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耸耸肩:“可不是吗?幼时听我娘亲说起,当年连生了四个哥哥,父亲竟然气的连续三日不吃不喝,每逢有人道喜,都是黑着脸把人给怼的躲的远远的。四个哥哥幼年,可没少挨爹爹的棍子。可直到后来有了我,就在没收拾过我们兄妹五人,处处嘚瑟自己得了一千金,逢人必讲,先时竟然还带着我去上朝,若非皇上拦着,这恐怕还得成为后世之人诟病爹爹的一个污点呢。所以呀,就是因为爹爹太偏爱我,四个哥哥心里总归记恨着我,尤其是二哥哥。”
兮瑳纠正道:“小姐,哪里有亲哥哥真记恨自己妹子的。你莫不是忘了,每每你生辰,二少爷可是最先送礼物的那个呢。”
若水吐吐舌头,调皮一笑:“我不就是说说嘛。而且我说的是他小时候,是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还没来府上呢。”
兮瑳笑颜一紧,似想起往昔岁月,愁苦欢喜齐出,说到后来竟还落了泪,“那时候随着那人颠沛流离,数度险丢性命,多亏了遇到小姐与……才保全一条命。她身为一个娘亲,可她从没把我安危看中半分,那么冷的天,她让我一人出去找吃的,我遇到了狼,还被狗咬过……”
若水知道幼时的回忆是她不可触碰的伤,自己又犯混的哪壶不开揭哪壶,一时间倒也没了主意,若说绕开又不好,总归是的解开心结才算稳妥,遂道,“你看,你方才还在说我呢,亲人哪里有真的不爱自己的?她对你狠绝,不过为了让你快些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也是防着她去了你无所依从罢了……你即将为人母,便要试着去理解你娘亲,理解你母亲那些你不知道的苦衷……”
“她不是我娘亲!”兮瑳截住她的话,说的掷地有声,若水俨然一愣。
“你这丫头,还真说上气了?”
“她真不是我娘亲。”
兮瑳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比方才语气更坚定,眼神里都透露着冷冰冰的光,仿若她说的已是他人的事。
头一次,若水觉得兮瑳变了,变得有些陌生,时间间从未见过的陌生。
突然她又想起那日去她房中看到的一切。
她并不是个不爱整洁的人。
“小姐,你怎么了?”
兮瑳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来,“没事,就是想起我娘罢了……”
兮瑳感叹道,“老夫人是我见过最和善慈祥的娘亲,她一生得一人所爱,一爱便是一生,虽然红颜薄命,却并不妄此生。若是我,也当愿意如此。”
若水心底一痛,脑中浮现一抹儒雅身影,遂道,“放心,你与哥哥必然会白头偕老,长命百岁,子孙满堂的。”
闻言,兮瑳神色又是一僵,却是斜着淡淡苦笑,伤春悲秋起来:“惟愿此生得一人,不负如来不负卿吧!”
她有些不适应,却也知道怀孕的女人情绪都不大稳定,之前大嫂荣素柳也特意过来交代过她。
怕如此聊下去,兮瑳会越发伤感,她也跟着难受,遂推窗看了看天,差不多快要到午时,则道:“午睡时辰到了,你且歇歇吧。”
兮瑳也知道她的意思,遂也并没有推迟,道:“确实有些困了,最近困的越发的厉害了。”
若水扶着兮瑳躺下,又盖好了被角,最后还将一件雪貂盖在她身上,这才道:“那好,你快些休息,我也该回去了,不然爹爹准要说我又闹你。”
“好……”兮瑳也不推迟,“只是小姐,你当真就看着苏公子与南疆郡主成婚而什么都不做吗?”
她愣住。
“我知道小姐爱非少爷,可那已是八年前的事。况且小姐在灵河上也说过,回来后就开始新生活。也许就是老天爷也看不惯小姐八年孤苦,遂让小姐遇上苏公子。兮瑳看得出,小姐是爱苏公子的。”
兮瑳猛然说起这个,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亦或者回答。
兮瑳接着又道:“或许是我错觉,我总觉得苏公子与非公子很像,是那种骨髓里透着相同血脉的像。”
震惊,无比的震惊。
她原以为只是因为她对非玖辰念念不忘,这才将苏钰偶尔当成了他。却不想,竟然是他像苏钰……
许是见她没反应,恰好荛仙又不知从哪里蹦跶回来,正从窗台上越跳下来,走着它那专属妖娆的猫步往过来。兮瑳便揭开被子,试图要去抱它。
猛然想起她被荛仙抓伤的事,遂赶忙先下手抱起荛仙在怀里,又走远了几步才道:“你现在月份大了,它老是在这里怕是会影响到你。且它那日误伤你,三哥可仇恨它了,不如我带回府上,等你临盆了再送过来,你看怎么样?”
兮瑳虽有不舍,却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也好,不过你得常将它带过来让我瞧瞧呢……”
若水笑着应下就出了别院。
清风阁里,所有摆设多与数年前一样,并没有多大变化。唯独有一样东西不同,那便是一条绣着临江山水的风景屏风。
稀松的山水接天连地,四条江水汇于凌河,而凌河深处,藏着一个地方,在那里,山顶常年冰雪覆盖,山中四季烟雾缭绕,山下水清山秀,一片宁波湖后,藏着一个天下人皆知的秘密。
世人都说魅灵已封,可总有人趋之若鹜不惜代价去寻找。那里去的人无数,却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这与之玄而又玄有关,更多的却是那里地质常年有变,寻常人根本是有去无回。
屏风为百年前一代绣娘所制,传世的不过就那一副。可惜,屏风在八年前被人换了,而现在这副,却是八年前沐程宏寻人画就的。
那个人。
她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来过了。
可似乎,从未忘却。
苏钰,成亲。
她真就甘心这样让他去娶别人麽?
不甘心。
可是,她真得又该怎么办?
灵蛊无解,除非下蛊之人在世。可即便有了解药,这么多年被药物养着的她,又能有多少日子?
可若让她眼见着他与旁人耳鬓厮磨,举案齐眉,她当真是不甘心啊!
借着刺骨的夜风,突然,她竟然那般想喝酒。喝他喝过的酒,去感受他喝酒时可与自己有那一丝灵犀通达。
如今的黑水城,要数哪里的酒好,怕也只有暗香疏影。她遂打发了人去暗香疏影要了一坛子回来,爬上清风阁屋顶,一人自斟自饮起来。
酒香四溢,还有浅浅的桂花香在里头。
荛仙是一只十分贪吃又异常懒惰的肥猫,黑黝黝的身子,一双碧绿的眼睛像琉璃一般剔透好看,只是半夜里迷醉之际瞧着它,四目相对,多少有些煞风景。
但冬夜寒彻,月下孤影又实在孤单,心怀难诉,遂她大度的也给荛仙了一个杯子,填满了酒,放在了它眼前。
荛仙仰头傲娇的瞧了她两眼,又垂着头用鼻子嗅了嗅,最后才伸出前爪醮了点,送到嘴里,一瞬间圆嘟嘟的猫脸来了个密密麻麻的抽斗,完了竟然自己伸出舌头一点点开始吃起来。
她看的心中烦闷消去一大半,几杯杜康下肚,她又给荛仙添了几杯。
杯尽坛空,摇摇缓缓的从屋脊上站起来,眼前一片重影,她便知道,今日确实醉了。
想下得屋顶,一抬脚就碰到吃酒吃的烂醉如泥的荛仙,荛仙听到响动,也费力的想下个屋顶,可谁知道它才一抬脚,重量级的身子一下子就斜了过去。
紧跟着滚雪球似得从屋脊滚落下去,她眼前模糊,浑身乏力,拼了老命飞下屋顶对准了荛仙可能会摔落的地方伸着手等。
可半响过去,只听到墙外一声极其惨淡的猫叫,委屈的不能更委屈:“喵……”
她竟,翻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