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多亏了阎双双良心发现,气喘吁吁地折回来将若水送回了相国府。然后她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但若水心里很清楚,她是回了九垚山,那个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因为这次的经验教训,沐宏程在清风院安排的人手比往常要翻了两倍多。萌儿因为看守不李,被强行送去了后院干杂活。是以本就无聊透顶的日子,更加无趣起来。
一连两个月,若水就没出过清风院半步。直到某一日她忽然闻见了芬芳的桂花香,这才惊觉时光如梭,竟是这么个意思。
当日夜里,沐靖祁便带着两坛烈酒来到了清风院。只是他人还走进来,声音倒是先传到了若水的耳畔:“小妹,你猜猜看我带了什么。”
语气中难掩欣喜,许是为了降低难度,他还特意拿掉了酒坛的盖子,让馥郁的酒香充斥着整座院落。然而若水却是装疯卖傻,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恹恹地趴在院内石桌上,打不起丝毫精神。
上来就遇到了闭门羹,沐靖祁先是愣在门口,而后才缓缓释然地笑了。无端地被关在家中两个月,换做任何一个人,心里难免都会觉得不好受。
是以沐靖祁又努力挤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来,抱着两坛已经开封了的酒,缓缓靠近若水。等走到她的身后,见她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忍不住出口询问:“小妹,还在生二哥的气?”
他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在桌子上,用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若水的身子。她晃了两下,从鼻腔里哼唧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回应了。
这可把沐靖祁给吓坏了,他连忙将她的身子掰回了正面,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热后,忍不住责备起她来:“才两个月的时间,就把你闷坏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二哥高位坐久了,惯会如此。”若水忍不住嘟着嘴,小声回了一句。这两个月来,除了吃就是输,她的生活已然和猪没有区别。
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沐靖祁听了个清楚。他哑然失笑,摸了摸若水的脑袋,柔声问她:“都说相国府的五小姐毒舌,我却从未觉得。可是今日之事,怕是要令我改变看法了。”
他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跟若水套近乎。可正在气头上的若水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听到他乐呵呵的语气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回了过去:“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二哥可是文人界的翘楚,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此话倒真的是将沐靖祁给噎着了,他实在想不通,没事她出去怼怼外人就算了,怎么回到家里来了还是一副伶牙俐齿,浑身带刺的模样。
“二哥知道你心中有气,此事也确实是我跟爹爹的不对,可那都是为了你好。”沐靖祁无奈地叹了口气,怪不得沐宏程不许他来看若水,怕是早就料到了他会心软,从而帮助若水溜出相国府。
若水知道沐靖祁是心软了,她就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许是便紧紧抓住不放:“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二哥,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妹妹,你就得帮帮我。”
沐靖祁好看的额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片刻后便拧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他的眼角微微上扬,像是美人勾起的唇角,煞是好看。
黝黑的瞳孔中不知何时凝结出了无比复杂的情绪,迟迟没有掀起波澜。良久后,当若水满面通红,甚是期待的可爱模样映入他的眼帘中时,他总算是投降了。
“就一次,下不为例。”沐靖祁再次伸出手来,放在了若水的脑袋上,有些放肆地蹂躏着她的头发。看到她抱着脑袋又气又恼的模样,眼底的情绪不知不觉化作为满满的宠溺。
那晚若水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是由沐靖祁鞍前马后地照顾了她一整夜。在她反反复复吐了无数次之后,他彻底怒了,发誓日后再也不陪若水喝酒了。
其实她只是太高兴了,两个月来第一次有机会走出相国府,想想都让她有点把持不住,更何况她也是后来才得知,沐靖祁拿来的酒竟是父亲埋藏了几十年的陈年老酒。
“小姐,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你就听二公子的话,乖乖的别乱跑,萌儿向你保证,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一路上萌儿都跟在她的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又像上回一样,忽然之间就没了人影。
听着萌儿唠叨了半天,若水终是忍不住出声制止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二哥不乱跑,那自然就不会乱跑。倒是你再在我耳旁唠叨,恐怕我的耳朵就要起茧子了。”
萌儿不由得红了脸,慌张地垂下头去。总算是感受到了世界的清净,若水不禁悠悠地吐了口气。周围皆是小商贩们的吆喝声,以及各路行人的谈论嬉笑声。自从眼睛没了,她的听力倒是比常人敏感不少。
一路走来,若水听到了不少的声音是关于左澜睿的。但无一例外地都是在夸左澜睿勤政爱民,是个好储君。还有一些则是关于湘铭和苏钰的婚事,不过意见却是不统一了。有说苏钰高攀的,有替湘铭惋惜的,有羡慕二人的……形形色色,皆是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水听得认真时,会陷入沉思。萌儿跟在她的身后,瞧着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是开心又是不悦的,甚是后怕。她仔细回想了下来时有发生何异常的事,却发觉更加解释不通若水为何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了。
正当她为难之际,有两抹颀长的身影朝她们缓缓走来。待二人逐渐靠近些,萌儿不禁喜出望外,对着他们欣喜地挥了挥手:“苏公子,太子爷!”
话音刚落地,腰肢便被人从身后搂住,紧接着一双大手便将她的嘴巴给死死捂住了。萌儿被吓得花容失色,开始手脚并用地挥舞起来。
她身旁的若水自然是察觉到了异常,可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要帮萌儿的意思。直到苏钰和左澜睿一起走到了她们跟前来,萌儿才得以解脱。
等到她吸足了新鲜的空气,回过头去看时,却发现身后竟是空无一人。萌儿当时就被吓得双腿打颤,指着身后空荡荡的街道,上下嘴唇颤颤巍巍地开合:“有鬼啊,小姐!”
一句话就将左澜睿给逗乐了,他扶着苏钰的肩膀,笑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若水断断续续道:“阿水,你究竟是怎么瞧上这个丫头的?不懂人情世故就算了,胆子还这么小!”
闻言若水却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再做过多的回应。苏钰瞧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纵使先前伪装得再冷漠,此刻也忍不住在嘴角咧开笑容。
“白日见鬼,多是心虚。”苏钰并未同若水说话,他笑吟吟地望着萌儿,好心替她解释起来,“方才不过是太子的死侍,怕你说漏了嘴,才出此下策的。”
太子的死侍?萌儿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她虽不明白其中具体的缘由,但却知道太子的安全关乎国运,不能被人轻易知晓。她刚才在大街上直呼太子爷,难免会惹得有心之人出手伤人。
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后,萌儿硬着头皮,便左澜睿僵硬地行了个礼:“奴婢知错,请爷恕罪。”
左澜睿不甚在意地拂了拂袖子,目光始终如一地落在了若水淡然的脸庞上:“可是打算去暗香疏影的?本宫听说那里近来不怎么太平,你一个姑娘家,眼睛又不方便,还是少去的好。”
经他这么一说,若水倒是想起了上次被几个恶少调戏的事。如果他口中的不太平就是指这个的话,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若水摆出了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不咸不淡地受了左澜睿的好意。
瞧着她总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左澜睿心底忽然蹿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倏地上前一步,死死扼住了若水的手腕,勾下脑袋伏在她的耳朵旁边,轻声威胁道:“我没跟你开玩笑。要是我知道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短到若水刚准备抽回自己的手,左澜睿便自觉地放开了。他又看了一眼若水,这回总算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愕然,心下不由得窃喜起来。
他碰了碰苏钰的手肘,在他领会时,便对着若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便带着苏钰一道,转身缓缓离开了。
瞧着二人来也突然走也突然的,萌儿砸吧着小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拉了拉若水的衣袖,疑惑不解地问她:“小姐,太子爷跟你说了什么?我看他刚才离开时,笑得满面春风,就像是有天大的喜事一样。”
喜事?若水不禁勾唇莞尔。萌儿毕竟不是黑水城的人,不知道左澜睿的外号叫做玉面狐狸也是情有可原的。若是她猜得不错,左澜睿那只狐狸,应该是下好套了,等着人上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