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她眸色复杂地望着面前的苏钰,月色下一张白皙的脸,美得不似人间所有。若是除去其他令人恼火的因素,这个人倒还是蛮可爱的。
但所有事在他身上都是不过三秒,一切就原形毕露了。若水实在提不起来兴趣与他斗嘴,干脆挥挥手,遂了他的意愿:“你说怎样便是怎样吧,总之一句话,要想我原谅你,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番话,也不管苏钰脸上露出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便转过身去紧紧地跟上了沐宏程等人的步伐。
其实若水的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她今日筹谋了许多事,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难免会觉得烦躁与疲惫,而苏钰正好撞到了她的枪口上,让她觉得可以出一口气了。
疲倦地揉了揉脑袋,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沐宏程侧眼瞥了她两下,看到她面色憔悴,心底也是一阵心疼。为了相国府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私底下操了多少的心。
怪就怪他现在已经老了,没有能力再去好好地保护相国府上下所有人了。天下大势波谲云诡,总是一时换一时,他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又怎么能够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呢?
“阿水,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你也不要去强求。”沐宏程终于还是开口劝了她一句,他知道说这话为时已晚,若水早就被牵扯了进来,可不说的话他心里边也过去不去,最终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
原本正在揉捏太阳穴的若水,猛然听到沐宏程的话之后,不禁愕然。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却发现沐宏程并没有看向她。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也算得上是相国府的一份子,如今出此大事,她当然有责任做出力所能及的承担。以前她总是躲在相国府的荫蔽之下,做事喜欢任性妄为,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因为她知道在身后有偌大的相国府为她撑腰,她可以天不怕地不怕。
时过境迁,目前的状况已经不一样了。相国府就像是进入迟暮之年的老人,命在旦夕。她又怎么忍心看着护了她整整十几年的相国府被人构陷,带着抹不去的污点消失在人间呢?
抿了抿双唇,若水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爹,阿水知道。从小你就教过我,人不能忘本。若我真的袖手旁观,岂不是枉姓沐?既然冠我以沐之姓,便该让我与之同生共死。”
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沐靖祁眸色讶然,挑眉看了下自家妹子的侧脸,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其实他们心底都清楚,这才是若水真正的样子。
不会推脱,不会躲避,恨不得像个男人一样,当危难来的时候站在所有人的前边。如果不是生错了性别,他们敢肯定,若水一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
如今听到若水坚定的语气,便是再无情的人,心境也多少会有些动摇。沐靖祁的双唇张了又合,几次准备开口,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便缄口不言了。
一行人就这样寂静无声地回到了相国府,都说树倒猢狲散,但在他们这里却不是的。只因相国府平日里待人接物皆宽厚,是以在危难关头,竟没有一个人肯离去。
看到当家的回来了,守门的侍卫们欣喜异常,互相对视几眼后就纷纷挺直了腰板,提前就为他们把门打开了。待他们走近后,更是异口同声地问候道:“老爷好,少爷好,小姐好,苏公子好。”
听见他们的声音后,沐宏程显然有些错愕,不过表现并不是特别明显,如果不是若水进跟在他身边,恐怕也不会轻易捕捉到他眼底的那抹感动。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若水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老爹的身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跟门口的侍卫打招呼。以前她私自出府的时候,可吃了他们不少的亏,也算是他们尽职尽责的一种表现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日清晨便可收到皇帝的公告,到时候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将军府查案了。若水心里盘算着,脚下也自然而然地跨进了相国府的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沐宏程忽然又转过头来问她:“需要你二哥帮你吗?此事凶险,幕后之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爹爹只希望你可以平安无事,有个人在身后照应着,也是好的。”
若水愣了片刻,目光在沐靖祁身上迟疑了一会儿,旋即便坚定地摇了摇头,笃定地回应道:“不用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再难我也应该担着。如果爹爹实在不放心阿水,就让苏钰陪我好了。”
她三言两语就把苏钰给拉下水了,惹得跟在她后边进来的苏钰差点儿没被呛着。他还以为若水这段时间之内都不会再理他了,谁知道却忽然提出来让他陪着她去查案。
这脑回路实在是快得让人无法接受,饶是已经见怪不怪的苏钰也是有点儿发蒙。他蹙眉走到了三人的中间,趁着沐宏程还未开口之前,抢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此事尚有不妥,我不赞成!”
“你反对有用?”若水简直气极,双目恼火地瞪着他,她分明是在给他找一个台阶下,好为原谅他打基础,这家伙却不太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苏钰也不看她,只是将目光直勾勾地放在了沐宏程的身上,似乎是在等他作出定夺。而沐宏程的眸色深沉,仔细考量了一番苏钰的话,觉得他说的有理,便静静开口道:“苏公子,那就说说看你的观点。”
见此苏钰嘴角露出了一抹胜利的微笑,他一开始就料定了沐宏程不会舍得让若水冒险,而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按照五小姐的意思,就是将调查将军府一事全权交给我和她来处理。可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一来人手不足,二来经验不足,三开存在危险”
刻意停顿了一下,回头瞅了两眼仍旧气鼓鼓的若水。只见她双手慵懒地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像是要看一看苏钰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另一边儿的沐宏程和沐靖祁则是面色凝重,十分认真地听着苏钰的解释,他们的想法有部分和苏钰重合,那就是担心若水的人身安全,其余的也没有往深处考虑。
如今再听苏钰分析的头头是道,更是不由得暗自惊叹起来,短短片刻之内就能够想得如此透彻,此等魄力和见识,也非常人所能够拥有的。
也或许是他旁观者清,但不管怎样,沐宏程对于苏钰的认识都上升了一个层次,而对于他的防备亦是如此。在不清楚他究竟是敌是友的时刻,保持必要的谨慎还是不会有错的。
“五小姐,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相国府上上下下的性命都挂在你的身上,稍有不慎那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我一个外人无所谓,到时候只要能够自证清白,皇上也不会错杀无辜。”
他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流转一圈儿。若水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在跟前,所以可以非常肯定她当时只是一时冲动。
人们常说冲动是魔鬼,尤其是在若水的身上,这件事关系到她最亲近的一些人,难免会犯糊涂。她以为查案就只是个到现场去看看那么简单,殊不知这背后隐藏的复杂关系。
若是真有那么简单的话,也不会查了一个月都没有进展,到最后了却还是将屎盆子都扣在了相国府的头上。若水不懂,他又怎么能跟着犯傻?毕竟是他最爱的姑娘,不可能看着她去送死的。
“我们两个人去查案,若是遇到需要人手的事,谁来跑腿?来来回回耽误的不就是宝贵的时间吗?五小姐恐怕和我一样,是第一次查案吧?两个没有什么经验的人在一起,就算有什么重要的蛛丝马迹出现在我们眼前,恐怕也不知道吧?”
他眯着眼睛,一字一顿说得异常清晰。若水听着他的话,就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重锤,敲在她的心上。若水承认此事是她考虑不周到的原因,只想着不拖累旁人,却忘记了她自身并非是全能的。
苏钰看她顿时泄了气,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模样,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她又急又恼地抬起头来时,连忙出声道:“五小姐觉得我说的在不在理?如果此事真是有心人可以为之,定会派人时时刻刻关注我们的情况。一旦我们发现了破绽,岂不是会派人出来杀人灭口?”
最后几个字苏钰咬得极重,还带了一丝冷意,令在场的人皆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们垂下头去,仿佛就站在杀人现场,背后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一般,心头也是毛骨悚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