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能够明显感觉到，相国府里的气氛，有一些压抑。但她面上仍旧是装作毫无知觉的样子，与沐靖祁等人谈笑风生。
不得不说，她的几个哥哥们和她的父亲都是很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一整天下来，他们都仿佛若无其事，该干嘛就去干嘛，情绪上毫无波澜起伏。
而若水也懒得戳穿他们，等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带上萌儿一起去了暗香疏影。不过这一次，她既是在等楼怀，也是在等苏钰。
萌儿一句跟着她，看到她今日又来了暗香疏影，难免忍不住心头的疑惑，开口问了一句：“小姐，他们家的饭菜很好吃吗？”
因为对于她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与若水在此并没有品尝到美味佳肴，反而是身边的状况接连不断，令人头疼不已。
听闻萌儿的话之后，若水只是回过头去打眼瞟了一下她，并没有说过多的话来解释她心中的疑惑。她也自知多嘴，于是便悄悄地垂下头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今日的酒楼比起昨日要黯淡许多，毕竟也没什么噱头可以拿得出手了。若水进来之后，很清晰地感受了一股冷清的气氛。店小二老远看到了她之后，就拖着酒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边伸出手来作请的姿势，一边笑呵呵地问道：“小姐，还是老地方老规矩？”
意思很直接，就是问若水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去二楼坐着，然后再为她上一壶茶。若水想了一会儿，便对着他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需要。
小二也没有去强求她，只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萌儿觉得好笑，扭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痴痴笑道：“小姐，那人好奇怪。”
若水却并不觉得有哪里好奇怪的，但看着萌儿一副很好笑的样子，于是又忍不住问道：“哪里奇怪了？”
“昨日咱们来时，他倒不曾有这般殷勤。可今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看到小姐的时候，两眼直冒星光。”萌儿捂着嘴，将自己的疑惑说给了若水听。
细想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若水别过头去，盯着那个店小二的背影看了老半天。不过瞧他脸上绽放着温暖的笑容，手脚勤快的样子，也就没有往深处追究。
可能静姑娘就是喜欢这样的伙计也不一定，在心里头下了一个定论之后，若水便上了楼梯，坐在之前一直坐的老地方，默默地观察着楼底下的一切动静。
萌儿只是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偶尔会耐不住性子，左顾右盼两下，企图找到一些能够解闷的事情来。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偌大的酒楼里，居然一点儿笑料也没有。
这也怪不得她觉得无趣，凡是来到这里喝茶吃饭的人，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一个个的都想往自己身上贴金，跟随大众习惯性地附庸风雅，又有几个愿意把自己的丑态摆出来呢？要不然的话就冲着暗香疏影这么个破落的名字，也不会招揽多少客人来的。
想到这一点儿，若水便不由得暗自钦佩起静姑娘来了。她当初究竟是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够将人性洞察地如此透彻？
“小姐，我们卫城那儿开的酒楼，还会有人专程在台子上唱小曲儿，这样的话，一来不会让客人觉得闷得慌，二来也算是多了一分竞争力。”萌儿可能是觉得太无聊了，便不自觉地找若水聊起天来了。
抬眼微微瞟了她一下子，若水便在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来。果然还是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她摇了摇头，有些郁闷道：“哪有你想的这般轻松？暗香疏影毕竟是一个大酒楼，来这里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又怎么会自贬身价呢？”
言外之意就是萌儿口中的做法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让她莫要再随意提出来。萌儿听出来了若水语气的调笑，立刻便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姑娘，硬是被自己一两句话给说得蔫了下去，若水难免有些动容。她伸出手来，轻轻拉着萌儿的衣袖，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也莫要往心里去。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是我不该妄言的。”若水的话很委婉，勉强算是在给萌儿认错。
而听到了若水的一番话之后，萌儿却是惊讶地睁大了一水汪汪的大眼睛，愣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头，主子说的话，哪怕错的非常明显，也不能去反驳的，更何况是主动低头跟她认错呢？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萌儿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她眉眼放得很低，唇角弯弯，上边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她想可能是她上一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所以老天爷不愿意看着她继续受苦，这才让她有机会跟着若水享福。
不过这些都是放在心里头想想而已，她也不敢说出来，怕若水会嫌弃她矫情。她们之间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交流了，相对无言地静坐到酉时。
直到太阳完完全全地落山了，若水也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望着人满为患的酒楼，若水只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很像是少了一些什么东西般。
不过该来的人没有等来，若水也不愿意去多等了，索性就跟以往一样，在酉时之后准时起身离开了。
当她走到楼梯口，正抬脚要下去的时候，昨日感受到的彻骨寒意，再一次袭上她的周身。若水稍微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了回过头去，对上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确实是静姑娘无疑，与昨日目送她离开时的目光一模一样。若水与她静静地对视着，她有一双像黑珍珠一般的眼眸，任何情绪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藏在眼眸之下。
但是若水的直觉向来很准，她看得出来，静姑娘的眼里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杀意。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能够让静姑娘对她产生杀心呢？
值得庆幸的是，若水长了一张纯真无害的脸。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旁人也窥探不得她真实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在看到静姑娘的眼神之后，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静默。她不动声色地冲静姑娘咧嘴笑了一笑，而后便带着萌儿一起，下了楼梯。
她能够感觉得到，静姑娘的目光像是幽灵一般，如影随形，自始至终都跟在她的背影上。她觉得背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往上爬，心底已经是翻江倒海了，却还必须忍住冲动，不能回过头去一探究竟。
出了暗香疏影之后，若水便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她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却被敏感地萌儿听到了。她跟在若水的身边，歪着脑袋担忧地看着她的侧脸。
可能是觉得这种问题不应该明目张胆地问出来，她便绞尽脑汁地想到了其他的问法，拉着若水的袖子，弱弱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回相国府了？”
猛然听到这么奇怪的一个问题，若水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目光复杂地看着萌儿。只见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好奇，若水这才恍然大悟，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伪装，在她年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都知道什么？”若水心下紧张，双手不由得便死死抓住了萌儿的胳膊，就连声音也明显地带着一丝颤音。
被她突然给钳制住，萌儿实在是吓坏了。她缩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回答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萌儿听不懂。”
瞧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若水一时之间慌了神，也不知道她话里头的真实性。这个丫头自从跟了她以后，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觉得惊讶。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忠心，还有她平日里所表现出来小动作，都让她这个人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一个小城市里边的丫头，原来的主子粗鄙不堪，而她又是怎么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的呢？
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但是若水也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她缓缓松开了抓住萌儿的双手，对她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我方才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见若水恢复了正常模样，萌儿虽然依旧是心有余悸，可她仍旧是点了点头，表示能够理解若水。她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若水的脸色，生怕她下一秒又会突然发起疯来。
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若水不自然地笑了两下，然后朝前方指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相国府吧，省得爹爹为我们担心。”
说罢之后，她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萌儿见状也不吱声了，连忙就跟了上去。也不知道若水心中郁结还是怎么了，总之就是越走越快。一路上萌儿总是小跑着跟在若水身后，有时候跑得脚板底发疼，也不敢喊若水停下来等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