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苏钰托苏连送了糖炒栗子、糖葫芦、莲子羹等各式各样的小零嘴给若水。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摆放的琳琅满目,萌儿惊得连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小姐,这也太夸张了吧?”她踌躇着跑到了若水的跟前,一步三回头,整个人完全就是处于一种发懵的状态中。知道苏钰对若水好,可却没想过会这么好。
若水正慵懒地躺在摇椅上,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她听到了萌儿的问话,先是随手拿了个蜜饯果子塞进嘴里,才用鼻音微弱地嗯了一声。
瞧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萌儿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这些日子除了苏钰在时,还能勉强令她有些斗志,其余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咪,任谁来逗她,都提不起她的兴趣。
在若水的跟前干站了一小会儿,就发现她已经吃光了所有的蜜饯果子。萌儿忍不住皱眉,忧心忡忡地问:“小姐,你这么吃下去不怕变胖吗?”
某人依旧不为所动,伸手向另一边的糖炒栗子抓了过去,她掂在心里感觉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摸索了番,大概猜出了是苏钰做的糖炒栗子,不禁喜上眉梢:“你要不要尝尝?苏钰做饭的手艺是不行,炒栗子还是不错的。”
见若水竟然说出了糖炒栗子来,萌儿当时便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地问她:“小姐,你是看得见了么?”
“猜得而已。昨日那小子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我的这双眼睛想要彻底治好啊,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哪怕他尽力而为,也只有三成的把握。”听得萌儿一惊一乍的声音,若水倒是不怎么呵斥她了。
事已至此,除了欣然接受现下的结果,她还能如何?失明至今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早就适应盲人的生活了。总归是她还活着,便是万幸。
看不出若水面色上有何变化,但萌儿就是觉得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许的感伤。心虚地多瞟了她几眼,终是没忍住嘴,开口尽心劝她:“小姐,苏公子也说了,就算是三成,也必定会保你无事,所以你就别太难过了。”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怀里的糖炒栗子一把丢给了她,莫名烦躁起来:“哪儿那么多废话?你急匆匆地赶来见我,就是为了给我添堵吗?”
萌儿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若水随手丢开的糖炒栗子,脸上尽是惶恐的神色,她险些就忘记了正事:“宫里送了请柬,说后天是皇后娘娘的寿辰,点名让小姐去参加呢。”
皇后的寿辰?若水的脑子里滑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过却是转瞬即逝。她稍加思索了片刻,正准备让萌儿想办法辞了,却听得她突然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若水闻声立即就坐起身来,脸上的神情严肃,耳听八方,小心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本是无心之举的萌儿见若水这般严阵以待的反应,愣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梗着脖子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若水略微偏动了下脑袋,立即察觉出了不对劲,沉声问她:“你故意的?”
她惊愕得连忙摆手,同时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边扑到若水的怀里去,一边带着哭腔颤抖道:“萌儿不敢,求小姐明鉴!”
感受到萌儿那柔软的身体正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若水想着可能是她太多疑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将她扶好,抱歉地说:“我太鲁莽了,你也不要哭了。”
那种看不见东西的痛苦,其实一直都蛰伏在她的心底,时不时跑出来作祟。只有苏钰在跟前相伴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安心。
算起来已经快有三天没碰到苏钰了,这些日子她的世界里除了黑便是黑。每天一觉醒来,漫无边际的黑暗就会向她笼罩过来。可是她不能够在人前大胆的表露出来,所以只好隐忍不发,装作什么都一如往常的模样。
心悬着久了,总会崩溃的。方才听得萌儿一声惊呼,说到底也不过是她的心里在作祟罢了。安慰好萌儿后,她便又重新躺会摇椅上,恢复了先前慵懒至极的模样。
萌儿佝偻着腰背跪在若水的身前,她的眼眶被揉得发红,此刻正出神地盯着若水看。大概是在酝酿情绪,好半天后,她才幽幽地开了口:“奴婢只是突然想起了几件事,兴许对小姐有用处。怪萌儿太蠢,当初怎么就没有想起来。”
听着她无比懊恼的声音,若水不禁来了兴趣,挺身坐起来便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闷声问她:“何事?且说来让我听听。”
看着满脸好奇的若水,萌儿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原来她方才惊讶,是因为看到糖炒栗子,想起了之前的主子刘美倩。
刘美倩刚来黑水城时,曾为了抢到苏钰的糖炒栗子,险些和他在大街上打起来。后来若不是苏钰突然震开了刘美倩,令她心生忌讳,恐怕那事还会没完没了。
回到尚书府的刘美倩不甘心被人甩脸子,便想去跟刘邦的大夫人诉苦。可是那一夜刚好刘家宴请了重要的宾客,所以对于刘美倩的无理取闹没怎么理会。
刚被人甩脸色,回来又受到了冷遇,刘美倩的心中自然是无比郁闷的。她这个人一不开心就想着拿下人出气,萌儿怕不过,就躲去了后花园。
为了出口心中的恶气,刘美倩竟然找到了后花园。就在萌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蹿出了一个人来,拦住了刘美倩。那日夜黑风高,她瞧不轻那人的面容,只认得出衣衫较为华贵,绝不是普通人能够穿得起的。
那人邀请刘美倩同饮,令人大吃一惊的是,刘美倩居然没有拒绝他。萌儿彼时正躲在假山后边,喂了一夜的蚊子,而他们二人则是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畅谈了一整晚。
后来天色蒙蒙亮起,萌儿在迷迷糊糊中,不小心看到了那人的面容,正是那日来相国府的东越太子云翼。那时她也不认得人,觉得郎有情妾有意,就没放在心上,谁知后来还能再次遇到。
听罢萌儿的叙述后,若水眉峰微蹙,面色凝重,声音比之前更加沉了几分下去:“你当真看到,刘美倩和云翼有交集?”
见若水并不相信自己,萌儿有些颇为不悦地努起嘴,又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番,确定记忆没有错后,她便郑重地同若水说:“不会错的,我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可以肯定就是云翼太子。”
至此若水便可以肯定,刘美倩后来必然是与云翼联手了。还记得她跑去太子府找苏钰问问题时,刘美倩曾用过一种不知来路的毒加害她,想来应是东越国的东西了。
“黑水城里可有别的地方,是能护她周全的?”若水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去,这些日子她都在忙着相国府的事情,竟然忘记了还有刘美倩这一茬。
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她向来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然眼下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么就该腾出点儿时间来,和刘美倩算算这笔陈年旧账了。
萌儿不知道若水的具体打算,但瞧着她面色并不太和善,也就心知肚明起来。沉默了会儿,若水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便知晓她是在等自己主动开口。
“奴婢不清楚,除了尚书府,别无他处。”萌儿咬牙摇头,让她背叛前主子,果真还是有些犯难的。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刘美倩就是卫城县太爷的一个闺女,若不是和尚书大人套着一层说浅不浅说深不深的关系,恐怕连黑水城都不一定有机会见识。
而若水虽然对此仍旧保留有怀疑,却未再问她过多的话。跟刘美倩有关的事情,必然会牵涉到尚书府,如此一来的话,难保不会动摇到左澜睿的根基。
可是让她放手又谈何容易?若不是刘美倩设计那一顿毒打,她又怎么会至于和左澜睿,至今再无联系?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一夜刘婉儿的逼宫,令他们都无法再面对彼此,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正是受到了云翼挑拨的刘美倩。
她勾着脑袋陷入了沉思,好半天都没有其他反应。萌儿看着难免担心起来,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提醒道:“小姐,天马上就要黑了,要不我去药房看看,苏公子留给你的药煎好了没有?”
“不用去看了,已经好了!”门外蓦然响起一道清脆而又温润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她们主仆二人听得真真切切。
于若水而言,那道声音是陌生又熟悉的。她旋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抬起头来,向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虽然她依旧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人。
随着他的跨门而入的脚步声响起,若水缓缓开口,用不咸不淡的声音迎接了他方才突如其来的招呼声:“七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