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替我把脉吗?结果到底怎么样啊?”冷不丁地听见苏钰的问话之后,若水却是连忙转移了话题。她抬起头来,脸上一派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情绪失落的影子?
苏钰不禁怔了一下,没想到若水变脸这么快。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沐宏程等人,发现他们也是一脸焦灼等待的模样,便缓缓叹了口气。
“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好生歇着,莫要再操心过多。我会儿为你开一些宁神静心的药,早中晚都要喝,连喝七天。”他的语气由无奈转为不容置疑,之间简直就是无缝衔接,让若水听得一愣一愣地,抿着唇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怎么听着他的话,就跟听自己父亲训斥自己一样,让她不由得有了敬畏之心。她忽然想到了今日还在暗香疏影的时候,她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说实话,苏钰说话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很温柔,听上去让人觉得十分舒服,忍不住心甘情愿地去听他的话。可是他这种时不时给人不容置疑的气息,实在让若水觉得难受。
以前非玖辰也曾给过若水类似的感觉,但是非玖辰小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就无可厚非。但是苏钰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夫,也不知他身上这股压迫感是从何而来。
“知道了。”若水小声应下了,目光婉转,看向了他身后的众人,只见他们先前还如临大敌的模样,此刻已经是松了一口气。若水仔细想了一下子,应该是苏钰刚才故意跟他们说,自己有可能是旧病复发,所以一时之间吓着他们了。
听苏钰说若水并无大碍之后,沐宏程便走上前来,双手握拳对着苏钰鞠了一躬:“劳烦苏公子费心了。”
“无事,医者为人父母,我自然与五小姐有缘,自然不会放任她不管。”苏钰面上表情淡淡的,与他和若水在一起时的富有生气模样完全不同。
可是若水一门心思的想要离开,也就没有注意到苏钰面部表情的变化。她只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上来了,便匆匆丢下一句:“苏大夫也说了,我需要好好休息。正好我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见若水如此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苏钰想要挽留她,可是却没有任何理由去这样做,况且她离开的理由,还是他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亲口说出来的。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苏钰面无表情,告辞了沐宏程等人。他瞥了一眼若水已经远去的背影,因为心中充满了苦笑,所以他并未发现若水其实是落荒而逃的。
而若水回到房间之后,其实并没有早早歇下。她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发呆。过了一会儿,萌儿便端着一眼药,悄然推门而入。
一进屋,看到若水并没有歇下的时候,萌儿吓了一跳。她端着药乖巧地来到了若水的身畔,柔声问道:“小姐,你先前不是说累了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了若水的跟前。看到若水眼底浓郁的排斥后,萌儿十分有耐心地劝慰她道:“小姐,老爷说了,一定要看着你喝下去才行。再说了,萌儿也觉得你最近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所以这药喝了,对你铁定是百益无一害的。”
“是药三分毒。”若水接过药碗捧在手心里,还是微烫的,应该是刚熬出来不久的。她回房来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苏钰和他老爹的动作,可真是快得让人没话说。
萌儿不认同她的话,立刻就回了一句:“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夫也不会无缘无故给小姐开药不是?况且苏公子将药方交给我的时候,特意嘱咐过我,小姐若是觉得苦,让我为你备好蜜饯就是。”
说罢之后,萌儿当真就从怀里头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在若水的面前一层层摊开来,里边赫然躺着几枚糖葫芦。
“你从哪里买的?”若水难免讶然,这东西她爹爹向来不允许她多吃,所以府里头不可能会有。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外头买回来的。但若水实在有些费解,萌儿是怎么知道她的喜好的?
萌儿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梳妆台前,她看着若水,面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我哪敢出去,老爷知道了还不得打断我的腿?是苏公子给我药方的时候,偷偷塞给我的。”
这倒是若水没有想到的,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红彤彤的,十分诱人的糖葫芦,不禁陷入了沉思。其实她以前并不怎么喜欢吃这个东西,只不过是有个人说过,她吃糖葫芦的时候最可爱。
她记住了这句话,也就吃了一辈子的糖葫芦。还记得有一阵子她疯狂地吃糖葫芦,正巧遇到了换牙期,于是后排那颗摇摇晃晃的牙齿便被蛀虫盯上了。
还记得那颗牙齿整整疼了一个月,沐宏程气她不听话,为了让她记住这个教训,故意不去管她。那一段日子她过得生不如死,每天都是食不知味,被牙疼的烦恼缠身,无法摆脱。
但是某人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却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并且还夸张的一整天都合不拢嘴巴。若水气急,本来就因为牙疼而愁得不行,再加上他的嘲笑,急火攻心之下,竟气得吐血了。
经过这么一闹,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当天下午就有大夫进府来为她拔了那颗蛀牙。困扰她一个月的问题,随着她张嘴的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记不清大夫跟她说了些什么,不过有一句却听得明白,说是她最近上火,那一口血吐出来反而是好事。她心下欣喜,因为小时候听下人们说,吐血就是要死的表现。
因为这事,她还失落了一整天,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对于几个哥哥和那人的调笑,全然不当做一回事。这件事她自然也是埋在了心里头,对谁也没有说。
后来她吃糖葫芦就少很多了,逐渐地不用父亲再千叮咛万嘱咐了,她也会注意分寸,点到为止即可。可是每次看见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买上一串,解解嘴馋也是好的。
“小姐,趁热喝了吧,苏公子说,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他还跟萌儿嘱咐了,只要小姐肯乖乖喝药的话,他就答应小姐的一个条件。”萌儿甜软的声音忽然在若水的耳畔响起来,唤醒了陷入沉思的若水。
待她回过神来,手中的药已经没那么热了。望着散发出深黑色的光芒的药汁,她知道自己是非喝不可了。其实她对苏钰的医术是很相信的,既然他说自己需要喝药,那么应该就如他所说,自己多半是过于操心了。
只不过若水从来没有想过,苏钰会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嘴里的药汁并不算太苦,她眼睛一闭,就全部都喝光了。直到一碗药全部喝光了以后,也没有尝出多少苦味,反而倒是有一丝清凉的药香味儿。
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糖葫芦后,她便缓缓放下药碗,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头抿着。裹在山楂表层的糖渍入口即化,甜腻的糖水滑进了喉咙里,让她觉得自己不像是喝药,反而像是吃什么糕点一般有趣。
“你拿着吃吧。”若水在吃完了一颗糖葫芦以后,就不打算再吃了。她瞥了一眼桌上静悄悄躺着的剩余几颗,便抬起头去示意萌儿将其拿走。
看她明明吃得挺开心的,转眼之间就让自己把东西拿走,萌儿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有点儿可惜地把桌子上的糖葫芦拿起来,鼓着脸颊,弱声问:“小姐,是不好吃吗?”
到现在萌儿都还记得,苏钰掏出东西亲手交给她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浅淡的笑容,就连眼里头也装着满满的甜蜜,就好像是抹了蜜糖一样,甜得让不想干的人也情不自禁被他所感染。
他当时紧抿双唇,蹙着一双剑眉,似乎有何难以启齿的话想要说出来。但是不知碍于什么,良久未曾开口。萌儿杵在一边儿,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是急了:“公子,是还有什么话想同小姐说吗?”
谁知听到萌儿的声音后,他却忽然松了一口气,对着萌儿摆了摆手,表示并没有什么话想要跟若水说。萌儿当时急着要去给若水煎药,所以并未多作停留。
可她转身还没走多远,苏钰就又喊住了她。萌儿回过头去,朦胧的月光之下,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真切。隔得远远的,萌儿只听见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关怀:“还有些熏香,是特意助眠的,等你家小姐睡觉的时候,你记得为她点燃。”
萌儿也记不清楚苏钰是怎么离开的了,只是她攥紧了手里头拿着的东西,内心有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油然而生。
本来萌儿完全可以甩掉这种奇怪的情绪的,可是后来任凭她如何想要去忘记,脑海里头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出苏钰那副悲戚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