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第二天再去赵月如家的时候,赵月如已经起身,坐在门口的沈氏说,她今一直在灶房忙活。
沈行走进灶房, 便闻到了豆子的芳香,赵月如握着所谓石磨的柄在一圈一圈地转动着,似乎有些吃力,厨房又是热气腾腾的地方,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来吧。”沈行在一边看了许久,觉得那工艺十分简单,便想要亲自动手试试。
赵月如就侧过身子,让沈行过去尝试。沈行一上手才发现这样的工艺,并没有他所想像的那样简单,其不易主要就在于石磨的柄很难转动,总觉得下面有东西咬合着,要克服很多很多小山。
“这个隔一会儿就要加点水。”赵月如拿起水瓢,往里面掺了些水,沈行推着柄移动,上面的豆子似乎也跟着转动,很快就有浆流了出来,顺着石磨的边缘,流进赵月如一开始放在那儿的盆子里。
石磨上需要磨的豆子还挺多,赵月如只能用家里唯一一个洗菜的盆子装着,昨晚泡的豆子只好都放在石磨上,倒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他们两人一起配合着磨豆子,赵月如负责倒水,沈行就负责转磨,木头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屋子里又有腾腾热气,听起来是挺烦人的,不过赵月如喜欢,她家以前曾经卖过豆腐,那时候每天凌晨四五点,她都是伴着磨豆子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然后沉沉地睡过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赵月如似乎已经拿着水瓢站了很久,只是偶尔在机械地掺水,冷不丁地听到沈行这一句询问。
她看了看情况,自己的手还是举着水,但是石磨上的豆子已经被磨完了,只留下湿湿的痕迹,还有一些不明的淡白色。
“嗯。”她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一种想家的疲惫。
“这个就是你要做的东西吗?”沈行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从盆里的豆浆中挑出一点,放在舌头上尝了尝。
很香,很青涩的味道,但是没有到特别喜欢,特别惊艳的地步。
赵月如只是看着他,没有去阻止,因为她曾经也是这样,以为制作豆腐的原料一定就会很好吃,但事实上,不到结尾,只是过程,只能尝到满满的苦涩,不是特别苦的,只是苦到心里去了,很久都不能反应过来。
她把豆浆倒在锅上铺着的纱布上,豆渣就被过滤,留在了纱布上,如此反复几次,锅里就剩下了水,乳白色的水。
她取出柴火来丢进火里,火一下子燃得很旺,她盯着火焰,已经分不清外焰和内焰,眼前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熏人的火。
她不想说任何话,只是呆滞地坐在烧火凳上,盯着火焰,火焰将她的脸映成赤色,眼睛里也有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下面是水,或许很快就会将火焰扑灭,眼睛里只剩下一团忧郁。
“火已经够大了。”听见沈行提醒的身影,赵月如忽然站起身,找寻可以下锅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又冷静过来,用勺子舀出豆浆表面浮起的泡沫,一次又一次,再出现泡沫便再继续舀。
赵月如机械地动作着,这样机械的行为似乎就会让她觉得被麻痹,她是在古代做豆腐,而不是在她的十二三岁,坐在自己的灶房里,忧愁地为一家人煮饭。
她拿起勺子在锅里搅拌,这样豆浆不至于糊锅,煮到火终于沸腾,豆浆里炸出一朵朵花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芳香四溢。
她把锅端下来,底下的多余的柴火也被拨离,火势小了些,过会儿那会熄灭。
锅里的豆浆现在需要再冷却一会儿,表面的豆浆就像是起了一层膜,热量从里面散出来,却又飘到了她脸上。
赵月如拿出自己昨晚熬夜做的酸汤,她喜欢用酸汤点豆腐,酸汤仅仅是闻起来就非常的酸,能让人哭鼻子的感觉,好像一整天都要被这酸味笼罩,把酸汤快速地倒到锅中去,快速地用勺子搅拌开,气味却还是存在,仿佛阴魂不散。
她连忙将锅盖盖上,口中大肆喘气,仿佛一声中从未做过这样劳累的事情,直到那喘息停了下来,大约又过了十五分钟,她把锅盖打开。
里面的东西已经成形,白色的奶油一样的黏在锅中,她用勺子舀出一碗,浇了做好的辣椒酱上去,抽出一双筷子,把筷子和碗一起递给沈行:“尝尝吧。”
她似乎急于摆脱手上的东西,真正递到对方手中了,却又忍不住睁着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沈行一点一点地吃下去:“怎么样,好吃吗?”
那个人先是用筷子夹起一点,豆腐脑很快就碎了,嫩到不行,筷子上唯一夹着的一点豆腐脑,带着不知名植物的根,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先是试探,然后是大口拒绝。
他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一碗豆腐脑,连不知名植物的根也没放过:“很好吃。那是什么?”
“那是折耳根,放在辣椒酱里会很好吃。”赵月如解释道,那是一种卑贱的调味品,甚至不允许出现在农田里,树林和田埂是它唯一的栖息地。
“嗯,折耳根很好吃,豆腐脑更好吃,像吃鱼一样。”沈行眯起眼,被那味道深深吸引,“我一会儿可以带一些回去吗?”
“随你。”更好的回答应该是,你喜欢就好,我过一会儿就帮你装好,让你带走。
但是她不想这么说,她站起身来,舀了很大一碗豆腐脑,那是她家最大的碗,又浇了很多辣椒酱上去,红与黑与白的极致配合,诱人的要死,妖艳的颜色。
她把碗交到沈行手中:“你拿去吧,随便什么时候把碗还回来都行。”
沈行便点点头,端着一碗鲜香的豆腐脑离去,豆腐脑在碗中晃荡,中间便裂开,辣椒就流进去,他似乎是看出了她心情不好。
他走了之后,赵月如忽然就不想做豆腐了,本来还因为把豆腐脑搅碎,最后压实,再最后将很大一块豆腐切成小块小块,只是忽然不想了,这样就很好。
她从锅里给自己舀出一小块豆腐脑,只够吃一大口的,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夹辣椒酱,吃了下去,软化的豆腐脑被舌头抿碎,她讲辣椒一起咽了下去。
不知是想到谁做的豆腐脑,忽然就狼吞虎咽地碗里所有的辣椒酱一起舔干净:“好吃,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