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惹得门内守卫探头出门看他,然后被那人一眼再瞪回去,再不敢窥探。
若水被他抓的有些疼,绣眉微蹙,“你弄疼我了。”这一刻,他没有思想,没有意思,只有一颗爱而不得的心,和一个幼稚的少年。
左澜睿恍若未闻,却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她纤细腰肢,突地腾空而起。
几个借力后,二人已然来到一处小亭。
亭临湖而立,林荫一片之中,孤芳自赏。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八年前你不肯接受,那时你小,我理解。后来,你又被你师父带走,我等。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莫名的和七弟关系暧昧。我请旨娶你,父皇数次婉言拒绝,还赐婚我与其他大臣子女成婚。我倒是不明白,为何父皇不同意我娶,却因七弟一句想纳你为妃,母后便即刻宣你入宫。我不知道你作何想,莫不是你当真喜欢上了七弟?因他秉性胜似非汣辰?”左澜睿放下她,目光灼灼,仿若将数年相思尽诉。
山间古亭,亭中倩影。若水转身步入亭中,倚柱而坐,望向因风拂过,泛起圈圈涟漪的湖面。
左澜睿凝他,长袖之中的手早已握紧,“八年,你从未忘过他,而我,是否从不曾入你的心?”
他问的直白,竟有些咄咄逼人。
又是一阵风来,初夏的风,虽然觉察不到冷,却依旧有些微凉。
二人翻飞的衣角相互交叠,又互相击撞,然后分开,各自安好。
若水忽然回头,抿了抿唇,目光浅淡的看着他,悠悠然道,“你可还记的他?”
听不出悲喜,只觉在问讯一位萍水相逢的友人。
若水迎面而站的左澜睿腥红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却因这一句毫无情绪的话瞬间被寒冰冻结,成就万里雪封。
对于非汣辰,他,其实真的不愿多提。
那不但是她的伤,更是他的痛。
那是身为他兄弟的人,是他绝对相信的人,是他忍痛将若水交付的人。
却也因这样一个人,不但欺骗了他,辜负了若水,还因他险些酿成大祸,毁了这西凉天下。
非汣辰,西凉第一商贾,非家捧在手心的独子。虽然后来才知,他不过是非家老爷外出经商时捡到的弃婴。
然,他天资聪慧,智勇双全,和西凉第一女子沐若水也就是眼前这位清冷孤傲的女子齐名。
故而,纵他左澜睿,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多麽优秀的存在。
他二人年岁相仿,且脾性相投,在同龄少年之中最是要好。他十岁被封为太子,非汣辰自是功不可没。
他信他,就像信自己一样。
‘凡有不决者,必与之商榷’这是当朝皇帝,他父亲亲自下的口谕。
‘辰儿心思玲珑,处事谦和。确实能与太子相互契合,助成大业最适合之人。’这是书院师傅,太子太傅绿着胡须,洋溢着满意的笑而赞。
‘辰,我若登基,必受你大权。我们共同为天下百姓谋幸福,阔我西凉国土,一统天下。’这是他给予他的信任……
可后来,也就是因为这份信任,才成了他背叛西凉最大的助力。
八年前,又是清明三分醉,比此时寒意深了不少。
南疆蠢蠢欲动,意图攻下西凉。
于是,边境的临江城,便是他们的第一块肥肉目标。
边境交战,朝堂自然再无往日平静,个个面容呈现焦虑之色。
皇上更是对边防战事殚精竭虑,于是便将他也拉入,临朝处事。
也因此,边境临江城的部署图,到了他手中。
作为太子,未来的皇上,为了国家安定,他为国家分忧解难自当义不容辞。
故,找来非汣辰,共同商量如何抵御南蛮。
那晚,东宫书房,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开始他们正儿八经的谈论国事。
他心系战事,难免情绪激动,非汣辰却异常冷静,似乎对战事丝毫不在心上。
纵然如此,他们讨论依旧十分激烈,各抒己见,却又最终统一。
第二日,他便将他们商议好的对敌战术呈与皇上,皇上说于百官,就连因为战事重新出山的老将军也称赞,妙计,妙计。
他们的计策很快被人送到了前线,他则是去探望因数日前皇陵猎场中毒昏迷的沐若水。
那样高明的对敌之策,他以为只用在黑水城静静等候南蛮节节败退的消息便好。
熟料,等来的却是临江失守,左家军死伤惨重,已退守祁州……
他不解为何会是这番结果,他愤愤然去找非汣辰,却不料竟然被告知,非汣辰数日前已离开非府,不知所踪……
恰逢前方军情汇报,说南蛮熟知我军部署位置,全力攻城。
于是,只用个把时辰,临江城便被攻破。
好在被相国府四公子沐靖骐快马带到前线,他们商榷的诱敌之策竟然成了退兵防守的保命之计。
那时,仿若被什么狠狠的击打着他的心脏,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背叛感……
三日后,相国府沐程宏受命护着他赶赴祁州,合着刘婉儿哥哥刘寻、沐靖浩、沐靖骐一起带兵退敌……
也许他不来,至少在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希望,非汣辰是被迫而已。
可是,当他清清楚楚看到敌兵最前面马车上的人时,他震惊了。
那个黑袍少年,前些日还在黑水城相国府清风阁中,日夜不眠不休的守护着中毒昏迷不醒的若水。
前些日还在和他侦察地图,相互驳斥,共商救国之计。
此时,他却一身金龙黑色华服立于敌方战车,指挥如何攻入他曾呆过十二年的西凉……
他忍不住的浑身颤抖,深邃的黑眸腥红,杀意浓烈,紧握的双拳狠狠砸在位及胸前的城墙之上。
顷刻,银色战袍的甲片上,一滴,一滴,殷红的血珠坠落青灰色地砖上,瞬间被久违的烟火灰尘吸了去,留下一抹更深色的记忆。
有那么些字,几乎从他牙缝中挤出,又似乎是随着清明暮雨悄然而下,来的轻快,却早已心中有数。
“传我命令,非汣辰通敌叛国,非府满门诛杀,非汣辰,杀无赦……”
那是他身为太子以来,第一次下达命令,第一次想要一个人死,第一次要取掉一个自由相伴的人的命。
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瞎了眼。
更为现在还昏睡着的沐若水不值……
那时候,有谁还敢说他妇人之仁,处事优柔……
三月后,南蛮被他们逼退,临江再次回到西凉怀抱。
又是风啸雷鸣,天地一片黑暗。
那晚,重伤的非汣辰被他与沐程宏困住。
如星辰般的火把照亮了某处山崖上一方及窄的平地,有两个孤傲绝世的少年剑锋相对。
“你背叛了我,背叛了西凉,你可知罪?”顺着摇曳呼啸的风,左澜睿的声音仿若是冥界幽灵,再无往日慵懒。
“知罪?你我本不共戴天,何罪之有?”非汣辰睨他,言语中满是嘲弄,又怎么会还是那个白衫翩飞,俊逸公子。
明明,那双黑眸中有火,有恨。
“就算这样,你可想过若水,性命垂危的她可还在清风阁等你。”原来非汣辰,竟是南疆少主,自幼暗藏于非府。
可如此,又怎样,若水依旧在等他。
仿若被他说中心事,他觉察到非汣辰眼中一闪而逝的痛心,寒冷的山崖上似乎风停了……
可是,当真是一闪而逝。
他接下来的话,不但将那呼啸不止的妖风唤了回来,更让他对他仅剩的一丝愿意原谅也击溃。
“若水?你说相国府五小姐沐若水?哈哈哈……”非汣辰仿若想起了一个十分好心的笑话,笑了起来。
那是傲视天下,鄙睨众生的狂笑。
“难道此时你还看不出,她不过是我走近你的一步棋。或者我应该这样问,你不会当真以为,她中毒是意外吧?”
也许,在那之前,左澜睿还可以努力冷静的听他讲话。
那么此时,从心底深处滋生的火已经入星火燎原一发不扣收拾的漫卷天地。
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勉强支撑的冷静,冷剑如寒,直直向着一米之外浑身是黑的暗影他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