲。”
郭惠敏闻言,心中的怨气更浓,更加埋怨他,道:“说亲,说亲,当年,要不是你娘,非要将你那劳什子表妹塞入房中,我家宇儿的身子骨能是风吹就倒吗,如今,你反到埋怨起我来了,你怎不说,当年你干什么要同意了呢?”
微生承文气的吹胡子瞪眼,道:“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再说了,死者为大,我还能将她从地里揪起来,叫她赔我个好端端的儿子?况且,我不也没纳她为妾么,是她自个儿觉得丢脸,非要跳井的。”
他的确很怨,家中长辈不喜欢郭惠敏这个儿媳妇,非要开个良妾塞进来,微生承文当年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而那个表妹还没抬进房里,就朝他嫡妻下手了,最后查出来了,她自个儿丢不起这个人,先一步投井自尽了。
“行了,别扯当年那些事,你怎就不想想,我更无辜呢!”
这些个事,都不是他所愿的。
“来人,将……”
他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自嫡妻将这两人接回来后,他都不曾关注过,更不记得两人叫什么名字了。
“那谁来着?叫什么名儿?”
“两兄妹,你说哪个?”
微生承文憋着一肚子火,怒道:“还能是谁,谁闯的祸?”
郭惠敏撇撇嘴,道:“你叫她干什么,我已经罚她禁足了。”
“最好将她拴在府里莫出门了。”微生承文对于周又招一点好感都没有。
郭惠敏又再次旧事重提:“老爷,要请那老神仙为我们小儿救治,只怕,还得走去年我提的那个路子。”
“你说那个老东西,泥巴都埋到胳肢窝下了,只怕他比谁都怕死呢,那个庶女,胡乱找户人家嫁了就行了,指望那老东西,哼。”
微生承文答的很随意,到底还是不同意拿周又招去换自家小儿的命。
“怎就不行了,到底是你的嫡子重要还是你的庶女重要。”莫名的,郭惠敏来气了。
“行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只一件我与你说明白了,莫要在叫她去外头,即然入了我微生府的大门,就该守我微生家的家规。
他心中暗恨郭惠敏太多事,都多少年的夫妻了,用真心竟换不来真心,一门心思只为她娘家打算。
今日,林青松难得从衙门回得早,林安心每回都是有苏玉琳在时,才能见到他身影。
她瞧见他时,还疑惑地朝外头看了看,回头,又瞅瞅他:“哥哥,外头还亮着呢!”
“衙门里的碳都用完了,补给又不及时,衙门里太冻,已病倒好几个了,上头干脆让我们先回来,再说了,我待的那衙门,本就只有逢年过节,又或是外国使节来朝才忙的。”
林安心听他这么一说,到觉得比待在户部时好多了。
“总好过在户部时,恭王世子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你来做,偏生你还做不得声。”
林青松伸手摸摸她的秀发,笑道:“在国子监念书期间,总要轮换着多待几个衙门的。”
他没说,要不是得罪了长公主,他又何须如此委屈,但他不想叫林安心担忧。
“我这几日听家里的下人议论纷纷,隐约间,听到她们提到了周又招,可是她又招惹到你了。”
林安心抿嘴轻笑,将陈大娘的意思说了。
“其实,还有一事,那日,我在姑外婆屋里吃茶,她突然说,那茶是太后所赠,我后来寻思许久,若是太后所赠,应是在不久前,也没听说那种茶叶能存个几十年的。”
“不是普洱么?”林青松侧头问她。
林安心摇头:“所以,我总要让人瞧见,我可不是什么傻子。”
有时,聪慧也是一种筹码。
“如此甚好,即然动手了,那就清算个彻底,回头,我帮你推一把。”
林青松说推一把,隔日,便去见微生承文了。
他使人打听到,微生承文每日午饭时,总回离开衙门,及到当差的时辰,又及时回了衙门。
下人还发现,微生承文并非是回府,而是去了另一处小院,离他当差的衙门并不远。
林青松顾不上吃午饭,坐了马车,一路跟着去了个巷子里。
他问家书:“这离邓金鼓的住所似乎不远?”
家书答:“少爷说的是,不过是前后街的事,没准儿邓少爷家的后门,正通这胡同呢。”
“你们说,微生大人是不是在防着他夫人呢?”
林青松说这话时,微微眯起双眼,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家书悄悄看了他一眼,心道,自家主子越发有上位者该有的睿智了呢。
“奴才觉得是,京城里谁人不知,微生大人这支血脉单薄,唯一的嫡子还是病歪歪的。”
林青松伸手挠头,又道:“这高门大户的,内里当真是肮脏的很,还好我和妹妹不是出生在这样的人家。”
家书和家明相视一笑,家明又道:“奴才也觉的,若换了姑娘待在那样的府里,只怕,她那脾气压根儿就做不到忍气吞声。”
林青松微哂:“我的妹妹,何需受那等子委屈。”
这时,家明想起一事,忙禀报道:“对了,少少爷,你吩咐奴才寻找木头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奴才找到一个来自岭南那边的大商人,他手上有些花梨木和紫檀木,数量不多,皆打不成一套家具的。”
林安心或许不懂,但林青松身为兄长,又怎可能不为她的婚嫁之事打算呢。
他微微皱眉,又问:“你都问清楚了,当真都不能成套?”
“的确如此,他说,今年海风大,好料难寻,又说,若少爷不急的话,他明年再帮少年寻上些。”
家明说到这儿,又问:“少爷,要不,咱们先吃下这批货,奴才觉得奇货可居。”
家书听了,在一旁笑道:“家明,你越发了得了,竟也懂些为商之道了。”
家明憨笑,答道:“跟在少爷身边,咱俩也别互相笑话,少不得要从少爷身上多学点学问。”
这时,外头的马车夫突然挑起车帘子,冲林青松道:“少爷,那位爷出来了。”
林青松点头,又示意另两人随他一起下了马车。
远远的,微生承文就瞧见了不远处停的一辆普通马车,他并不曾多在意,正准备自家马车时,马车夫提醒他。
“老爷,快瞧,那个相貌俊逸的少年,可是来寻你的?”
微生承文扭头朝身后看去,突然心房如雷击,僵硬地保持着上马车的姿势。
高高的夹道,洁白的积雪,木屐下,咯吱咯吱的脆响。
林青松身着墨绿暗银纹厚斗篷,脚上踩着一双牛皮铁钉木屐,手里撑着一把泼墨山水画油纸伞,缓缓行来。
微生承文瞪大了双眼:眼前的少年眉目如画,俊逸文雅,笑容如春日里的那道暖风,徐徐吹来,淡淡的墨香叫人不由心生愉悦。
他待这陌生的少年走近,视线停在他俊俏的脸上,久久不肯挪开,直到那位少年将手中的纸伞交给下人,朝他长长作一揖!
微生承文的嗓音,如同生锈许多年的齿轮,迟顿而缓慢地运转起来:“你是……”
“下官,光禄寺署丞林青松,拜见大人。”林青松的声音,穿透空中飞舞的鹅毛大雪,恣意地向四周扩散,铿将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