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好像还有一路人也再找五小姐。”一身便服的侍从推门从外边走进来,附身小声在男子耳边道。
男子闻言,悠悠转过身来,清隽的长相里透着一股子妖孽的邪魅,俊逸的侧脸上,好看的眉峰一点点皱起,“是相国府的人?”
“不是,这些人各个暗藏杀气,功夫也是上层的,倒像是千淑坊的人。”男子说完,将手中一枚玉佩递了过去。
“千淑坊!”
男子唇角微微启动,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牌。随后缓缓起身,方才还冷漠的凤眸里此刻席卷其前所未有的狠戾,“好哇,她也来凑热闹了,看来,是还惦记着那个位置!”
“主子,要不我们……”汇报情报的人用自己的手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男子眼梢一抬,“杀?”
侍从一怔。
男子遂微微摇头:“杀了她,那叫太过便宜。千淑坊不过是一个杀手组织,拿钱办事而已。你派人暗中跟着他们,什么叫借力打力,你看着办就是。但是切记,某要亏本,也不要忘本就行。”
“属下明白。”侍从正要退出去,似乎有想起什么,遂又折返回来:“七爷似乎也听到了些消息。”
“七弟?他派人去找了?”男子回身继续望住波澜不惊的湖面,没有再回头。
“好像没有,府上并不见什么动静。倒是派人去了相国府,不知道三少爷会不会说。”
“说与不说,现在都不甚要紧。但你得知道,我不希望七弟是第一个找到阿水的人。”
男子的声音猛然犀利起来,侍从吓得一愣,急忙拱手领命,“属下明白。听说七爷病了,现在已经下不了床。”
“如此最好。你去吧!”
“那属下先行告退。”
相国府五小姐就是眼前这个人的命根子,虽然他不知道那个野丫头有什么本事让黑水城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风云人物为之倾倒,七爷更是宁可不要贤王之名也要违抗皇命。
但是他知道,若是这次五小姐出了事,或者由七王爷率先寻到,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上阳村,苏钰家。
苏连被他哥哥苏钰用竹条赶着去屋中学习认字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沐若水一人。
此时的她,有些失落的坐在平时晒太阳的摇椅上,睁着眼,看着天。
心情并不是非常好。
天还是那个天,可惜,她却没办法清清楚楚的看见。苏钰的医术确实不错,在那样困难的境遇里能保住她这双眼睛已经非常不容易。现在还在万般艰难中帮助她看到了一丝丝的光明,虽然很暗,也很模糊。
可还算不错,最起码,她还是能看的见,看的见曾今看得清晰的天。
只是太过可惜,她没办法看清他的脸。
即便巧舌如簧否认自己有多么不想看见,此刻失落的心情已经昭示着自己破绽百出的谎话。
心塞啊,为什么看不见呢?
突然,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近越重。虽然看不见了,可她的听觉却异常的好。
知道来人要说什么,她遂不等他说话,率先开了口:“你不用安慰我,这种结果,我早有心理准备。”
去年被南疆的人伤后,太医已经明确的告诉过她,她的眼睛,随时都有可能失明。
这一次,还能勉强看出人影,已经是万幸了。
苏钰在若水面前站定,抿了抿薄唇,似在思考,又似在做决定,末了抬手轻轻的放在若水肩上,“我说过,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我不会食言的。”
不知怎地,本就平静无波的心湖就这么不经意的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往复不止。
好些回忆,好些话,好些一样的情绪颓然崩塌,蜂拥而至,触不及防:
“水妹妹,你信我,我说过我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我不会食言。尤其是对你,我一定不会食言。”
那个少年眉目沉沉,里头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亦隐着不可抹去的悲痛。
她信了,却还是不舍:“辰哥哥,你就非得走吗?还有一个月就是我的生辰了,你说过的,要给我最好的生辰礼物。我不要你的生辰礼物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留下。好不好,求求你了辰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少年第一次抱住了她,那种拼尽力气的大力拥抱,那种让人安心的拥抱。
“水妹妹,我一定在你的生辰前赶回来。只是这一次我一定要回去一趟,师傅说,我母亲生了重病,我必须回去看她。你放心,我一定还会回来的,一定……”
即便她费劲周折挽留,他还是走了。在她无眠了三日三夜后昏睡过去时候,他走了。
没有留下片语只言,也没有再来见她。
因为那是她的辰哥哥,倾其所有相信的人,所以她信了他的话,这是这一信,这一等却是八年。
这八年里,三哥说他带走了临江地图,导致八年前临江血流成河;三哥还说他只不过在利用她的感情,如今是弃之敝履;三哥更说他通敌叛国,被父亲射死在灵河之畔……
总之,那么爱她疼她的三哥说了很多让她震惊的话,那些话,让她差点奔溃发疯。
她开始讨厌自己的身份,讨厌相国府上的所有人,讨厌自己为什么当年要睡着,要放他走。
他这一走,再无踪迹……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苏钰突然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以为是伤口破裂,担忧的问道。
若水被苏钰的话惊醒,迅速摇头,眼眶却已经湿了,只是她不想让自己这样没出息的样子被苏鈺清晰的看到。
遂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才道:“没什么,就是想起多年前,有个人也这么承诺我,让我信他。可是……”
饶是她停顿太久,苏钰反问道:“他失言了?”
“恩,他说他只是暂时离开,我却等了八年。”
若水闭住眼,尽可能的让情绪得以缓解,随后才睁眼,带着难以抵制的痛看向青天:“也许天知道,他那算不算是食言吧?”
那是八年前的相国府,清风阁里的他们。
“这八年,他都一直没有回来找过你吗?”苏钰被勾起了兴趣,继续问道。
若水想起沐靖祁的话,眼角再度被泪水浸湿,心头苦痛,喉间哽咽,“对啊,八年啊,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抽泣痛苦,“若是知道他会失言,又何必承诺于我。让我等了这么久,等的这么辛苦。八年啊,整整八年……”
“也许。”苏钰愣怔住,有些慌乱,将自己怀中的锦帕递了过来,“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吗?我也曾那样认为。”若水恍惚的道:“可是,有什么样的苦衷,宁可把我一个人扔下,一走了之?又是怎么样的苦衷不能让我和他一起分担承受?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又为何八年不出现,让我像个疯子一样全世界找他……难道他不知道我会心痛,会难过,会发疯吗?”
心中的郁闷苦楚在这一刻犹如找到一个突破口,轰然崩塌倾泻,若水再也无法忽视掉自己这些年来的容忍。
八年,她不哭不闹,只是一味的寻找。可结果呢?找遍了四国六族,均未曾有一丝一毫他还活着的线索。
这一次虽然寻到了玉佩,却再也看不见。即便真的遇见,只怕也是对面相逢不相识了吧!
沐若水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将暗藏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全数道出,再不是那个任何人都冷漠对待的相国小姐。
她只是个女子,只是个失去爱人的小小女子而已。
生平第一次,苏钰有种想打人的冲动,更有一种想保护人的冲动。看着豆大的水珠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流淌出来,他上前一步,拉住若水衣袖用力一扯,将摇椅上已经失去理智的人拉入怀中,修长白皙的大掌用力将她的头放在他的胸前。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哭完,就把这件事忘了!虽然很难。”他此时才发现,一副冷酷淡漠外表之下的她,竟然独自背负这么多,这样不堪一击。
原来,她不想看见,是真的不想。
他的心,有些酸楚,有些隐隐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