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已经离开八年,即便她已经模糊了他的样貌,即便现在她已然看不见,可那些熟悉的动作,相同的语言,似曾相似的语气,都在说,眼前的人,就是她一直倾情全力找的人,她的非玖辰。
他显然身子僵住了,许是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良久才回神推开她解释道:“在下苏钰,姑苏的苏,金字带玉的钰。自由行医于临江城,从不远走过,故而并非姑娘口中所说的阿辰。”
也许是被他推开的举动惊吓到,亦或者是因为他突然陌生的气息,总之,这一瞬间,若水暗暗恨自己,她怎么可以认错?
她的阿辰虽文韬武略样样通透,却并不懂的医术。且他闻不得药草的味道,否则必然难受。
而苏钰自由行医,日日与药草打交道,又如何会是她的阿辰?
“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从床边离开,“无妨。只是你该……”
“听你的,”凭着感觉望过去,他的耐心还当真很好,一直想让稳定情绪,“别再哭了对吧?”
“是。”
很有力气的回答,她的心有一瞬的踏实感,虽然不怕会瞎,可心里却隐隐觉得,她不该就这么瞎了,“好,我听你的。你大可放手治疗吧,若是治不好,我不会怪你……”
“信我,不会治不好。”
好听的声音投射出斩钉截铁的坚定,她竟然真的就信了。信以为,眼前的人是阿辰。
是她的阿辰这样告诉她。
心口猛地一抽,疼的厉害,眼睛原本就疼,这会被眼泪浸泡后再一酸涩,更是疼的无以复加。
可她却真的忍住,没让眼眶的泪落下。
“你听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管,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你信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医治好你的眼睛。”
他突然蹲在了床边,抓住了她覆盖在眼睛上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温暖有力,把她的手裹住,不让她抽回去。
“我知道,没有谁会真的想失去光明,即便怨恨憎恶着什么,也不会想要放弃。何况你还有想要找的人,信我,我会让你看见的。前提是,不可以再流一滴泪。”
他是那种看似高冷,却只要女孩子一哭马上破功的人,即便之前他话说的有多凶,此刻也会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安慰,她的心就越乱,越难受。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性格啊,一见她哭,他再冷酷的也会变得手足无措,只会像个傻子似得哄她。
那个人?
眼前人?
一样的性格?
临江?
想起了千淑坊递来的消息:‘临江之畔,灵水之上,阳山之中。’心里的头的那个念想越发的膨胀夸张起来。
也许他当时受了伤,被人救了改了名字,顺带是忘了她呢?
心脏砰砰直跳,她猛地反手抓住他的手,太多的问题呼之欲出,可还是被她忍了住,“好,我答应你。那你能告诉我,你以前叫什么吗?”
这人没想她情绪恢复的这么快,似愣怔了一下,回答道:“我自打记事起,便就这一个名字,未曾变过。”
心尖头绷着的弦断掉一根,打的心脏疯了似得疼了一下,没关系,兴许,他也不记得以前他还有别的名字呢?
“那这里是哪里?阳山吗?”
“没错,这里就是阳山。”苏钰想抽回手,她没有放。
她怎么能放呢?
那个人出现在临江城的阳山上。
疯了似得去摸那块玉佩,然后小心翼翼的递给过去,“这个,你认识吗?”
苏钰从她手里把玉佩接了过去,看了许久,不知道是在辨认还是在回忆,半响后才说:“这玉……”
“这玉怎么了?”心尖一颤,他果然认识这玉……假装自己很平静,假装问的随意一些。
眼睛伤了真好,这样,他应该就看不到她此刻的情绪了吧?这样,他是不是可以以为她真的没事,然后心中略有安然?
“这玉价值连城,姑娘还是收起来吧!”
砰……又一根绷紧的弦断掉,巨大的弹力打的心脏血肉模糊。他,竟然不认得……这玉。
“你当真不认得此物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问,也许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想问。执拗的想听他说出不同的答案,她才肯罢休。
“你要说这玉的价值,我是知道。可若说此物还有别的意思,我当真不知道。”苏钰顿了下:“或者,你可以现在告诉我,这块玉的特殊含义?”
明知道,却还是不放弃,直到碰的头破血流才甘心,这就是她,沐若水。
西凉国都,相国府。
“大夫,她怎么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你不是说,她今日会醒的吗?”床边,一身月色白衫的俊逸男子问大夫,目光冷沉,似乎对行医者的医术不怎么满意。
大夫听过他的话,并不恼怒,而是缕着长及脖子的胡须,眯着眼叹息,“三少爷,恕老夫直言,老夫行医数十年,也治愈过多名落水的女子,但这位姑娘……”
老大夫突然起身,向着用追问的眼神盯着他的人行了一大礼,“赎老夫医术不精,确实不知病人多日不见醒的病因。兴许,宫里的太医们有法子?”
说完,恭敬的等着眼前的人让他退下。
沐府三公子沐靖祁回头看了大夫一眼,不由眉头紧锁。俊美容颜上的神色阴郁暗沉。
宫里的太医自然是比民间的这些医者医术高明,但如此一来,五妹失踪的消息就会暴露。
先不说被皇上派到外地去体察民情的那人会跑来闹事问他相国府要人,只怕皇后那里也会来找茬,就更别提一直指望着太子妃之位又是相国府大对头的刘家了。
这丫头倒是够本事,一人失踪,整个西凉都得陪着她乱上一乱。真不知这是他沐府的荣幸还是灾祸?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沐府的规矩可都明白?”
老大夫闻言后道,“自然明白。”说完,毕恭毕敬的朝着男子行了一礼后,带了药箱静静离开。
其他老郎中也跟着离开。
不多时,屋中就安静了下来。
男子走到床边,静静的望住床上昏睡未醒的女子。方才冰冷严厉的目光透露出一抹担忧的柔光。如今,知道五妹在何处的人也只有这丫头了。
傻丫头啊,你可要好好的醒过来才是呀。要不然,这西凉,这沐府,怕是有风暴将至了。
“沐靖祁,你给本宫滚出来!”
他刚从屋中出来,尚未走到院中,便被这一声来势汹汹的呵斥给喊住。
他不由的抚了抚额,真是说风就是雨,我的天老爷,这下,麻烦,可就有点大了。
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情绪正常一些,刚一抬头,只见院门口方向,一分明五官、妖孽长相的男子正愤愤的冲他大步走来。
看了一眼风尘仆仆赶回黑水城,未来不及退去一身官服的人,不由无奈的摇摇头。
这人以爱美著称,最厌恶这身衣服。若非身份需要,他恨不得弃之敝履。
不曾想今日这人竟不曾换下衣服就匆匆跑到相国府,若说他取五妹是看中沐府权势,怕任谁也不会信吧。
至少,他不信。
“见过太子殿下!”
拱手朝他行礼,他们虽然关系不错,却也还有这君臣这一身份横着。
“少跟我来这一套。快说,阿水呢?”
太子指着挥开他的人,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内院冲,看来这家伙急的不行,也着实气的不轻。
可是五妹的事,确实还不能让他知道啊,遂拦住他哈哈道:“太子殿下这么急着找我,可是又有什么好买卖?”
“谁有功夫找你,我要见我的阿水,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哪去了,怎么不在她闺房里?”太子拽住他衣袖冷声质问道。
原本他情绪尚稳,谁料这家伙又擅闯五妹闺阁,着实不像话。要不见他是太子,他早解决了。
他遂也生起起来,指着眼前连女子都自叹不如的人质问:“左澜睿,你又擅自闯她清风阁?”
“懒得跟你啰嗦,快些让开让开,我要去看看我的若水。”左澜睿用手挡开沐靖祁指着他的手,径直冲向门口:“前段日子我受命不在都城,这才走了多久,一回来就听下人禀报有许多大夫出出进进你相国府。你说,不是若水病了,还会是谁?”