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瑳带着苏钰一路到了相国府,路上苏钰只问了若水是什么时间消失的简单事情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他在清风阁里头见到浑身受了伤的慕凌歌,以及浑身是血的荛仙时,才呀然出声:“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她会一个人跑出去,还有荛仙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破坏了你的洞房花烛。只是事急从权,一刻也耽误不得。”慕凌歌没回答,只是道:“你医承苏裴卿,肯定能有办法解决这个东西的毒性吧?”说着,她将桌上染了血的碗推到苏钰面前。
闻言,苏钰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苦涩,眉头皱的似山壑,端起碗放在眼前细瞧,末了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兮瑳又开始哭,梨花带雨,好不伤情:“是荛仙,是……”
慕凌歌见状,接着道:“荛仙跑出去浪,回来了就发疯,一直抓自己肚皮,我觉得不对,就将它解开了,结果就发现这些……”
苏钰脸色越发难看,伸手从碗中取出一粒来,用指尖碾开,放在鼻尖嗅了嗅,严肃道:“这是一种香草,生于沿海一带,多用于炼香,但若分量用的不当,就会成为害人的毒药。有让人性情暴躁,易怒,最后气血攻心,暴毙而亡。”
“可有解药?”慕凌歌问。
“有,半枝莲和龙舌草三七配比,用三十日方能解。”苏钰又道:“但这期间若辅以玄音,怕也无济于事。”
慕凌歌擅毒,药理只是略通,半枝莲与龙舌草都是清热解毒的基本草药,药性不强,得慢慢服用调理。只是这玄音?
遂问:“玄音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只是听父亲说过,东黎以东沿海一带,有一族人擅用深海尺长的海螺做骨,以上古天蚕玄丝做弦,成一乐器玄音。昔日,有黄帝吹九寸之管,得黄钟正声,半之为清声,倍之为缓声,三分损益之以生十二律,是故凡为乐器,必以十有二律为之数度。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固又称其十二律为阴阳六律,以单数的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亡射为阳律,双数的大吕、夹钟、中吕、林钟、南吕、应钟为阴吕,阴阳相合,中正不缺。常言道,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而原本五音为宫、商、角、徵、羽,此五音六律本为乐器之乐理,守而循之,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可为。然玄音却是个例外,此族人不以五音六律为正,其在五音中又增祭、屠两音成绝杀七音,更将六律阴阳颠倒,重亡射、姑洗而轻中南二吕,使得六律阴阳失衡。至此玄音生杀怨消生恕,倒黑白,换阴阳,颠乾坤,让本为洗涤心灵陶冶灵魂之仙乐变成可迷幻人心,操控意识的杀音,不可谓不阴狠骇人。是故玄音一出,四海为祭之说。但因玄音得来不易,修习复杂,晦涩难懂,这世间没几人能真的懂其精妙悟其要领之所在,是故会的,也不过都是些皮毛功夫,不足为惧。但若辅以可乱心智的香,那可就难说了。”
慕凌歌不懂音律,听了半天也没有完全明白玄音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苏钰之前说的话,她却没忘,中了那些香草的毒,再辅助上这神秘的玄音,必然会惨死,想到若水,她的脸倏地惨白:“玄音可有破解之法?”
“现在不是说玄音的时候,你快告诉我,若水究竟是怎么失踪的?”苏钰没有回答慕凌歌,而是直接问。
闻言,慕凌歌愠怒:“若我说师妹中了此香的毒,又失踪了,你还觉得此时说玄音无用吗?”
苏钰浑身一震,他自然知道慕凌歌话中师妹所指何人,不敢置信这是真的,遂又问了一遍:“你说她中了此香的毒?”
慕凌歌面色冷凝,直直盯着他看,并没有矢口否认。
苏钰仍旧不信,又转头看兮瑳。
兮瑳虽没再哭,但双目红肿,对他重重点头:“而且好像已经有些时日了。”
有些时日……心里那根弦突然嘭一声断掉,苏钰浑身一抖,脚下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兮瑳泪流满面。
苏钰突然觉得这话问的何其愚蠢,若非他小气与若水置气,又何故不知道她中了香毒?
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主要的是除去玄音这一隐患,这样至少若水不会惑于玄音丧命,遂道:“破解玄音之法不难,只要不听不看不想即可。”
兮瑳惊呆:“如此简单?”
苏钰有些不耐烦道:“是简单,可你能保证对方一定能不听不想不看?”
兮瑳:“……”
慕凌歌见状,将若水离开前写的一份信递给苏钰:“师妹已经催动了寒心决唤醒了魇蛊,陷入了魇境,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也通知了师父请求她下山前来相助。所以你也不用太急,目前最主要的是要想办法破除玄音这个祸害。”
苏钰略略看过那份手书,却还是不放心:“那灵蛊呢?”
慕凌歌解释:“魇蛊的梦境中,任何蛊都会陷入沉睡。”
闻言,苏钰紧绷的身子略略一松,惨白的面色也多了几丝血气,只是他还想再问既然若水说了可用蝶影香寻她,她们可有去找,但又念及若能找到,怕慕凌歌也不会这么着急找他了。
遂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垂头看了眼已经死去的荛仙,深邃的黑眸晦暗不明,半响之后问道:“荛仙什么时候死的?”
“午时,连咬了数十人,后被夫君当众一掌毙命……”兮瑳说完,又哽咽起来。
苏钰又问:“可知它咬人前去了哪里?”
兮瑳哭着摇头。
慕凌歌沉默,继而眸色一转,指着荛仙一条腿上的打了死结的白布带道:“应该是和若水在一起,这些日,旁人近不了荛仙身子,只有若水可以,这是她贯彻帮伤口的方式。”
苏钰细细一看,想到往日在上阳村是她教苏连打结,就是打的死结,心里一喜:“可有查到、或有人看到昨夜她失踪时此猫在何处?”
慕凌歌摇头。
果然,苏钰心下一沉,末了道:“若是能查出此物来源,便能寻到若水。”
慕凌歌重重一叹。
兮瑳问道:“可黑水城之大,又要何处去找这种东西?我们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吧?”
“自然不能,打草惊蛇对我们并没有好处。”苏钰打断兮瑳,而后又对着慕凌歌问道:“府上还有其他中毒的吗?”
慕凌歌皱眉:“不好说,但我觉得,没有中的可能信基本没有。毕竟作为府上一只宠物猫都能中毒,那其他人自然不必说了。”
苏钰凝眸沉思,猛然间,一股子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想到前些日他与左澜睿查到的事情,几乎是脱口而出:“只怕中毒的不止相国府,应该是整个黑水城的人才对。”
“什么?”兮瑳大惊失色:“全城的人?”
闻言,苏钰转眼看着慕凌歌,后者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一点,并不是很惊讶,只是脸色有些白,想到他前几日刚得到的消息,心下骇然之际,正要应是,风阁楼下有脚步声传来。
“必然是夫君来寻我了。”兮瑳忙抹掉眼泪,看着二人低声道:“此时我暂时不想让夫君知道,还请大师姐与苏公子暂且避一避。”
话音未落,外间就响起沐靖祁的声音:“这么晚了,兮瑳,咱们该回去了。”
闻言,苏钰与慕凌歌相视一眼,似乎本就如此想,遂点头,先后闪身进了若水房内,隐在了一条刺绣屏风之后。
精绝的绣工之下,稀松的山水接天连地,四条江水汇于凌河,而凌河深处,藏着一个地方,在那里,山顶常年冰雪覆盖,山中四季烟雾缭绕,山下水清山秀,然而一片碧波之中,隐隐映着一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