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赶过来?”赵月如忍不住问他。
慕容越这一次却没有给出过任何答案:“你不需要知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摸了摸赵月如的头。
你不需要知道,很多事情说出来就算不得秘密了,而有些事情,如果真说出来,那面对的,可能会是灾难,因为那已经不足以成为武器了。
隐藏在暗处的人,手上拿着的剑发出雪亮的光,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赵月如最近经常听人们说起另一个名字,赵墨然。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有着一众忠心耿耿的下属,开了一家农具店,然后店像赵家米铺那样成了一个标志,她在镇上有了立足之地,人们不再叫她姑娘,而叫她老板娘。但是赵墨然,她所象征的却是荣耀,赵家大部分人提起他的时候,都会想到荣耀。
他是赵家族长的长子,但是跟族长不一样,他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像一把干脆利落的剑。
赵月如第一次见赵墨然的时候,就是在街上,少年将军刚刚上任,街上的人来人往,他坐在马上,马慢慢地行走,他直立着身子,手放在腰间的剑上,一切的锋芒都如同那把剑,未出鞘时光华内敛,一出鞘便风华尽绽,是一种肃杀的惊艳。
但是她见他也不过就那么一面而已,更多的时间人们谈论他,他少年有为,意气风发,他是族长的儿子,但是从不恃宠而骄,然后一举考上了武状元,从此风光无限,但是他选择守关。
是啊,守关,她总把这里叫做小镇,但是一个小小的镇上能拥有别的国家的米,黄鹤楼的菜,还有权势极高的族长。因为这里最靠近边关,这里是与外贸易的通道,实际上这里已经比一座城还大,但是很多地方还是被修建成村落,因为最外的那一层,站的人是边关将士,是军队驻扎的所在,而这里是一座边城。
赵墨然或许渴求着杀戮和鲜血吧,他或许也有心想要立战功,但那日所见的少年将军却是真真切切的温润如玉,他或许是个温柔的人啊。
赵月如还听说,现在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的族长,把自己所有的身份地位都给了赵墨然。
包括那些地,那些财产,老狐狸还是没能变成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最后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儿子。
赵月如想要找那位将军要一样东西,只是一样东西,但是她要完完整整地要回来,她赵家进了族长手里的田地,大伯那里的已经全部要回来了,只差将军手里的了。
她料想,他应该不会太难为她,所以她站在门口许久,终于敲开了族长家的大门,见到了内里的景象。族长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富丽堂皇,或者说,曾经是那么富丽堂皇,房子还是用上好的木料建造,但是所有的珍宝估计都已经不再,或许是新主人不喜欢,或许是全部变卖了。
管家让她在书房外面等一会儿,好像是因为这位少将军有在书房见客的喜好,他一向来者不拒,就是不知道现在跟他相谈甚欢的人会是谁。
管家已然离去,附近又没有什么人,她一向闲不住,让她站在这里等,无异于是一种煎熬,最终她还是无法战胜自己的欲望,轻手轻脚地扒窗户听里面的人讲话。
里面一共是两个人,有两个声音,一个是赵月如非常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另一个声音,也是温柔的,更像是竹子,带了些许坚韧的气质。
“六皇子,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赵墨然说。
“自然是想好了,经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放不下,怎么都放不下。”熟悉的声音说。
“是啊,你连名字都放不下,慕容越,你连名字都放不下。”赵墨然叹息。
门外的赵月如惊讶,六皇子?这世界上能有多少个六皇子,又能有多少个慕容越。她的脑子轰隆一声,好像有东西被撞成碎片,然后又艰难地重组。
慕容国的六皇子,是被抓到宋国的质子,而他为质的地方就是这里,他们把那位皇子囚禁在这里,好生地照顾他,而他离故国只不过就隔了一座城而已,他回不去,那会不会就是一种绝望透顶的感觉。
赵月如试图想象了一下,然后她死命地抠着窗户纸,很快就听到了纸破的声音,因为那是一种绝望,被关在牢笼里的绝望。
“进来吧。”窗户纸破开的那一刻,里面的人也往外面看,熟悉的人影啊,到底是她站在牢笼里,望着外面的世界,还是牢笼里的人在看她,破开了窗户纸,你以为你能望见外面的天空,事实上,天空已经将你永远抛弃。
她推开门进去,陷入那种可怕的设想而不可自拔,慕容越好端端地看着她,面前摆了一盘棋,对面坐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的剑摆在身旁的地上,整个人却又成为一把新的剑。
观棋不语真君子,赵月如进去后,只是默默地跪坐在地上,两人分出胜负之前,都没有言语,她看着那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下棋,下棋这样的行为的确适合君子,因为那是一种优雅而无声的杀戮。
“我赢了。”慕容越放下棋子,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便向赵月如走来。
“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很无趣啊?”他问赵月如,他大约是以为赵月如不懂棋,但她懂,所以她能明白这个人杀伐果断的性格,日后或许能成为一位君王也说不定,但是他有那个机会吗?
赵墨然不见颓丧,只是默默地把棋子收起来,放好,起身:“你好,我是赵墨然。”
“赵月如。”她想了想,是不是应该再加上一句,久仰久仰,但最后脱口而出的还是只有三个字。
“她不是一个不懂下棋的人。”这句话是说给慕容越听的。
赵月如平时跟慕容越相处,就不大喜欢说话,但两个人身上自有默契,就算一天以来,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觉得烦闷的吧。
但是现在屋内有三个人,气氛却意外地古怪,大家都找不到什么话好说,没有什么可聊,这已经不是一次简简单单地拜访,客人向主人说明来意,然后主人同意或者不同意。这更像是一次相亲,如果找不到话题,那就只能继续尴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