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穆泽才算是满意,将玉箫轻轻放在已经铺了一层丝绸的石桌上,冷声道:“说吧。”
穆红脸上难得一见的有些迷惘,思索良久才下定决心,原原本本将自己听到的复述了一遍:“公子,属下今日听到骆四小姐和他兄长谈话,据说……”
从来没有哪一刻,穆红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记忆力还不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却还能一字不漏地记得骆青岑对骆燕靖说的话。
穆泽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慢慢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石桌上敲打着,仔细听着穆红的讲述。
见他听得这般认真,似乎连一个字都不想错过,穆红这才肯定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很重要,不由更加紧张起来,讲述的节奏便不免慢了许多。
穆泽也不在意,她慢些说他反倒还能有更多的思考空间。一直到穆红将能说的都说完了,他都还是那样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已经住了口,连微微倾身的姿势都并未稍加改变。
他不开口,穆红连起身都不敢,继续单膝跪在原地,额前甚至因为紧张还有细汗冒出。
穆泽的院子一直都是他自己在打理,绿竹重重,随着清风微微激荡,在月光的笼罩下隐隐绰绰,将石桌连着穆泽一起笼在阴影之中,静极之下仿佛从未存在。面前便是一条石板小路,蜿蜒进小楼一侧,伴着流觞曲水,不远处还伫立着一座假山,上面不光铺着绿苔,竟还供养着一两朵小花,为这清冷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机。
不管是谁,进了穆泽这院子第一眼的感觉都不会是清逸无双,反倒不免会从骨子里感觉到一丝冰寒,就像他本人一样。
穆漓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手下这四个了,尽管深得穆泽信任,可每次踏入这个院子都像是走进了寒冬腊月一般,连牙关都忍不住发颤,特别是穆泽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这寒冬更是大雪纷飞。
虽然他就算开口也不过寥寥几个字。
于是,当穆泽终于思索完毕,院子里又响起了他清冷的声音时,穆红竟觉自己仿若听到了仙乐聆音一般,整个人都鲜活了。
“你可有被发现?”
穆红还在哀悼自己可怜的膝盖,闻言一愣,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穆泽为什么要这么问,惶恐之至:“回公子,属下以性命担保,自己绝对没有被发现。”
他们四人,若论潜行、隐匿,肯定是穆玄最佳,毕竟穆玄从小就被带到了穆泽身边,是被当做穆泽的替身和影子培养的。就像现在,虽然看起来整个院子中只有穆泽和穆红两个人,但其实穆玄一直都在,只是穆泽不叫他,他绝对不会现于人前。
理所当然的,他也是穆泽最信任的手下,其次便是穆红。
或许她在四人之中不管武艺还是内力都只能算是末尾,但那也是因为她本就不精于此道,反而是在易容、暗器、媚术等暗杀手段上十分精通,一手毒更是用得出神入化,让人防不胜防。有这样一个前提,她的轻功自然也不会太弱,只是因为内力弱于穆玄,才会稍逊一筹罢了。
相比之下,穆青、穆白二人则更像是穆泽明面上的代言人,虽然武艺比一般护卫高上不少,但在上面两人的衬托下难免普通了些。
所以尽管骆燕靖勉强也能算是一个高手,但穆红依旧有着百分之百的自信,骆家那些人是绝对不可能发现她的。
“公子可是在担心骆四小姐说的这些,是为了蒙蔽属下?但属下却不这么认为,若骆四小姐只是为了蒙蔽属下,就一定有她的目的,还要冒着得罪公子的风险,但现在不管怎么看,她和她的家族都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
食指轻轻在石桌上点了点,穆泽并没有就此再说什么,显然也是认同穆红的看法的。
可正因为如此,他便不得不在意骆青岑说的那些事情——她跟管少宁的血海深仇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崇和县和毒狼癍,以及骆青岑这所谓的梦中预言。
别人或许不清楚,只以为这崇和县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位处边境,往前便是崇和关,出了关便进了西昭国境。但他身为庆王世子却是比谁都清楚,整个定安府的大部分兵力,其实都藏在崇和县中,扮做普通百姓,朝耕暮织。
若真如骆青岑所说,五年后在崇和县会爆发一次毒狼癍疫,事情可就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了。而且骆燕靖的反应也太过奇怪了些,至少他对崇和县非同一般的在意,成功引起了穆泽的注意。
看来,这兄妹俩都不像他们表面那么简单……
“他们目前正在计划什么?”
“回公子,骆燕靖手上有一种药粉,只要少许入口,便能让人身上渐渐冒出红色癍块,疼痛难忍,时间久了还会流出浓水,但并不致命,他们已经给骆家外院几个管事用了,昨天四小姐还问骆燕靖要了一些,暂时不知道她是想要做什么。此外,现在外间流传出来的谣言也有四小姐在其中推波助澜,她似乎通过骆燕靖买通了很多人替她做事。不过她在府中的处境并不好,她毕竟是庶女,上面还有嫡母嫡姐压着,院子里的下人也有许多是她嫡母派过来的,算不上忠心。”
穆泽嘴角突然微微勾起,眼中闪过玩味之色:“你说,人真的会因为一个梦而性情大变吗?”
“这……”穆红思索良久,虽然不知道穆泽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老实答道,“属下愚见,若这梦是属下所做,属下一开始必不会放在心上,后面发现梦中的事情开始发生才会思考它的真实性,然后才……”
突然明白了穆泽的意思,穆红的双眸在阴影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公子的意思是,骆四小姐能预知未来的事是真的,但她跟骆燕靖的说辞却不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