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皇帝气蕴厚足的回答后,若水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是打开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起来:“民女要说的,就是关于将军府满门被灭一事。”
猛然听到她提起将军府一事,皇帝先是一阵愕然,紧接着脸色阴沉了下去,语气中带了些微的怒意:“你冒险入宫来,就是要跟朕说这个?”
他还以为是什么隐秘的事,惹得若水非要来见他不可。若是为了澄清相国府的清白,她大可在朝堂之上提起,届时不仅相国府的危机解除,他的左膀右臂也可保全一二。
但如今她却选择在私下里解决,不知究竟是作何打算。又联想到她来时提出的条件,心下更加疑惑起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就让人猜不透呢?
若水看出了皇帝的疑惑,嘴角泛起一抹弧度,语气悠然,声音清脆:“事关重大,民女彻夜未眠,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这才想着入宫告知皇上,特意请您定夺。”
一番话说得婉转巧妙,既回答了他的疑惑,也将若水忠君爱国的心思表露无遗。皇帝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些,语气稍微和善:“那你说来听听,究竟是为何让你如此为难?”
她点了点头,开始从头说起:“一个月之前,我父亲与将军因为政见不合,大吵一架,朝中所有的大臣皆可作证。但后来没过几天将军府便被人灭了满门,因为现场有相国府的标记,便有人猜想着是我爹爹蓄意谋杀。是也不是?”
“是,但也不全是。”皇帝凝神想了想,先点头后摇头,对着若水莫名浮现的笃定神色,心里颇为感到不舒服,是以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他们二人不和已久,可从未吵过架,所以有人认为那次的吵架只不过是此次谋杀的导火索而已。”
闻言若水眉峰紧蹙,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皇帝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她的痛点,便柔声询问了两句:“怎么,可是觉得你爹爹伟岸不败的形象,毁于一旦了?”
半是开玩笑的语气,令若水觉得的心情放松了些。她和沐宏程朝夕相处,但对他的了解却并不深刻。只是凭借着感觉,她认为沐宏程不是和阴险毒辣的人。
但那也只不过是她的想象罢了,都说朝堂如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比明刀明枪的战争更让人害怕。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爹爹能立于不败之地,又谈何容易?
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为沐宏程洗白,他手下的冤魂,想必也是不计其数。但那又怎样?活这一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自己也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善良,对于别人的一时失误,又怎么不可能忍受呢?
脑海里一时间感慨万千,但也只是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她就又恢复了满面笑容,对皇帝略微一俯身,继续说道:“我爹爹是个聪明的人,他如果想杀人,那必定不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皇上聪明一世,关键时刻,怎么跟着不明白了呢?”
若水柔柔笑了两下,就将心底的念头换了一种说法。皇帝听了她的话,立刻就反应出她在骂自己糊涂,顿时脸都变绿了。可是他们有言在先,没有听她讲完故事,他不能定她的罪。
于是他忍住了发怒的冲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追问:“那又如何?总不能光凭你的几句话,朕就要将天下人都认定的罪犯,无罪释放了吧?”
一番话说罢,他又觉得稍微不妥,毕竟沐宏程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这么贬损他于自身也没有任何的好处,便立刻转了口,换了稍微温软语气辩驳道:“更何况朕已经尽力了,一而再再而三地为相国府拖延时间,你如果真的想为相国府洗清罪名,就拿出真凭实据,让天下都心服口服,届时朕自然是绝无二话可说。”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民女拿出了真凭实据,但是皇上不承认,百般包庇真凶,又该如何?”若水乘胜追击,她知道皇帝已经乱了阵脚,她只需要多多刺激他几下便可以了。
果不其然,皇帝一听到若水说他可能会包庇真凶,立刻就拍案而起,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大胆!朕身为一国之君,是非对错还是有的。你如此说,岂不是在污蔑朕是个昏君?”
感受到皇帝的滔天怒意后,若水慌忙毁在了地上,脸上配合着做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来:“民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民女发现此事关乎皇室荣誉,所以不敢公开,只能私下里来找皇上商量。”
“你就别卖关子了,一次性说完,朕头疼的很,也好早日对此事做出定夺,还相国府一个清白。”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微压抑了下心中的怒意,便重新坐了回去,然后用双手不停地柔着太阳穴。
时机自然成熟,若水勾下头去,露出诡异的笑容。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捧在手心里头,高举过头顶,颤颤巍巍地说道:“这是民女在案发现场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的,还请皇上过目。”
看着若水手中的盒子,皇上的心里头就跟猫抓了一样,奇痒无比,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起身来到了若水的身旁,从她手里取过盒子打开查看起来。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之后,皇帝的面部表情逐渐凝固起来。四周的气氛忽然降到极点,冷到让若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沉沉地勾着脑袋,因为看不见任何事情,所以只能靠着想象来判断。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才听到了皇帝有些失魂落魄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可曾给别人看过这东西?”
若水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皇帝会把东西藏起来,然后抵死不承认。看来是她之前的功课起了效果,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便摇了摇头,装作诚恳的样子:“除了家父,无人知晓。”
皇帝神色一凛,口中微微呢喃起来:“怪不得你父亲愿意承担罪名,原来是为了吾儿……唉,这是何苦,虽然老将军暗地里支持的是老七,可他的储君之位也是既定!”
“皇上您……”若水惊讶地抬起头,望向了皇帝的方向,她还以为有些事情是皇帝永远也不知道的,却没想到所有的事情,其实早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虽然看不到皇帝现在脸上的表情究竟如何,但若水还是感觉到了他在点头。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她便又开口说道:“不过太子很有可能是被人冤枉的。”
“是谁?如此歹毒心肠,竟然胆敢冤枉太子?”听到若水的话之后,皇帝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抓住稻草,轻易不肯放松,咄咄逼问的语气竟令若水没来由得呼吸凝窒。
深深地呼吸了口空气,若水试探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想继续卖关子,可又怕弄巧成拙,只好乖乖地回答:“皇上第一时间将此事交给了尚书大人审理,可他得出的结论却是相国府所为。”
顿了一顿,没听到皇帝的声音,她又继续道:“后来民女查办的时候,却发现刘大人特意从郊外请仵作验尸,心下疑惑便想着去问上一问,可谁知却遇到了刺杀……”
“皇上请想一想,案发之后,凶手根本没时间清理现场,可如果就是凶手或者凶手的帮凶呢?民女查案不过是为了求得真想,却遭人刺杀,一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
……
一直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若水干脆就不停地说下出,将她所有的怀疑都推到了尚书大人刘邦的身上。就在皇帝愤然不满,以为刘邦就是幕后凶手的时候,若水又出声拦住了他。
“说是刘爱卿的人是你,说不是的也是你。你来见朕,先是说太子是凶手,后说刘爱卿是凶手,前前后后朕都信了你,可如今又说都不是,你是觉得把朕当猴耍很好玩,是吧?”皇帝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将手中的盒子扔在了若水的面前,只听得哐当一声,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不用看若水也知道,楼怀给她的那枚玉佩,此刻定是被摔了个粉碎。她昨夜想了一整夜,怎么也不明白楼怀所说的她知道该怎么做到底是何用意,直到她无意中想起来,苏钰说过他丢了一样属于左澜睿的东西。
她当初费尽心思保住左澜睿,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坏了他的前程。楼怀昨日的话里话,无非是想借助若水的手,将罪名推到左澜睿的身上。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若水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化解相国府的危机,以及向楼怀示威。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相信楼怀。
既然他暗中谋划好了一切,她若不奋起反击,又怎么可能会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