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泽启唇,一丝轻笑溢出,虽然寡淡,却仍然能显露主人的好心情:“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
穆红也很跃跃欲试:“那属下立马去把四小姐给抓回来,有了她的能力,说不定我们的谋划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穆泽就断然道:“不可。”
满腔热血就这么被兜头一桶凉水给浇熄了,穆红有些狼狈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穆泽:“公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穆泽冷冷一瞥,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堵了回去。
“愚蠢,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教你们的,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简单的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将穆红从被偌大的馅饼砸晕的兴奋中彻底给敲醒了,顿时便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要做的事,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家一户的纠葛、银钱细软的利益,只要稍有不慎,整个定安府不说生灵涂炭,浮尸千里却是一点都不夸张的,更不要说只要定安府出了事,边关无人镇守,西昭必定趁虚而入,那他们可就真的是南祁国的罪人了。
所以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要慎之又慎、稳之又稳,情愿慢一些、所得少一些,也不能有半分错处。
若骆青岑真的能够看到一些未来的事情,那她这能力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世间至宝,若骆青岑能全心全意襄助他们,穆泽甚至有把握,将原本计划成事所需数十年的时间大大缩减。十年,不,或许只需要五年,他就能完成所有的计划,甚至做得比原本计划的更加完美。
可一来他们本就与骆青岑无亲无故,骆青岑有什么理由为了帮助他们,将自己甚至自己的家人也牵涉进这样的危险中来?二来他们对骆青岑这个人的了解实在不够,就算她愿意帮助他们,他们又要如何才能相信她是真心的,而不是别有目的?三来,他们所做之事非同小可,所有参与甚至知晓的人都相当于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动辄便有性命危险,若非心性坚定、意志强大的人,根本就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骆青岑只是一个闺阁少女,平生所见最黑暗的事也不过是被嫡母、嫡姐算计,嫁不得良人而已,他们又如何敢将这样的千钧巨担压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一旦骆青岑承受不住崩溃了,更甚至于为了活命选择投敌,他们便也离覆灭不远了。
这还是在骆青岑可能成为他们自己人的前提下,但若真的如穆红所言,把骆青岑抓来了,就相当于把所有都摊在了台面上,骆青岑一定会因为穆红的监视而心有芥蒂。再加上自己最深的秘密暴露,还被要求做完全不在自己概念内的事情,骆青岑难保不会对他们心生恨意,之前穆泽藉由穆沧的名义做得那许多事可就打了水漂了。
不过就算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面对这样大地诱惑,穆红依旧很是不甘心:“公子,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算了?呵,当然不可能算了,只是……”穆泽起身负手而立,微微抬头看着绿竹林飘飘荡荡的竹叶,但目光深远,却仿佛已经穿透时间看到了未来。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不能来硬的,却不代表只能放弃。
那毕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女子而已……
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轻声吩咐:“去告诉郡主,让她明日辰时过来找我,你帮着选一套亲民些的打扮。”
“是。”穆红眨巴着眼睛,并没有动,因为她最想听的内容还没有听到。
奈何穆泽已经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了,只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穆红不甘心地咬着唇瓣,几次张嘴,却到底不敢再问,足尖轻点消失在了原地。
“你也退下。”穆泽开口,院子里最黑暗的地方几不可察地一闪,这才真正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穆泽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玉笛上滑过,眼中波澜微动,复杂难言又充满了莫名的怀念。
拿起玉箫立于唇前,穆泽深吸一口气,八指翩跹,悠扬的曲调从萧身飘扬而出,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只环绕在穆泽身周,忧伤而孤寂。
那绿竹似乎也有了意识,竹梢尽皆朝穆泽这边倾动,沙沙作响,仿若伴奏,和着流水叮咚,美不胜收。
只可惜,这样天人合一的景象,并无人有幸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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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柳大夫的诊断,秦管事他们确实得了毒狼癍,一时骆家人人自危,内院众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在院中起了小厨房,一日三餐尽是自己动手,食材分配更是慎之又慎。
只要是外院送进来的东西,都会经过好几遍清洗消毒,衣服等洗完后还会用开水煮过。
骆淑雅当然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外出,就连骆治平都暂时被取消了每日的上书房。可整日待在杜雨初的院子里,被她亲自看管着读书写字,对骆治平来说可比上书房要难受多了。
他们并没有听说过当年那场由毒狼癍造成的惨剧,自然无法对杜雨初他们的恐惧感同身受,所以骆治平对依旧可以自由进出内外院的骆燕靖别提有多羡慕了,不时就会叫人给骆燕靖传话,送些小玩意儿给他。不过大多数时候,他的话都会被杜雨初带人给挡住,真正能送到他手上的东西并不多。
另一边骆青岑还在禁足,自然也是不能出去的,整天都对着《女则》、《女戒》唉声叹气,不要说香荷了,连香莲和香若都忍不住问上一问。
骆青岑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说:“我之前抄了十多天的《女则》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可我每天都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抄,剩下这些时日可怎么抄得完?”
“啊?”香若大叫,“可这怎么办,还剩十几日,小姐就要拿抄好的东西给夫人和老爷看了。”
软软地趴在桌上,骆青岑哭丧着脸说:“可不是……夫人那么讨厌我,我这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