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这次也是一如既往的,不愿意同我一起过来,就自作主张地先过来了。”刘婉儿的声音听上去越来越细弱,一点儿也没有她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气势。
若水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她先是愣住了,等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左澜睿已经牵着刘婉儿的手,像个陌生人般,从她身畔如狂风般刮过。
那瞬间她整个人如鲠在喉,呆愣愣的只知道抓住苏钰的袖子不肯放手。许是感觉到了若水的紧张和难过,苏钰很自然地就伸出手来,将她一双冰凉的小手给紧紧包裹住。
良久之后,皇帝下令来宾落座,若水并没有听到,苏钰便耐心地扶着她坐了下去。可等她刚坐下去,皇帝的敦厚的声音就穿过所有人的阻隔,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若水,坐到这里来。”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放在了她的身上。在听到皇帝唤她过去的一刹那,若水便回过了神。她知道苏钰就在自己的身侧,却不敢侧过头去看他。
不管是看不看得见,还是其他原因。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来,示意一旁的苏钰过来搀扶她。见状他也不推辞,立刻站起身并且上前去扶住了她的胳膊。
在万众的瞩目下,若水缓缓来到了皇帝的跟前。她正准备俯下身行礼,却被一双温软小巧的手给拦住,紧接着便听到那双手的主人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不必多礼。你眼睛不好使,本宫不应该强人所难的,只是听孩子们都念叨着你,就想着定要见一见你不可。”
孩子们?若水怔了片刻,听声音拉着她的人应该是皇后,她口中的孩子们,除了左澜睿和刘婉儿外,也怕是再没有其他人了。至于到底是左澜睿还是刘婉儿,这恐怕就无人得知了。
想归想,若水到底还是朝她施了个宫廷礼,免得日后被人抓住把柄,诬陷成蔑视圣威。皇后之前拦她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见她执意行礼,也就没多说话,一个劲儿笑眯眯地看着她。
“若水何德何能,不敢承蒙娘娘的错爱。想必是皇子公主们觉得我有趣,言语间忍不住多谈了两句。”若水笑不露齿,对于皇后娘娘的一番话,应对得非常自然。
可能是没有见过像若水这样不收笼络的人,她先转过头去淡淡地瞥了眼苏钰,授意他先退下去,然后拉着若水的手,声音比之前的热络要冷淡了许多:“你不必妄自菲薄,先落座再说。”
若水没有办法,只好跟着皇后一起入了座。刚坐定后,便听到刘婉儿细若蚊蚁的声音便在耳畔骤然响起:“姑母为何让你过来,你心里应该有数的吧?”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姑侄二人都不怀好意。若水非常柔顺地摇了摇头,面带难色,轻声细语地问回去:“皇后娘娘的意思,又岂是我这种寻常小辈能够猜得出来的?”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可以让一桌子的人都听见。若水可以想象得到,当所有人都看着刘婉儿时,她脸上的尴尬神情。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皇后便拉过若水的手搁在她的大腿上。
“你们日后总是要做姐妹的,得好好相处才行。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皇后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同她说话。
可听着听着,若水却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了。听皇后话里头的意思,是想让她嫁给左澜睿,然后和刘婉儿做一对儿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好姐妹?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莫说她有一万个不同意,就算是沐宏程来也未必会同意。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妾的,更何况还是波谲诡异的皇室。
然而还没等若水开口拒绝,就听到了刘婉儿的一声惊呼:“母后!”许是意识到语气不对,顿了一下后,语气便温软了几分,继续说下去,“婉儿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退下去了。”
说罢后也不等皇后的意思,起身便离席而去。至此若水心下不禁升起了几分疑惑,总觉得皇后与刘婉儿之间的关系,好像不怎么的好。否则的话她也不会不顾侄女的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给左澜睿说亲了。
在心底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一直都没有听到左澜睿的声音,但是她可以完全肯定,此刻左澜睿也一定正在死死盯着她看。因为他比谁都想知道,若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娘娘,此事来日方长。”若水笑着打了个哈哈,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她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皇帝的参与,背后的复杂性一时之间也搞不懂,索性就装糊涂,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是被堵死了,皇后爱惜羽毛,不愿意当众和若水求个明白,因为那样的话也会使她难堪,于是便顺势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清抿两口。
半晌后,皇后终是幽幽地再次开了口:“你若是在这里待着不自在,就先下去吧。”
得到皇后这句话后,若水便如蒙特赦,起身朝她稳稳一拜,然后退席离开。她不禁开始暗恨起来,恨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不能够把握并揣测到桌上人的心思。
还没走两步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知是苏钰,一颗疲惫不堪的心顿时轻松了不少。而苏钰稍微低下头,就看到了她面色颇为憔悴。
他忧心问道:“可是他们为难你了?”
皇帝一家的酒桌距离其他人的酒桌较远,除了亲信之外,并没有人可以靠近十步之内。苏钰方才被皇后留在外圈儿,又因为隔得远的缘故,就只能看人脸色,借此判断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水摇头,想要回答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闷声不语,保持着沉默。闻着熟悉的药草香,若水觉得心安不少,遂将脑袋往他的怀里歪过去,而后就将所有的烦恼通通丢掉。
过了好一会儿,在苏钰细心的带领下,若水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除了敬酒祝酒,说着奉承的话之外,整场宴会便已再也没有任何意思了。
到后半场差不多快要散场时,若水寻了个尿急的理由,就带着苏钰在众目睽睽之下急匆匆地离开了。兴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人听到她说尿急,却带着苏钰离去时,嘴巴大得都可以塞进去一个大鸡蛋。
一路上苏钰都在憋着笑,生怕若水回过头来打他。而若水也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是她临时找的借口而已,索性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拼命忍住了想要打人的冲动。
经过一处凉亭时,苏钰忽然拉住了若水。她不明就里,刚准备开口问他为何突然不走了,便听见了一道尖锐而又急促的女音,在大喊着救命。
接连喊了好几下,断断续续的,伴随着水流的声音。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若水很快就猜到了他们现在身处何处。她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苏钰的胳膊,犹豫了好半天后,才缓缓放开了他。
就在她放开手的下一秒,面前便有一阵狂风刮过,紧接着就传来了“扑通”的落水声。她其实是不太愿意让苏钰出手救人的,但他毕竟是医者父母心,真要让他见死不救,也着实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想当初不也是苏钰冒着江水严寒,将她从河里捞出来的么?如此一想来,心中便平衡了许多。若水耐心地等着,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水流涌动的声音,心就仿佛揪成了一团。
过了好半天,她总算听到了苏钰划水上岸的声音。当时她也顾不得自身情况如何,便向声源一路小跑着过去。凭借着声音,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苏钰的跟前。
“落水时间太久了,必须现在抢救才行。”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不稳当的脚步声,他便知道是若水跟过来了,于是头也不抬地跟她解释了一句。
闻言若水多少觉得有些失落,她现在是个瞎子,不仅帮不上苏钰任何忙,反而还害得他分心。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让若水乖乖待在他的身边,不要到处乱跑。
她纵使有再多的不开心,也不会拿人命开玩笑,于是就乖乖地待在他身后,不出声也不乱跑,尽量不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大概是一炷香的时间,耳畔就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喜出望外,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可是醒了?”
话音刚落地,就听得两道清脆的啪啪声,像是打脸的声音。若水愣在原地错愕了片刻,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舔了舔因为一直着急等待而发干的唇,而后弱弱地问:“怎么了?”
“若水姐姐?!你快来给湘铭评评理,这个人见我晕倒了,便趁机非礼我!呸,流氓,色狼,登徒子!”一个活泼而又稚嫩的女音忽然在若水的耳畔响起,搞得她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