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二字是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的，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不明显，但还是被陆寒晟察觉了。
他神情不变地望着林兴华，好半天没给回应。
林兴华还在琢磨着这人是怎么回事，他可太了解陆寒晟这人的脾性了，稍不留神得罪了就不好，之前他们有恃无恐还不是以为林然只是陆寒晟多个女伴之一，后来陆寒晟被撤去了总裁之位，他还得以耀武扬威了一小会，这不没多久，他就又变回高高在上的总裁了。
以林家的现实力，还惹不起陆家。
他转而缓了脸色，扯出了一个笑容，脸上都是堆起的褶子，刚刚那股带着风的威严劲全然消散了，只余下说不出的市侩。
“请问可以吗？陆总。”
瞧见林兴华毕恭毕敬的模样，林然心里有些复杂，她撇过眼，已经在想着待会要怎么应付这个所谓的父亲了，但迟迟没等到陆寒晟的回应，她侧过头看他。
他也看了她一眼，没明说，但那眼里都是担忧和放纵。
仿佛在说，如果你想现在走，我就带你走，如果你想去做，现在就去，我在后边守护着你。
有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林然的眼眶有些热热的，眼前也开始变得一点点的模糊，她眨了眨眼，然后勾起唇角，朝林兴华看去，说：“在外边吧，这里是医院。”
林兴华沉声说好，林然眼尖地瞄到赵玉在后边小幅度地拉扯了一下他。
一行人走出了医院，顶着烈日，在医院门口站着。
陆寒晟在后边打电话，脸色平常，只是视线一直抓着正走在前边的林然，她指着不远处的咖啡店，“就那吧。”
林兴华和赵玉没反驳。
陆寒晟淡淡瞥了一眼，没多说，将电话挂掉，走到她身旁，垂头将手机塞进了她的包包里，然后与她说：“我在车上等你，出来给我电话。”
林然想说不用，但见他眼神执着，也没说出口。
她知道这已经是陆寒晟最大的退让了。
与陆寒晟告别，林然跟着林兴华和赵玉一同去了咖啡店。
过马路的时候，赵玉还尖着嗓子，不满地“哼”了声，在林兴华耳边叨叨：“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走这么远去咖啡厅聊天，在医院不成吗？就是矫情。”
她没指名道姓，但那难听程度就差怼在林然面前，骂骂咧咧地指责她了。
林兴华瞪了她一眼，她没收敛，晃了晃脑袋翻了个白眼，将手机塞回包包里，拿出纸巾烦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这天还这么热，我走那么一小会全身都是汗了。”
林兴华低低地呵斥了一下，眼神飘忽，似乎是在暗示并未离开的陆寒晟正在一边看着，让她悠着点。
赵玉重重地嗤了一声，没再说话，加快速度大摇大摆地朝咖啡厅走去，不理会以正常速度行走的后头的两人。
林然看清了她的把戏，心里反而相当平静，她全程没有多加理会，甚至连一眼都没看去赵玉那边。
过了马路要进咖啡厅的时候，林兴华若有所思地瞥了林然一眼。
林然还是留着长头发，原本干瘦的身材和脸现在变得丰润了不少，脸颊红透透的，她变了很多，变化最大的是那双酷似她生母的眼睛。
弯翘的眉毛微微颤抖着，在她的瞳眸上落下片片阴影，从前里头黯淡无光，只是单纯拥有“美丽”这二字，如今却像是埋藏了一个玉石在其中，透过那层玻璃体，散着微弱却不可小觑的光。
“林然，你变了。”林兴华忽然开口道。
林然同时开了门，她撑着门把手，习惯性地侧过身让林兴华先走，却被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林兴华说完这句话，也没逗留，朝已经霸占好座位的赵玉走了过去。
林然的手松开，门啪嗒一声合上，她站在门口，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确实没想到，一向以利益为先的林兴华，在发生矛盾那么久之后与她重新见面，第一句算是好好的说话的内容竟然是，你变了。
店里的空调很足，冷风朝她迎面吹来，丝丝缕缕的头发扬起又落下，她感受着这样轻微的触感，几秒后，她生生被这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才举步朝前走去。
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她没问。
挽着裙摆坐到林兴华和赵玉的对面，她将包包放在一边，双手放在桌面上交叠着，抬起眼看他们。
赵玉在刚看到林然的时候，便发现了她身上背着的包包，是G牌刚出的新款，还是全球限量的，没有十来万拿不下来。
她之前还特地求过林兴华这个包，但都被推搡了。
赵玉瞬间心里有些不平衡，不等林兴华开口，她便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今天来的原因了：“林然，听说即将得到陆家认可了。”
林兴华皱着眉，林然也是，只是各自的心思不同，前者是为了他可怜的大男人主义，后者是为赵玉对她和陆寒晟的监控和干涉。
他们还未举行订婚典礼，除了陆氏的人，不该有人知道这事才对。
她皱着眉，沉下了脸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玉，里面泛着黑漆漆的沉，跟个悬崖似的，只能看到表面薄薄的一层雾，却不知道雾下面有多深，有多颠簸。
赵玉被她看得一个哆嗦，身子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下，随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她来找林然算账，而非林然趾高气昂的日子。
“徐家千金自杀了？”她用嬉笑笃定的语气，轻轻地扔下了一个炸弹。
林然忽地将手放到桌面下，身子往前倾，面向赵玉，一字一句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赵玉不满地抬了抬下巴，从鼻间冷哼了声，没有回答而是打起了太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家家大业大，这么点消息，不胫而走太过正常了。”
林然重新靠进椅背里，端起刚刚服务员送过来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口腔中绽放，让她连舌尖都带着苦，也压下了她心里头渐渐浮现的烦躁和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