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的日子实在溜得太快,转眼间已至十一月十五。
林安心从柳三娘手里借调了秋香、秋爽过来帮忙,连带着手里的四个丫头,以及早先新添的十个小绣娘,花了二十来天的水磨功夫,终将孔雀羽搓捻成细丝。
她一早差了听泉去银楼里,将早早定作好的金箔取回来,待金箔拿回来后,还需切成很小的片金线,再将各色蚕丝与这片金线捻一起,团成一团,然后再拿了这些团线与早先捻好的雀羽丝,以及蚕丝等物混织而成。
织出来的料子绚丽多彩,这种料子又名:遍地金。
林安心在铺子里头指导小绣娘们织锦,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极细致的活儿,急不来。
“姑娘,先歇回儿吧,奴婢给姑娘沏了壶热茶。”爱晴在织房外朝她招手。
林安心站直了身子,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示意绣娘们继续手中的活计。
隔着大门,爱晴听到屋里又响起了在“唧唧”的织布声。
“姑娘,听泉将金箔取回来了。”
林安心点头,随后朝前头走去。
听泉正在屋里,与秋香、秋爽边说话,边切着金箔。
见到她进来,听泉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欲起身迎她。
林安心朝她摆摆手,径直走过去瞧了瞧,赞道:“到底是老字号,这金箔做的就是比别家的要好。”
随后,她又问:“你怎地去了这许久?”
听泉边切东西边答:“原本奴婢很快就回来了的,不过,在路上碰到了一桩奇事,又因那起事的主人是姑娘认识的郭公子,奴婢便留意了一下,便在那里看了一回热闹。”
林安心吃了一口茶,笑问:“快些说来听听,好叫我也乐乐。”
听泉再答:“说起来还真的挺好笑,今儿奴婢差点没认出他来。”
林安心心中一动,想起周又招曾说过,郭言蔺讨了个恶婆娘。
遂又问她:“你这么一说,可是他又挨揍了?”
听泉笑答:“正是,奴婢得知是郭公子时,着实吓了一大跳,两只眼睛乌青,嘴角还肿了一大块,左脸上有五个手指印,青的。”
“照你这么说,那应该不是今日打的。”林安心又催她:“你可打听到是怎么回事?他那婆娘虽然恶了点,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听泉闻言,说道:“还能有啥,不就是那郭公子的老毛病犯了呗。”
林安心惊讶了,又问:“去花柳巷了?不大可能吧,看着不像爱逛青楼的。”
“姑娘猜错了,那位公子啊,听说相中了一位卖花的小姑娘,非要买了那小姑娘回家当小妾,小姑娘自然不肯,原本,郭公子歇了这份心思的,谁知事情过了一个多月,那位小姑娘的大嫂在街上拦住郭公子,言明,她已劝得那小姑娘心回意转,肯让郭公子纳她为妾。”
林安心叹了口气,答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想必,她那个大嫂是奔着彩礼去的。”
听泉又答:“的确如此,那小姑娘的大嫂,一开口就要了三十两纹银。”
爱晴在一旁咂舌,嘀咕了一句:“若在南边,都能换六亩良田了。”
听泉笑道:“可在京城,纳小妾大抵都是这个数呢,郭公子连讨价还价都不曾有,直接给了那妇人三十两,又令人跟那妇人回家去,将那小姑娘接去了府里,郭夫人不曾为难那个小姑娘,也照样喝了小妾奉的茶,只是隔天,就将郭公子给爆打一顿,然后将他丢出家门,更命令下人,不得暗中接济郭公子,说是要叫他尝一尝这人间疾苦,而郭家的两位老人,压根儿就不敢吱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公子被郭夫人给欺负了。”
说到这儿,她微微顿了顿,看了林安心一眼,小声道:“奴婢还打听到一事儿,听说,郭公子新纳的那个小妾,眉眼间,与姑娘有三四分相似。”
“哼!”林安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一搁。
爱晴在一侧气忿地道:“要我说,打得还轻了,那位郭夫人怎不往死里揍他,着实太招人厌了。”
一侧的听语悄悄提醒林安心:“姑娘,莫要忘了姑老夫人的提醒。”
她指的是陈大娘。
林安心微微侧目,心中一动,顿生一妙计。
“他到是个长情的,哼!听泉,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林安心示意她附耳过来。
随后,她便将此事丢开不管。
进入十一月后,北地冷得越发利害,林安心到哪儿都抱着个小手炉,因雀金裘着实难织,又怕每人手上力道不一样,她只得安排一个机灵的小绣娘日夜赶工,及至腊月中旬,方才织出一块好料子。
她又去弄些上等的水貂皮了,二次硝制成薄薄的皮儿,这才盯着绣娘们开始裁剪那块好料子。
这日,铺子里的珍珠粒儿用完了,林安心决定亲自走一趟银楼,将早先定制的另一匣子珍珠取回来,只因那件雀金裘上制出的雀羽纹的最中间,缀上珍珠更会好看些。
然而,这又是极难的,珍珠的个头,大小,颜色都需均匀。
大街上偶尔有几个行人,行色匆匆,尽量将脖子缩进袍子里。
“咦,姑娘,快看,那是不是周家四姑娘?”
听泉原本想放下车帘子的,眼角余光正好瞄到一个巷子口,有一男一女在拉扯,似乎发生了争执。
眼尖的她定神一瞧,才发现是郭言蔺与周又招。
林安心伸出小脚轻踢车厢门,随后又让车夫赶了马车去银楼。
从银楼出来后,乘风等人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了。
她上了马车入内,马车夫已换成了能说会道的乘风。
听泉坐在车门内,将车帘子挑起一缝,与乘风说着话儿。
“乘风,你怎地这般快就回来了,我同姑娘不过是去楼里挑了一会儿的头面首饰。”
乘风一边赶着马车,一边答:“不过是两个小跳蚤,查起来自然很容易。”
“那你查到了什么,快些说来听听。”林安心坐在马车里听了一耳,忙催乘风快说。
乘风笑道:“姑娘的计谋当真很管用呢,那位公子与那位姑娘翻脸了。”
原来,半月前,林安心让听泉去外头干了一件小事。
花钱去寻了一个婆子,而那个婆子的亲戚,在郭府里当差,她让那婆子去告诉那亲戚,郭言蔺之所以能娶到家中贤妻,微生府的庶出姑娘,原名唤周又招的,功不可没。
不过是一招简单的四两拔千金罢了。
郭言蔺在家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纳回来的那个小妾,转眼间,竟成了他婆娘跟前,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
更是将他看的死死的,叫他想偷点腥都做不到了。
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郭言蔺的父母耳中,原本,这对老夫妻就被新媳妇的武力值给震摄住了,有苦在心口难开。
好容易寻到一个能出气的地方,还不得找上门去撒气?
自然,这事儿绕不过郭言蔺。
郭言蔺是好色了点,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往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这一回被周又招坑了一把,岂有不找回场子的道理。
横竖他在这一点上打算破罐子罐摔了。
郭言蔺一家子去了一趟微生府,郭惠敏是堂堂微生府主母,又是娘家亲戚,郭言蔺一家肯定不是同她闹,反而是好言相劝,说是周又招这样的祸害孽根,不要也罢。
更是将周又招设计郭言蔺的事说了,郭惠雅闻言气了个倒仰。
暗恨周又招给她惹来事非,郭言蔺以往与周又招走的近,哪里不晓得她是什么德性,少不得要在她身上将场子找回来。
……
乘风说到此处时,听泉心生疑云,忙问:“这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那郭公子家不是兴师问罪了么?”
“说起来,又生出了一门新官司,那位郭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与微生夫人商议着,要纳了周又招入府为妾呢。”
乘风边说边摇头,他着实不能理解女人们心里的想法。
听泉回头去看林安心,见她凝眉坐在那儿,神色凝重。
半晌后,她才道:“大抵郭夫人觉得,这是报复她的最好法子。”
听泉不由嘀咕了一句:“这也太便宜她也吧,以微生府的庶女嫁过去,即便是小妾,怕是也要压那正妻一头的。”
林安心答:“的确不妥,乘风,可还有探听到别的。”
乘风在外头又答:“听说,微生大人的嫡长子很不好了。”
“嗯?”林安心又道:“早几年前就听说不行了,一直吊着口仙气儿呢。”
一直没说话的爱晴突然道:“姑娘,我记得上回,周姑娘就是因为这事儿,来求过你呢。”
林安心目光微闪,笑了笑,道:“左右,还是太便宜她了呢。”
听泉叹气:“若她不顶着微生府庶女的身份,那该多好啊。”
郭言蔺家与周又招之间,还有的扯呢,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来的。
周又招不是真庶女,微生夫人肯定会投鼠忌器,不会真逼着她嫁去郭家。
“听泉,明日你再去外头一趟,我总不愿看到她笑的太得意,找人暗中提醒郭言蔺,他不愿意,完全可以甩锅给别人,最好是能让他出口恶气的,譬如那种好美色的,有万贯家产的,家有利害正妻的。”
听泉秒懂,将自家姑娘的话记在心头。
林安心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让乘风去吧,他是男子,在外头行走更方便些。”
听泉寻思了一番,觉得的确如此,遂,打算回去后,再与乘风细细谋划一番,总要叫自家姑娘出了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