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出于私情也好还是出于真心也罢,左清渊待在国都,对谁都没有好处,那么他唯一可以做的,真的就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庙堂,逍遥江湖。
左清渊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也许吧。不过说不定我回去东边,去看看常年被大雪覆盖之下的王国,是怎样一个存在。感受感受他们的心,是否真的是顽石不化,永远冰封。我也想知道,这世间,那些东西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过。”
若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当今这大陆上,原来的图夕之地分四国六族,西凉、南湘、东越、楚尧为中原四国,在西凉以北居住着传说中的胡族、鬼、桑三族,而位于南湘之南亦有鲛族与海族,最后一族魅,则是在楚尧国境内。
据说上古有传,楚王之妻本为上界圣尊,后贬落人间,其上界尊神为封其真身,使其万世不生,生冥灵幽花化灵魅一族世代阻绝。后来幽渊自散魂魄,灵魅一族自此消亡。可后来又有言传说起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封印了而已。
此时玄乎,世人皆知。却信其有,不敢信为真。唯独醉仙楼有人欲探其究竟,孜孜不倦。虽几十年过去,醉仙楼中也无人真的找出点什么线索来佐证灵魅一族的存在与消亡。
但这些年里,醉仙楼日渐壮大,倒也让世人不敢小觑,江湖亦是闻风丧胆,唯恐避之不及。此多是因醉仙楼中的人对灵魅一族的追寻未曾断过的缘故。
其实于若水而言,无论灵魅一族是否存在,都不所谓。那不过是上古的谣传而已,即便真的存在,就当真能起死回生?
如果那样,当初楚皇的妻子幽渊,又为什么会死去?他那样强大,难道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吗?
“你听过妄生门吗?”左清渊突然又问。
若水一愣,想起师傅曾说过的一个故事,楚皇之妻死后,楚皇未成按着妻子之愿归为上界,而是化尽自身为妄生柱,封印玖栩,世代集灵,也许是千千万万世,也许是荒古枯海无尽。
“难不成,你当真以为这世间有妄生柱吗?”
左清渊转过头来,无比坚定,却又不言语,但那深邃目光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似在说,“信,我信这世上有妄生柱,亦有楚皇为集其妻的灵而世代承受苦难之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她的心底仿若被什么狠狠触动。狠狠的疼,疼的她有些窒息。
如果这世上真有灵魅,那么是不是她的阿辰,也能回来?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却真的没有回来啊。
浮桥后侧的宫殿里,花无颜正与风玄琅在讨论若水究竟与谁才是一对的时候,左澜睿悄悄的出现在二人背后,“你们在说小水什么坏话呢?”
花无颜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得解释,“没没没,我们没有说小五的坏话。再说了,我们这关系,说的都是褒奖的话,哪里会是什么坏话啊!”
“谅你也不敢。”左澜睿瞪眼花无颜,“你们不是和小水在一起,怎么你们两在这里,小水人呢?”
花无颜突然想起来浮桥上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三言两语就收了他做属下的陌生人,一股子没有来由的怒气就串了上来,他遂指着浮桥道:“小五在与她的情哥哥密会呢。”
“情哥哥?”左澜睿吃惊的瞪大他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漂亮眼睛,“你确定你没说错话?”
花无颜一愣,“没说错啊,这种事,怎么能错了。那家伙长得不错,英俊的很,而且身份也不低,据说是醉仙楼的主子呢。”
“醉仙楼的主子?”左澜睿更惊了。
这些年来,醉仙楼在京都日渐壮大。他常常出入醉仙楼,与里头的管事交情匪浅。外人只道醉仙楼的主子就是现在国都里的那人,但他却知道,醉仙楼背后另有其人。而且此人行踪诡秘,实力雄厚,更是十分的厉害的角色,兴许其背后更有江湖做为依仗,不容小觑。即便这些年他用尽办法,亦未成见到醉仙楼背后真正的主人。
小水是什么性格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那个人是小水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小水不会这么快忘记那个人。即便小水真的忘却过往,她也不会在龙舟节这样的盛会与此人亲密私会。
按照花无颜所说,既是小水的情哥哥,那此人必定与小水关系匪浅。那么小水也一定早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可小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此人。所以可以断定,此人并非小水的什么人。
左澜睿如是想着,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上来,想去一探究竟。
与小水相熟的人他基本都知道,难道说此人是小水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如果此人真是江湖中人,那么他与醉仙楼又是何等关系?
假若他只是个江湖骗子,却是接着醉仙楼的名义在与小水打交道,小水若不知情,岂不是要被骗?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小水不成与他成为最亲密无间的人,但作为朋友,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小水。
如是想,左澜睿迅疾大步朝着浮桥去了。
花无颜唯恐天下不乱,看到左澜睿紧张的神情,调油加醋道:“那人还亲自给小五带耳坠子呢……”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那可是你的新主子!”风玄琅本来要走,却在看着花无颜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跟了去,他觉得自己一人离开也是无聊,随即也跟着去了。
浮桥上,若水正要出去转转,刚出廊桥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若水抬眼看去,心中欢喜异常,“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来人风尘仆仆,却也掩饰不了周身的华贵气度。之前便觉得他并非山野乡民,如今看来,她果然没有看错。
“怎么能够。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主动前来。”若说是左澜睿邀请他来,倒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却是他一人单独前来,她着实很吃惊。
“这是皇家盛会,举国同庆。我既然选择了留下,自然该来熟悉熟悉。岂有不来之理。”苏钰嘴角凝着笑,暖暖的阳光斜斜射下来,被屋檐打碎,很好看。
“你手里是什么?”若水心里暖暖的,知道他留了下来,她已经很开心了。看到他来这里,心里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滚,有点点冲动的想问,你来,可是因为我在吗?
苏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你看看。”
“糖炒栗子?”若水吃惊不已,这个时节,别说街上难以买到,便是栗子都很难找的到,“你怎么弄到的?”
“自然是想办法弄到的。”苏钰把从袋子里取出几个,用力剥开,递了过来,“尝尝,还是热的。”
“嗯……这味道,是你自己做的吧?”想起在上阳村时候,因为自己吵着要吃,苏钰便竟家中存放的栗子找了出来,亲自炒了给她吃。不过当时他做的并不成功,浪费了好些。她就嘲笑他,他便承诺说,一定会做出她喜欢的口味的栗子。
苏钰继续剥栗子,“不和你口味?”
若水心里越发的暖了,“很好吃啊,我喜欢。不对,是非常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喜欢就好。”苏钰垂着头,看不出悲喜,声音却比方才轻快了许多。
若水接过他递过来剥好的栗子,又从袋子里取出一些没有刨的自己剥。
苏钰不解,“非要自己动手?”
“不是。”若水道。
“那为什么要自己刨?”苏钰转头来问。
若水看过去,淡淡的笑,然后伸手将剥好的栗子递到苏钰嘴边:“尝尝看,有什么长进?”
苏钰一愣,没好意思张嘴,只是伸手接过栗子,自己喂在嘴里,“我之前尝过,还不错。”
若水笑了,“从此江湖路远,我便不怕孤单了。”
苏钰也跟着笑了,“那便好。”
“连儿呢?我好些日子没见他们了,他们都还好吧?”想起苏婶和苏连,若水嘴角的笑越发柔和。
“他们在师叔家里,倒也都好着。连儿也日日喊着要找你,只是碍于相府戒备森严,我们又刚来不久,遂也不方便来打扰。你若想见连儿,我明日遂带他来见你。”
苏钰说的很认真,隐约间,若水仿若看到了些许那个人的影子。心里漏了一拍,越发笑的开心,“好,我确实很想连儿的。”
“看来,还是你有本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让小水笑了出来。这么多年,我可没少费功夫。”
闻言,两人齐齐转向身后,只见左澜睿从廊桥下悠悠走来,身后还跟着方才去的花无颜和风玄琅,“你不用陪你家太子妃吗?”
若水说完,左右张望着看。
左澜睿下巴一抬,“别看了,她早回去了。”
若水耸耸肩,“托你的福,她准又记恨我一回。”
“无妨,她越是记恨你,我就会越讨厌她。”左澜睿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袋子,翻开来看,末了一脸惊讶,“这时节还有这玩意?”
若水侧头看看苏钰,苏钰没说话,却是走过去,径直拿过来装栗子的袋子,“这不是给你的。”
话说的铿锵有力,一点都不谦恭礼让。
若水吃了一惊。
再怎么说,苏钰现在也算是太子旗下的一个人了,最起码的礼貌总算是要有的,可眼前这……
“切,小气。”左澜睿瘪了瘪嘴,只是小声抱怨了下,却并没有生气。
如是,若水便越发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