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伸手过来，将她拉了坐在她身边，“让哀家好好瞧瞧，程宏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若水眼睫微颤，程宏？太后竟然这般称呼她爹爹。她震惊之余，却也不难明白。当年太后亲政，后爹爹被太后提拔，他们自然是相熟的。
若水的小手被一双略有些纹路凸凹的手握着，有着一只手由上而下重复滑动，不一会儿，因着在路上失神冰凉的手便暖和起来。
她不由想起在她被送去九垚山后因病过逝的母亲，那时，她也这样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舒展而下……
“快告诉哀家，你父亲可有将你这掌上明珠许了人家？”太后苍老的声音里劲气十足。
“回太后的话，还不曾。”虽说前些年太子请旨要皇上将她指婚于他，可皇上似乎不太愿意这番婚事，次次不准。
他爹爹也因此，从未提过要将她许给谁。
当然，最主要的便是她不曾想过要嫁。因为她承诺过，她今生只嫁他。
那年秋，繁星点点，大哥成亲。
她和非汣辰都在大哥新房外的假山上，说是看星星，实则却是被二哥怂恿了去搞破坏的。
可惜的是后来他两不小心睡着了，半夜被非汣辰摇醒，“水妹妹，快醒醒，不然可要生病了。”
她醒了，才想起二哥的话来，一时玩心大起。拉着非汣辰直奔大哥新房，正要将准备好的鸳鸯从窗户上扔进去时，却听见里边嗯啊声此起彼伏。
她不明所以，非汣辰却早已脸红，拉着她就往外飞奔。
等停下来她气愤愤的问为什么，非汣辰死活不肯说，她死缠烂打后以为非汣辰妥协了，却不想，他说了一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想要知道，就嫁给我。”
那时她还不太懂男女情爱，只知道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在一起就好开心，所以她就愉快的答应了，“好，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你只能嫁给我一个人，知道吗？”
“你也只能告诉我一个人，那个秘密哦。”
“嗯，一言为定。”
“嗯，驷马难追的。”
……
许是她失神太久，太后浅浅唤了她一声，“看若水小脸泛红，可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她讶然，继而浅浅一笑，“回太后，若水只想一辈子陪在爹爹哥哥们身边，不想嫁人。”
“这怎么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都是这个理。堂堂相国府小姐，自然更因承古之道。”太后忽地正色了表情，“假若哀家让你在老二和老七中抉择，你可心仪谁，多一些？”
若水一愣，果不其然，太后当真提出此言要她决定。
可这当真是能随心而定吗？
她何尝不知，如今朝堂之上兵分几路，嫡系太子年幼而立，且从未有差错，却也难保日后不改。
三皇子虽镇守边关，却不代表没有想法。
当然，朝中还有最为隐匿一派，便是有第一贤王之称的七贤王。
此前她曾听爹爹无意之中提起过，七贤王贤德，且有意倒戈七贤王一党。
太后此问，想必也暗含了她相国府支持哪派吧？
若水忽地从太后身边起身，随即在太后面前再次跪下，俯首请罪，“请太后赎罪。”
太后像是知道她会这般，展颜笑着问她，“你又未犯错，何罪之有。”
若水道，“启禀太后，请恕若水冒犯之罪。”
“好吧，你且说说看。”太后整理了下衣袖，随即看向笔直跪着人道。
“太后问若水心仪太子多还是中意七贤王，实则在若水心中，从入宫伴读之时起，便一直把太子与七贤王当哥哥看待，不分伯仲。”
其实若这其中没有牵扯朝堂，她自然会随心。那日灵河之上，她便已然决定了。
只可惜，遇上了苏钰。
当然，最主要的是对临江之事的怀疑，且左澜岩已亲口说明了他的身份。如此，她的婚姻已然非爱情所致了。
纵是有情，此时也须慎重考虑……
太后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却依旧笑对她言，“那哀家若执意要你做个选择，你会若何？”
回到相国府已然是卯时了，她步履沉重的走到门口，却生生被身后一阵严厉却暗含紧张的声音呵住。
她回头去望，纯色白马之上，藏青色长袍衣祛翩飞，妖孽般的男子一跃而下，直奔于她。
“我和七弟之间，你是如何抉择的？”夹杂着好奇、小心、担忧、愠怒所有感情于一体，或者说，他的心情，此时便是这样。
他本欲去坤宁宫给老太后请安，走至半路突然两个丫头窃窃私语谈论起七王爷入宫请旨赐婚，太后于今日宣诏了若水进宫。
太后一向对七弟甚好，且他从不主动要些什么，这次请旨太后一定会认真考虑。
虽然他听从了她的意思，接回了刘婉儿。但就算他对她放手，却也不想让她嫁给那个人。
若水长舒一口气，瞳眸之中波澜不惊，亦有决断。
她移开目光，手指远方，“我选择了它。”
回想与太后的对话，尤其是但太后执意要她的回答时，她便只得一句：若太后恩准，她宁可入宁安寺为太后祈福，为皇上祈福，为西凉天下永昌祈福。
那是太子与七王爷之间的争斗，她不想介入。太子真诚待她，只可惜她的心就那么一点点小。七王意欲娶她，可当重重阴谋程于眼前，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太子是她青梅竹马的莫逆之交，相国府无论如何不能因她而蒙上不忠不义的骂名。
权衡再三，她愿随心。
左澜睿有些白的面色浮出不解，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
染红天际的夕阳，还余下半个的光晕。
不知为何，方才覆满浓烈渴望的黑眸之中瞬间满眼悲怆，他紧紧咬紧齿关，低低挤出几字，“你竟要……舍弃自己？”
如此的她是不会嫁给任何人的，无论是对曾今的那人的不放弃，还是对他穷追不舍的无动于衷，她只选择最温暖的光。
若水望他，看明白了他眼中撕心裂肺的隐痛。
她也不想如此，只因一切早已注定。
八年前若没有皇陵出猎，亦不会有南疆灵蛊，更不会牵扯非府通敌叛国，非汣辰身死异乡。
如今的她，不想辜负谁的情谊，更希望左澜睿忘了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我从未，只不忍你继续执迷而已……刘婉儿虽狠，却待你真心，且可助你一臂之力，得到你想要的……”
她们打小一块长大，彼此之间的情谊更深厚。
左澜睿对她的情，她何尝不知。
但于家国天下，她愿他取后者。
一个用药维系生命的人，没办法舍弃心中那份曾今，更无能与他君临天下。何况，与她沐若水而言，一个不慎，便会给相国府带来灭门之灾。
更甚着，也许在某一日，那药配不出，她便也就不存在了。
她说的倔强与坚定，喉间却已哽咽，似被什么堵住，“这天下，只有到了你手里，我才放心。这也是我们三人曾今的梦……”
“睿哥哥，我总想着我们还如幼时一般，你永远是那个护佑我周全、哄我开心和我打斗互不相让的二哥……”她凝他，眼中早已起了氤氲。
左澜睿眼中怒气横生，猛地抓住她的手，竟乎是嘶吼而出，“梦我会实现，可我只愿与你携手君临天下……生同裘，死同穴我亦不在乎……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陪在我身边，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