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街,苏府。
太子与苏钰交好,是故苏钰在做了太子幕僚之后一直暂居太子府。其后因刘美倩之事,苏钰遂搬出太子府于南华街一处寻了新址暂住。后其身衔三品朝官,又被皇帝指婚,便在南华街原来一处败落宅院重新起了地,建了新宅。
新宅于一月前落成,府邸虽不甚豪华,却也别致精雅。太子看中苏钰,出力又出钱,请了西凉最顶级的工匠为其装饰设计。且这宅子位于南华街太子府一侧,交通便利,又与宫城最近,地段之好,堪比王府,是故有人言道苏钰已为西凉帝王封王。
府邸落成,又为南疆新胥,且为西凉异姓之王,其身份尊贵自是不言。然苏钰不在名利,府上只有三个佣人,且都是男丁。后因南疆郡主入住,这才新添置了数人为用。世人都言南疆郡主好命,嫁了个老实忠厚的。
但内里情况,何为外人道哉?
今日大婚,府邸却并未披红挂彩,只是换了门口的两个灯笼,略略有些喜气。
黎明星隐,苏钰一反常态,定定站立在苏门门口,他俊雅的面上尽是疲惫之色,显然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一身轻便装束的中年男子从屋里出来,躬身道:“公子,相国府并没有什么动静。”
苏钰闻言,疲惫的神色多了一丝颓败,本是期待的双眸多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失望:“罢了。本就该如此的。”
那中年男子似不甘心,又自顾解释道:“说不定,五小姐只是伤势未好,尚未醒来,属下这就去再探……”
“裴哲。回来。”
苏钰淡淡叫了声,裴哲欲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疑惑的看着苏钰:“公子明明惦记,明明是为了五小姐才……”
苏钰目光一斜。
裴哲一顿,似乎意思到自己失言,随后担忧又苦笑道:“公子为什么不说清楚,要如此自苦?”
“到时候再说吧!”苏钰重重一叹,并没有多说什么。
见苏钰一人站在门前,也不知道看着大门在想些什么,裴哲拱手后退了下去。
苏钰愣愣看着苏府大门,嘴角衔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来。他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乱,像是要出什么事一样,这才让裴哲去相国府看看。如今一切如常,他倒是也可安心了。
末了,他慢慢往大门口走去。
只是他才跨出一步,入眼的景象却足足吓了他一跳。
似幻又像真的。
院门房檐下点着两个大红灯笼,映的朱漆红木新匾上两个硕大鎏金草体字‘苏府’炫目闪亮。红色锦缎花球衔于门匾之上,彩缎从两边垂下直直曳地。
朱漆木门半遮半掩,隐约能瞧见院内仍旧大红一片,气氛喜庆。
苏钰一怔,推门进入。
绕过照壁,院中数十张圆木桌摆放齐整,桌上摆着十多道菜,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细看还能瞧见盘上冒的腾腾热气,只是本该座无虚席,此刻却空无一人。
顺着大堂左侧小门继续往里走。中堂喜气不减,红缎从四根合抱粗的楠木柱子顶端直垂到地,柱间三几六椅皆用红缎裹附,一丈多宽的朱红软毯由照壁绵延入内至正堂墙根,与正墙中间红色的大喜字上下呼应,映的满堂皆红。喜字之下是一红木翘头香案,案上置一三足方鼎,鼎中香烟缭绕,盘旋而上,若有似无的掩去喜字一面。
他定睛细看,烟雾之下一双眼睛猛然睁开,透露出浓烈的杀意。苏钰一凛,退后一步,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他回神去看,当即一愣:“少清。”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对着门口发什么愣?难不成今日要去南疆郡主,公子高兴傻了?”
沈少清是三个佣人其中之一,性子大大咧咧,爽直而不藏话。也正因这一点,他才将他收入了麾下。
苏钰摆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无事,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好了?”
沈少清连忙点头,左右瞅了一眼后,从怀中掏出一副像人皮一样的东西:“这东西可难找了,让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出来这一张。”
苏钰眉头一皱,大步进了府门:“跟我来。”
沈少清摸了摸自己的头,学着苏钰的样子又看了看苏府大门,眉头皱了一圈,忙跟着进了去。
……
相国府,清风阁。
卯时刚过,天尚未清亮,府上已点起了烛灯。沐靖祁正在别院陪兮瑳,而沐靖骐与钟馨因云泽山庄突然传来消息,二人刚刚出城往云泽山庄赶路走了不到十里,就被突然西北方天际一道绚烂的烟火召集了回来。
此刻,除了还在半路的沐靖骐夫妇,相国府的重要人物已齐齐聚在清风阁内。
“娇姨,你快说,小五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沐靖祁一手扶着兮瑳,一进门就是这句话。
地上跪着的奴娇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低着头安静的跪着。
沐靖祁见状,又转头望向窗户:“凌歌,你下午一直与若水待在一起,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慕凌歌屈膝坐在窗台上,神情冷漠的瞧着一屋子人,而后回过头,继续假寐。
并不理会沐靖祁。
沐靖祁吃瘪,沐程宏亦收回与慕凌歌相撞的视线,怒然一声冷哼,瞅着地上跪着的人,怒不可揭:“你也是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这点事也办不好,让你照顾个人,也能照顾的没了影,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奴娇埋着头,并不顶嘴否认。
站在一边的沐靖祁道:“娇姨,你好好想想,小五走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娇奴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始终不答话。
沐程宏看着越发生气,却又似乎下不去嘴说狠话,或者下不去手伤人,只得道:“你昨日伺候她,她总该与你说了些什么罢?”
奴娇仍旧埋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其实不能怪她不说,她确实是不知道。那丫头做事,从来都我行我素,哪里又会告诉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问了也是白问。”从窗边传来声响,是慕凌歌在说话。
闻言,沐程宏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抬起得手直哆嗦:“没用的东西,怎么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窗台上坐着的慕凌歌睁开眼,转过头来,冷冷清清的道:“你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她要想出去,十个奴娇也拦不住。”
“那你知道?”沐程宏收了气,几步过去反问。
慕凌歌淡淡瞅了沐程宏一眼,很干脆的摇头:“她并没有对我说她要去哪?”
被扶着在凳子上坐好的兮瑳突然道:“大师姐这话是说,若水与你说过她要做什么?”
慕凌歌难得的扯出了一丝笑意,那是一见如故心有灵犀的认可:“暗香疏影的酒喝完了,得再去买些回来。说不定贪杯了,醉后留在了暗香疏影,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闻言,屋中人都是一愣,兮瑳眼神复杂的向慕凌歌,并没有说话。
沐程宏豁然开朗道:“那就好那就好。老三,待会儿天亮透了,你去暗香疏影把小五带回来,今日要看住她,别让她乱走动。”
沐靖祁神色松开,浮上来了些忧色:“今日不同往日,兴许让她回来反倒闹腾,还不如让她待在暗香疏影更放心些。”
沐程宏一怔,长长叹了口气:“也罢。就随她去吧。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走出门时,沐程宏又看了慕凌歌一眼:“她最听你的话,你去陪陪她吧。”
慕凌歌并没有答话,沐程宏也没在多说,脚步沉重的出了清风阁。
沐靖祁扶起兮瑳,准备要走,兮瑳突然握住他手腕,温柔乖巧道:“夫君在楼下等我可好,我想让师姐给我瞧瞧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